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七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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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微微色变,手里的衣角根本抓不住,像一条鱼尾一样在他手里滑走了。原宙盯着前面的身影观察,这才发现卜秋台的短打外面似乎还穿了一件什么,让普通的衣料上泛着类似釉质的光泽。
卜秋台察觉到了刚才的惊险,提足闰气,像一片秋叶一样掠出很远。原宙紧追上去,就在他又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咫尺之隙时,卜秋台突然回身,洒出了一把土黄色的粉末。
原宙下意识用袖子遮面,脚底未免迟滞半瞬,却发现那所谓的黄色粉末真的只是尘土,而卜秋台借着他的迟滞又已经滑到了几丈之外。
原宙的眼神更加阴毒,在他成为天机玄主人之前就没人敢这样戏耍他了,何况对方只是个半大不小的丫头片子。激怒之下,他的速度不减反增,再一次把两人越拉越近。
此时他们正好路过一个山头时,卜秋台顺手从山壁上揩了一把,故技重施,回身借风散去。
原宙讥讽地笑了:不过是让自己打几个喷嚏而已,这小蚂蚁真以为他扛不住肺部的剧痛吗?他分出一部分气护持伤口,毫不停顿地冲进了前方的黄尘中,随即笑容僵在了脸上——卜秋台这回撒
的是货真价实的软筋散,只是颜色跟尘土别无二致罢了。
按理说原宙虽疯,但是有着极多的阅历,这样简单的陷阱是不该中的,怪只怪他刚才太心急了,一不留神着了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的道。他发现得太晚,软筋散已经被他吸入了体内。这散也是出自兰芷药坊,第一大药坊的药质量就是有保障,哪怕中招的是原宙,不一会儿也觉得双腿像被灌了铅,速度明显降了下去。
不过原宙不会因为这个就停下,卜秋台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没有时间再去找一个行闰天赋像她一样得天独厚的。
拖软筋散的福,卜秋台将原宙甩下了一定距离,她转到了山头那边。
原宙将牙咬得森然作响,稍有落后地随之转了过去,却发现山头那边豁然开朗,从他的角度向下俯瞰,能看见远处有无数的峰峦矗立在一条宽不见边的大河之中。
原宙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追了卜秋台这么远,追到了中原的奇景万窟岭!
只见那些峰峦有高有低、各不相连,星罗棋布地分布在河水中间。这河可能在历史上无数次地改道过,硬是将一座山岭切割成了一座座孤峰,自己也被分得支离破碎,绕着众峰的山脚缓缓流动。
而万窟岭之所以被称为万窟岭,而不是万峰岭,是因为它具有在北方地界上更罕见的特征:每一座孤峰上都有无数的隧洞,其中千回半转,如同狡兔之窟,既有自然形成的特征,也有人为开凿的痕迹。
在这之中,有一座山峰最为灵秀,它不是群峰中最高的,而是最高峰旁边的一个小矮子。据说曾经有人花三天三夜攀上了最高峰,俯首纵览眼下山河时,发现旁边有一座山峰的形状极像人面,山体上有七个洞,正好开在人七窍的位置,连大小变化都神奇地与人的眼口耳鼻相符。世人啧啧称奇,称其为“七窍峰”。
原宙放眼看去,正看见白纱帷帽一闪,钻进了七窍峰的“右眼”。
怪不得她会主动跑出来,原来是要把他引诱过来!原宙顿时想起了阿伊达玛木对他的提醒,暂时停下,思量片刻。
这一停不要紧,刚才忍下的剧痛加倍反噬过来,原宙觉得周身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经脉,又痛又痒,引得他的脑子一阵阵泛昏,伸手扶住了身侧的山壁。
卜秋台可能已经吃了什么药所以不怕里面的毒障,现在贸然进去恐怕对自己很不利,更何况现在自己是这个状态……
谨慎起见,原宙终于暂时放弃了追捕,反正没有人能逃出天机玄的法掌,他阴戾地盯着卜秋台消失的洞口,扶着山壁的手像捏豆腐一样捏下了簌簌的石头渣,这还是第二次他想抓住谁而没抓到——第一次是程千阳和他那个相好。
原宙一口牙快在这一路被咬碎了,平复片刻之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同样咬牙切齿的还有都雷音。
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几乎带着威胁的眼光看着手里的一团面,将两手慢慢向两边拉开。
可惜的是,那团面无眼也无珠,认不出这个企图把它做成面条的人竟是天机玄尊贵的大都佐,再一次不识抬举地断了个粉身碎骨,一截截落在用一块平整的石头充当的案板上,像是好多条无辜的白色毛毛虫。
“我不干了!”都雷音把剩下的面往“案板”上一摔,顿时击起了扑面而来的面粉,把他的俊脸和黑衣都一同漂白了一番。
都小蒙眼看着亲哥要黑化,连忙跑过去给面团加了点水,好声好气地安慰道:“没事的,刚才是太干了,要不现在你再试试?”
都雷音发誓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当作厨子用,额头上的黑线一道沉过一道,他瞥了一下眼巴巴看着他的妹妹,被那小脸上的炭灰一下压住了脾气,勉为其难地将面团又接了过来。
都小蒙嘴巴像抹了蜜,夸奖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蹦,给亲哥喂了一串的甜枣。觉得已经足够安抚住他一时半会之后,她才又坐回到吊着锅炉的炭火旁边,拿着小扇子呼哧呼哧地扇风。
隧洞里穿来一点声响。
都雷音立刻警觉,伸出白花花的手将小蒙抓到了自己身后,眼睛紧张地盯着隧洞转弯的尽头。好在,只有一个戴白帷帽的人走了出来,身后没有其他人跟着。
都雷音提着的心落了下去,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看来原宙也不过如此。不过紧接着他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在确认没人注意的情况下赶紧摇了摇头。
都小蒙已经迎了上去,关心地问:“秋姐姐,你没伤着吧?”
都雷音弹去身上的面粉,矜持地抱臂站在一边,让人几乎怀疑他身后有隐性的银纹黑披在无风自动:“我跟你说,你这办法骗不了原宙多久,天机使的清查不会漏过任何地方。咱们这根本不算逃出来了,只能算又照着原宙的尾巴踩了一脚,以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
只见他们所在的隧洞里堆着一地的鸡零狗碎,各种大包袱小布兜,吃的用的虽然不是一应俱全,但也勉勉强强够几个人的生活,充满了难民驻扎地的色彩。矜贵的大都佐带着矜贵的神情站在这里,简直违和又出戏。
卜秋台在猜测熙日宗的数万之众可能是来自于原宙的帮忙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必须杀原宙,但是她又没有那么天真,知道这件事难比登天,所以想到一个缓兵之计,那就是自己先逃跑,把原宙的注意力先吸引到找她这件事上。
至于都雷音嘛,他虽然不知道卜秋台逃跑的真实原由,但觉着如果任由她在原宙手里一日衰过一日,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轮到自己妹妹了,他寻思提前尝试着逃跑也好,反正他们对原宙有用,就算被原宙抓住了也不一定真被杀了。
于是三个人上了同一条贼船,还用阿伊达玛木给他们的贼船起了个舵。
卜秋台默默立在那儿,很长时间没说话,帷帽上的白纱静静地遮住她的脸。
方才还一身拽王气质的都雷音倏地色变,一把将小蒙拉了回来,惊疑地问:“你是谁?”
“……我没受伤。”卜秋台沙哑的声音自帷帽中传来。
都小蒙本身就大的眼睁得更大了:“姐姐,你怎么了!?”
卜秋台没再回答,她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摆了摆,算是安抚都小蒙不要担心,然后就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隧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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