第8章 牢狱


许殊何没料到她会反问一句。

        听她这意思好像自己知道原因,难不成真是因为抱过她那一下?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这可怎么问出来?许殊何的手指蜷起又松开,耳尖竟泛起了一点窘迫的红。

        卜秋台观察着他的神色,暗自思忖着。

        “我曾听你对怀玉山谷的暗桩说你们是连云峔弟子。”她没强迫许殊何回答,自己开了口,“熙日宗想借你们栽赃怀玉山谷,我当然要尽力阻止。”

        许殊何一口气吊在心口,难上难下。

        连云峔门生们霍然被说穿了身份,也没有太大反应,反正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卜秋台继续说:“我家就住在怀玉山谷的属地,父母亲人都受山谷庇护,虽然我力量微薄,但也不是不可以一试。”

        “那姑娘看来对怀玉山谷的传讯信号很熟悉了。”许殊何稳稳心神,继续试探,“那晚若姑娘行动迟些,在下已经是剑下亡魂了。”

        “什么!?殊何,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旁边的许元昌先被点燃了,大惊失色地问道。

        “在客栈的时候,我放出烟花后中剑倒地,是这位姑娘偷袭了要杀我的世家老者,才让我侥幸偷生。”许殊何一边回答,一边暗暗祈祷大哥别把注意点给带偏了。

        果然,许元昌听到后立刻站了起来。眼见着他就要对着卜秋台千恩万谢,卜秋台却先一步出了声:“怎么会不熟悉?毕竟那个图案我就戴着呢。”

        随后,她竟毫无顾忌地举起了左手。

        许元昌话头一哽,和门生们齐齐看去,只看见她的第三指上有一枚指环银光闪烁,然而并没有什么图案。

        卜秋台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环被转了过去,她眼光一沉,不过转瞬就掩盖无痕,轻笑着把指环转了回来,露出了描金的花形图案,平淡道:“这是一种叫别晚情的花儿,只有怀玉山谷才有,在我离开家时父亲专门为我打了这样一个指环,告诉我无论漂泊到何处,我都是有根之人。”

        许元昌看见那个图案后,有几分察觉出了许殊何刚才的试探意思。他安抚性地拍拍弟弟的肩膀,说:“好了,这位姑娘对咱们有恩,咱们好好地向她道个谢吧。”

        许殊何落下一点疑心,涌上几许羞愧,立刻就要起身致谢。

        他刚站起身来,地牢里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一阵士兵的呵斥和女子的低泣声逐渐靠近。

        卜秋台后背一下子离开了墙壁:“红英!?”

        只见被押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在客栈曾与她同住的姑娘。

        红英应声回头,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灰尘,头发乱糟糟的,一见着卜秋台,当即泪如雨下。

        卜秋台向跟在其后面的人看去,果真都是此次同她一起护送药材的兰芷药坊的姑娘,被士兵押解着关进了斜对面的一间牢房。

        她站了起来,根本不看过道的士兵,问红英道:“不哭。出什么事了?”

        红英似乎有点怕,揪住衣角等士兵们都走了出去。待地牢门重新合上后,一噎一噎地跟其他姑娘一起讲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兰芷药坊的支援不知为什么没有到,原来的一行人护送着药材继续前行,却于几天之后突然遇到了一支队伍的袭击,而率领那支队伍的正是韩天钾的胞弟——韩天铄。

        熙日宗看来是想把客栈一晚的知情者屠杀殆尽,队伍中的男人全部被杀死了,幸存的几个女人则被韩天铄一脸色相地带了回来。

        连云峔门生立刻群情激奋,怒骂声骤起。

        卜秋台站在铁栏边,灯影在她的后背上忽明忽暗地摇曳。

        红英家原本是开武馆的,后来遇到暴匪作乱,父母兄弟不幸罹难。柳优施看她可怜,又也算有些武艺,就收留了她,但到底是从小被父母娇宠着长大,一遇到风浪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卜秋台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下,就在铁栏边,红英能看到的地方。她的脸就完全隐没在了阴影里,没有一点动作,像是凝成了黑暗中阴郁的塑像。

        连云峔门生纷纷围到了铁栏跟前,隔着栏杆安慰着对面的姑娘们,阴影里的角落转眼被留出了一片小小的空地。

        “节哀。”

        卜秋台思绪一顿,确定这声安慰是对她说的后,抬起了头。

        许殊何就站在离她几步处,对她轻一点头。

        事情常是如此,看起来越是坚强的人,越容易被人忽视其所受到的伤害。连云峔的门生显然忘了,与他们被关在一起的这个人,也是位年轻的姑娘,也是兰芷药坊的一员,也是丧生了同伴的一个。

        “……多谢。”

        当地牢门再次伴着巨响打开的时候,已是一天过去。

        士兵们照例十分警惕地给他们送来了馒头,只不过送完后却没有离开,而是列队立在了走廊两侧。

        地牢那边,一个讨好的声音响起:“公子,关这边了!”

        一行人的脚步声渐走渐近,走过来一个敦实的华服青年。

        青年的肚腩将奢华的上衫顶出了一个圈,两腮横肉晃动,简直不像是武林世家的人,反倒活脱脱

        像一个土财主。而那副尊容挂着懒散的神色,仿佛是照着“百无一用”四个字长的。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左侧脸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

        牢房里的姑娘立刻响起了一片咒骂声。

        其实从被押进来时,她们之中也只有红英在抽抽搭搭,这些女人都是走过江湖的,骨子里的烈性并不比死去的男人差。

        其中一个登的站起来,指着青年的鼻子骂道:“韩天铄!你要是真敢动这些姐妹,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青年正是熙日宗宗主的亲弟韩天铄,他斜眯起眼睛,满是玩味的说:“哟,性子烈的,不错,合我口味!”

        一个连云峔门生看不下去,握住铁栏杆怒喝道:“韩天铄!你有本事就把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冲着我们来,别欺负人家姑娘!”

        “嗯?”

        韩天铄压根不看这边的牢房,挥了挥手。旁边一士兵立刻对着那门生就是一剑柄,捅得那门生痛翻在地。

        “不好意思,我没本事,你能拿我怎么样?”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韩天铄桀桀笑了起来,冲手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立刻就去开牢门上的锁。

        “韩天铄你个王八羔子!老娘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让你得逞了!”女人说着就要自戕,红英惊叫一声,死死地扒住她。

        许殊何上前一步,沉声对韩天铄道:“韩天铄,江湖名门有不少曾承恩于兰芷药坊,你这样做,不怕众家再也容不下你吗!?”

        许元昌则与几个师兄弟对了个眼神,突然间一齐埋头冲来,狠狠撞在了栏杆上。

        然而,铁栏只是猛烈晃动几下,连弯都没弯。

        “哈哈哈,不管是你们,还是所谓的江湖名门,都是些自顾不暇的可怜虫罢了。”韩天铄轻蔑地向后瞥了一眼,道:“这个时候就别装正人君子了,反正在这地牢里,你管不管她们有谁知道呢?”

        随即,他一指那个女人:“就要这个性子最烈的,给我捆出来!”

        “谁说她是性子最烈的?”一个声音轻蔑地在背后响起。

        韩天铄不知道对面还关了女人,立刻回头看来,对上角落中那人的目光时,脑海中“轰”的一下,呆滞在了原地,左脸伤痕忽然刺痛。

        那双带给他极大阴影的眼睛,与此人的眼重合一瞬,轻松掀起了他心中最深的恐惧。

        当年那个人就像她一样,看着他时仿佛盯着砧板上的一块肉。浮动的面纱之上,露出的一双眸子含着冰冷而戏谑的笑意,傲慢中尽是冷漠无情。

        韩天铄哆哆嗦嗦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她。

        旁边的士兵全都莫名其妙,不就是个女人吗?怎么主子是这个反应?

        韩天铄:“……你、你你、你是……”

        “怎么,你认得我?”卜秋台一挑眉,全似浑然不知:“我这才第一次跟师兄弟们下山,怎么不记得你这丑八怪?”

        韩天铄一愣,仔细端详着卜秋台的脸。

        “你……是连云峔的?”

        “不然呢?”卜秋台十分自然地说。不然怎么会跟连云峔门生关在一起呢?只要脑子正常,这个问题需要问吗?

        门生们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但都没有拆穿她。

        韩天铄见过她?许殊何再次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角落的女人。

        韩天铄顿时松下一口气,紧接着脸就黑了下来。

        他立刻把矛头对准了这个让他失态的人,声音涨大几倍,呼呵手下道:“你们还不快去给我把这个女人抓出来!”

        所有的门生立刻堵在了牢房门口,用身体在卜秋台前面围成了一堵墙——对面的姑娘护不住,这个要是在自己旁边还被抓走了,那就真没脸回连云峔了。

        “各位让开吧,这个心意我领了。”卜秋台叹出一口气。

        “不可能!”连云峔门生纷纷说,全是一副刀劈剑捅浑不怕的样子。

        许殊何回过头,坚定地对卜秋台说:“姑娘放心吧,我连云峔弟子就是今天都倒在了这里,也不会任由你被带走的!”

        卜秋台又叹出一口气,情绪难明地说:“可是,他要是捉不到我,就会去捉那边的姑娘,最后还是一样的。”

        门生们听到卜秋台这样说,霎时动容,更挺在那里不走了。

        卜秋台说的是实话,他们护住卜秋台,其实会变相地把对面的一位姑娘送入虎口,只不过他们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理罢了。

        “可……你有自保的把握吗?”许殊何问道。

        “没大有。”卜秋台轻描淡写地摇摇头,抬眼看着他,“不过,我跟那边的姑娘不同,对于她们来说,失去所谓的贞洁代价太大了。”

        许殊何的眼微微睁圆了:“……对于你来说,代价不大吗?”

        韩家的士兵进来了,其他门生顾不得再听卜秋台说什么,与士兵激烈地打斗起来。

        许殊何也转过身去迎冲来的士兵,刚想出手,就听见卜秋台笑了起来。

        他愕然回头。

        “对我来说?”卜秋台的笑声十分磊落,“对我来说,那就像被发瘟的狗舔了一口,恶心上一阵也就完了,还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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