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回：苏妲己请妖赴宴 武成王调兵灭狐

诗曰：鹿台只望接神仙，岂料妖狐降绮筵。浊骨不能超浊世，凡心怎得出凡筌。希徒弄巧欺明哲，孰意招尤翦秽膻。惟有昏君殷纣拙，反听苏氏杀先贤。

且说姬昌拜相的消息报入五关，汜水关总兵官韩荣，连忙修本差人送往朝歌，亚相比干阅罢韩荣的本章，仰天长叹道：“姜尚素怀大志，如今辅佐西岐，难保西岐不乱，此本不可不奏。”

比干怀抱本章，往摘星楼下候旨，纣王宣比干进见，问道：“皇叔有何奏章？”比干奏道：“汜水关总兵官韩荣上本，言姬昌礼聘姜尚为相，其志非小，东伯侯攻打游魂关，南伯侯屯兵三山关，若是西伯侯姬昌再行叛乱，真可谓刀兵四起，如今连年大旱，民贫军乏，国库空虚，乃多事之秋也，愿陛下圣意天裁，请旨定夺。”

纣王闻言道：“待朕驾临大殿，与众卿一同商议。”君臣正在谈论国事，只见黄门官奏道：“北伯侯崇侯虎候旨。”纣王传旨宣崇侯虎进见。纣王言道：“爱卿有何奏章？”崇侯虎奏道：“臣奉旨监造鹿台，历时二年零四个月，现已完工，特来回复圣命。”

纣王大喜道：“此台若非爱卿监工，绝不能如此短的时间便竣工。”崇侯虎言道：“臣昼夜督造，不敢玩忽职守，故此完工迅速。”纣王言道：“韩荣报来，西岐拜姜尚为相，其志不小，为今之计，如之奈何！爱卿可有良谋，可除去大患？”

崇侯虎奏道：“姬昌与姜尚俱是井底之蛙，没有真实本领，好比寒蝉抱枯木，泣尽不回头。陛下若兴兵讨伐，岂不让天下诸侯耻笑。据臣看来，不久他等便会自行灭亡。”纣王言道：“爱卿言之有理，既然鹿台造完，朕当与皇后前往一观。”有诗为证，诗曰：

鹿台高耸透云霄，断送成汤根与苗。土木工兴人失望，黎民怨起鬼应妖。食人无厌崇侯恶，献媚逢迎费仲枭。勾引狐狸歌夜月，商朝一似水中飘。

当下纣王与妲己乘坐七香车，比干与崇侯虎随驾，来至鹿台之下。纣王与妲己登上鹿台，真是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白石砌就，玛瑙妆成。楼阁重重，亭台叠叠，大殿当中，镶嵌着斗大明珠，硕硕放光，左右陈设俱是美玉真金，光华闪闪。

比干伴驾随行，暗叹纣王穷奢极欲，不知又耗费了多少民膏民脂，台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屈死的冤魂。

纣王与妲己携手步入内廷，欢喜万状，当下传旨大排筵宴，命比干、崇侯虎相陪。纣王问妲己道：“皇后造鹿台之初，曾对朕言：鹿台造完之后，当有神仙下界临凡，赐朕延年益寿的仙药。如今鹿台已造好，但不知仙家何时降临？”

当初妲己为替玉石琵琶精报仇，设计陷害姜子牙，才将鹿台图样进献于纣王，谁知纣王信以为真，妲己只得含糊道：“上界仙家俱是修真养性之士，须到月华圆满之时，方肯降临。”纣王言道：“今日初十，到了十五夜晚，月亮必定圆满，仙家定然下凡！”妲己不敢辩驳，只得随口答应。

妲己暗中盘算应对之法，苦无良策，日夜不安，到了十三这日，三更时分，妲己陪着纣王睡下，将元神出窍，驾着一阵妖风，来至朝歌南门外，离城三十五里的轩辕坟内。

群妖一见妲己回来，一齐出洞迎接。只听长尾雉鸡精言道：“姐姐不在朝歌享福，怎得回巢来了？”妲己言道：“妹妹，我虽在宫中，陪伴君王，但时时刻刻思念你们，如今天子造了鹿台，要宴会仙家。我想起妹妹和众孩儿们，有会变化者，可化作神仙模样，十五那晚，到鹿台去赴天子设下的宴席，不会变化者，自当认命，在家中看守洞府。”

长尾雉鸡精言道：“当真不巧，近日便是妹妹功成之日。十五那日，我需往轩辕庙中，采满月精华，不能前去。小的们只有三十九个会变化的，届时准时到场。”妲己吩咐停当，驾着风返回后宫。

一宿天明，次日纣王问妲己道：“明日就是十五，正值月满之夜，不知仙家能否降临？”妲己奏道：“陛下，明日命人摆下三十九座酒席，分为三层，摆在鹿台之上，等候神仙降临，陛下届时可向仙家索要仙药，定能延年益寿。”

纣王大喜问道：“是否需要派一位大臣，为仙家斟酒陪宴。”妲己言道：“得要一位酒量大的大臣，方可陪席。”纣王言道：“合朝文武之内，皇叔比干酒量最大。”当下传旨宣亚相比干。

不一时，比干来至鹿台之下，纣王言道：“明日，命皇叔陪仙家筵宴。”比干领旨摇头叹息道：“昏君，终日不理社稷，却要会哪门子的神仙，当真痴心妄想！”

且说次日纣王传旨，设下三十九座酒席，等到红日西沉，皎月东升。比干身着朝服，早在鹿台下候旨。纣王携妲己登上鹿台，台上的九龙筵席，真乃是美味珍馐，山珍海味。纣王、妲己入席欢饮，等候仙家到来。

妲己深怕露出马脚，奏道：“等仙家到此，陛下须端坐于大殿之内，万万不可近前，若是有所冲撞，恐怕日后仙家不肯再来。”纣王言道：“御妻之言甚是。”

话音未落，只听四下风声大作。轩辕坟内的一群狐狸，驾着妖风而来。这群狐狸修行久的，一二百年，修行浅的三五十载，各自化作仙翁、仙姬的模样，深怕被人看出底细，放出一团妖雾，将明月遮住，狂风过后，鹿台上飘飘渺渺，降下三四十位仙家，妲己启道：“大王，众仙家到了。”

纣王闻言急忙隔着宫帘望去，正值明月朦胧，只见这些仙家，穿着青、黄、赤、白、黑五色的道服，其中有银须过腹的仙翁，也有头梳盘龙髻、肤白貌美的仙子。

纣王在大殿之内，见如此神迹，龙心大悦，站起身形，将玉尊高举，言道：“寡人今生有幸，与众位仙家在此相会，还请众仙家入席！”

众仙家谢旨入座，为首一位仙翁言道：“今蒙天子设席，在鹿台设宴与我等共饮，如此诚意，我等却之不恭，但愿成汤国祚永享，社稷万万秋。”纣王大喜道：“还望众仙家赐寡人一个祛病延年的法子。”那仙翁笑道：“天子所言又有何难，我等借此佳宴，为天子添福增寿！”

言还未罢，一个头梳双抓髻的道人越众而出，高声叫道：“天子要益寿延年，还请在座众位道友烧炉炼丹！”那仙翁笑道：“炼丹短则百日，长则数年，天子哪里等得起，贫道有意将瑶池金母蟠桃园中的仙桃，取来一枚为天子增寿！”

言罢口中念念有词，随手一伸，竟凭空摘下一颗仙桃，叶翠色艳。黄门官过来，将仙桃捧至纣王面前，纣王大悦，拿起一尝，顿时顺嘴流汁。

那仙翁奏道：“天子，请恕贫道法力不济，仅能取来一颗，可为天子延寿三百年！”未等纣王答言，那双抓髻道人言道：“道兄糊涂，陛下延寿三百年，皇后却未得长生，此举甚为不妥，且让贫道取来凤凰胆，为皇后延年益寿！”

说罢脚踏乌云，飞到大殿玉柱前。玉柱之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吉图，那道人口中念念有词，用拂尘在玉柱上一点，顿时玉柱之上的一只白玉凤凰舒爪转颈，竟然活了过来，振翅作势欲飞。

道人伸出食指，在凤凰腹下一划，登时将凤凰开膛，取出一颗血淋淋的绿胆，转陈黄门官，黄门官将凤凰胆，送于御膳厨加以蒸煮，捧至妲己面前，妲己自然会意，此乃障目之法，于是假模假样，将凤胆服下，言道：“多谢仙家赐寿！”纣王大喜，当下传旨：“酒宴开始，宣陪宴官上台，替朕为仙家敬酒。”

比干奉命登上鹿台，月光之下，只见赴会而来的仙家，个个仙风道骨，倒也出尘之态，当下向前行礼。那仙翁言道：“先生乃是何人？”比干答道：“卑职亚相比干是也，奉旨陪宴。”仙翁言道：“既是有缘相会，贫道便赠亚相大人一甲子的阳寿。”

说着举起金壶，将玉杯斟满，敬与比干。比干忙上前将玉杯接住，与此同时，鼻中却嗅到一股浓烈的狐臭味，比干心下狐疑道：“听说神仙都是六根清净之人，怎会如此骚臭不堪？料想不是神仙，多半是什么妖怪！”

那仙翁见他略一迟疑，笑道：“怎么，亚相大人不敢喝此增寿之酒，也罢，且让贫道与大人共饮！”说着拔下头顶的簪子，在那只玉杯上轻轻一划，将玉杯分成两半，酒水却未溢出出。那仙翁举起一半玉杯便饮，比干只得将手中半杯一饮而尽。

比干虽身居相位，但不识妖气，依次为三十九席一一斟酒，每席都陪饮一杯，比干素有百斗之量，一轮敬罢又敬一轮。众妖虽通变化，但道行浅薄，无缘消受此等皇家御酒，量大者尚招架得住，量浅者已有八成醉意，把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酒过三巡，此时月照正中，比干只见众仙家倒有半数，道服之下，露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顿时咬牙切齿，暗骂道：“想老夫身居相位，反为一群妖怪行礼斟酒，真羞杀人也！”

妲己此时也远远看见，几个道行浅的小狐狸，已醉态毕现，若是众目睽睽之下，现出原形，如何得了。当下传旨命比干暂且告退，暗中示意众妖速归洞府。

比干领旨走下鹿台，闷闷不乐，出了午门，正往前行，却见前面一对红纱灯引道，过来一队人马，原来是武成王黄飞虎巡督皇城。比干上前，武成王慌忙下马，上前问比干道：“丞相，有什么紧急的事，怎的此时才出午门？”

比干顿足捶胸道：“黄王爷，社稷将亡，江山不保。今夜天子宣老夫为仙家陪酒，起初那些道人，看上去倒是仙风道骨，谁料酒过三巡，露出本相，原来是一群狐狸精，陛下将妖邪奉若上宾，这可如何是好？”

黄飞虎闻言须眉皆张，言道：“老丞相请回，未将自有应对之策。”比干回府不题。黄飞虎传令道：“黄明、周纪、龙环、吴谦，你四人各带二十名青壮，埋伏在朝歌四门，若那些仙家出城，务必跟踪探明巢穴，回报本王知晓”四将领命下去准备不题。

且说妲己暗示众狐狸精回归洞府，群妖一个个醉意铭鼎，架不起妖风，勉强飞出午门，都落了下来，相互搀扶着往南门而来。时值五更，城门已经开放，众狐狸精出了城，往轩辕坟方向而去。

周纪暗中看的一清二楚，率人悄悄跟在后面，到了离城三十五里的轩辕坟旁，有座石洞，那些妖狐都爬进山洞之中。

次日天明，周纪回报黄飞虎道：“昨夜末将在南门埋伏，见那些赴会的仙家，约三四十名，都钻进轩辕坟后石洞中去了，请王爷定夺。”黄飞虎当即命周纪率领三百家将，将洞口封住，架起柴堆，点起熊熊大火。

周纪领命去后，门官报道：“亚相到。”黄飞虎将比干迎进来，分宾主落坐，茶罢搁盏，黄飞虎将周纪火烧狐狸洞之事讲明，比干闻言大喜，二人彼此又谈论了一阵国事，不觉已至午后，黄飞虎正要设宴款待比干，忽见周纪回来道：“末将奉令火烧狐狸洞，烧了近两个时辰，特来交令。”

黄飞虎与比干闻言大喜，带领家将来到轩辕坟前。命人将洞中的狐狸扒出。不多时，家将扒出来一堆狐狸，连烧带呛全都已死。

比干对武成王言道：“我看这些狐狸中，尚有一些未被烧焦的，命人拣选皮毛完好的，将皮剥下来，做一件狐皮袍，老夫回去献与天子，使妲己睹物心惊，不敢再蛊惑圣聪，若是天子醒悟，或许会贬谪妲己，也可见我等忠心。”

黄飞虎闻言大悦，各归府第不题。这正是：欢饮传杯在鹿台，狐狸何事化仙来。只因秽气人看破，惹下焦身粉骨灾。但不知比干后事凶吉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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