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顾春风走入亭中，抱拳道：“见过庄主。”

        萧暮雨转过身来，他头发和眼眸极黑，皮肤极白，配上他冷淡神情，简直像个冰雪雕就的人。他淡然道：“久未见了。”

        说完，他就在亭中石凳上坐下。

        顾春风在萧暮雨对面坐下，他注意到此处地势很高，人在其间，能一览庄中景象，可惜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否则眼前一定是一片美景。

        二人中间是一张石桌，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酒壶和酒杯。

        萧暮雨拿起酒壶，给自己和顾春风各倒了一杯酒。

        顾春风端起酒杯，酒液呈淡黄色，散发出幽幽的梅香。他饮了一口，赞道：“好酒。”

        萧暮雨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仍旧是那副冷淡神情，好像杯中是酒是水，对他来说毫无分别。

        顾春风喝了几杯之后，见萧暮雨不言不语，忍不住开口道：“我与萧庄主，是否有一段旧情？”

        “是。”萧暮雨点头，态度坦然。

        顾春风咳嗽一声，说：“不瞒萧庄主，我因为一些事，失去了过去十年的记忆，所以，过去的事，我大多不记得了。”

        萧暮雨盯着顾春风看了一会，又移开了眼睛。他低声道：“我名萧暮雨，此处是问梅山庄，刚来领你来的人是我的管家徐鹤谊。”

        顾春风若有所思道：“我听刚才那位管家说，我喜欢梅花，我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萧暮雨沉默片刻，问：“你不喜欢梅花，喜欢什么？”

        顾春风答：“百花各有各的情态，我并无偏好。”

        萧暮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顾春风之前遇见的几个旧情人，各有各的性格，偏偏这个萧暮雨，木头似的。他竟不知当初的自己，究竟喜欢上这个人哪一点。

        两人将一壶酒喝完，萧暮雨脸上有了醉态。

        萧暮雨看着顾春风，说：“你当初对我说，要辞去魔教教主之位，与我一同退隐江湖。”

        顾春风心中咯噔一下，因为萧暮雨刚才说的话，江月夜也同他说过。

        萧暮雨继续说道：“后来你说有教中事务要处理，便一去不回。”

        顾春风看着萧暮雨，他不知萧暮雨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纵然是真，他已服下忘情丹，过去的事都已记不得，萧暮雨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刚认识的人。

        他苦笑道：“萧庄主说的，我都不记得了。”

        萧暮雨不语，他端起酒杯，可递到唇边，才发现酒杯已经空了。他扬声道：“再拿一壶酒来。”

        仆人又端上一壶酒，然后退了下去。

        萧暮雨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酒，正准备喝，却被顾春风握住了手腕。

        顾春风面上在笑，眉头却微皱，“如此饮酒，岂不是牛嚼牡丹。”

        萧暮雨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顾春风的手指又长又白，犹如春葱。

        顾春风松开了手，“抱歉。”

        萧暮雨放下酒杯，问：“你如今，作何打算？”

        “摩罗教右护法公孙叔明被杀之事，不知你有没有听说，我如今打算抓出杀人凶手。”顾春风顿了顿，“还有一事，就是如今摩罗宝藏的传言，甚嚣尘上。李缀玉在龙门会上夺得第一，拿到了摩罗宝藏的藏宝图。他邀请我与他同探摩罗宝藏，我也同意了。”

        萧暮雨又问：“什么时候？”

        顾春风回答道：“就在三日后。”

        萧暮雨略作思索，说：“我与你同去。”

        “藏宝图在李缀玉手中，此事恐怕还需要经过他的同意。”顾春风不知萧暮雨为何要去摩罗宝藏，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是对摩罗宝藏起了觊觎之心？

        “在庄中休息一日，明日我与你去洛城。”萧暮雨口气十分生硬。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顾春风起了逗弄的心思。

        萧暮雨定定看着顾春风，眼眸幽深。

        顾春风微笑道：“你若是送我一坛寄春酒，我就答应你。”

        “好。”萧暮雨说。

        ……

        顾春风被徐鹤谊领着，到了自己的房间。

        徐鹤谊笑着说：“以前顾公子都是在庄主房中歇息，现在临时收拾出一间房来，也不知顾公子满意不满意。”

        顾春风轻咳一声，说：“我很满意，徐管家费心了。”

        “顾公子原来记得老朽姓徐，我还以为顾公子不认识我了呢。”徐鹤谊看着顾春风说。

        顾春风觉得徐鹤谊话中似有所指，可他看徐鹤谊笑容满面，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等下会有仆人将一坛寄春酒送到顾公子房中。”徐鹤谊顿了顿，“以前顾公子同庄主说，现在世上流行的酒虽然名贵，却大多俗不可耐。依你看，酒应合四时为佳，春饮桃花酒，夏饮葡萄酒，秋饮桂花酒，冬饮梅花酒。后来，庄主便以梅花酿酒，取名‘寄春’。”

        “原来是这样。”顾春风没想到寄春酒还有这样的渊源。

        徐鹤谊走后，房中只剩下顾春风一个人。

        “咚咚”，房门被敲响了。

        顾春风打开房门，外面是一个抱着酒坛的仆人。

        仆人说：“这是庄主命我给顾公子送来的寄春酒。”

        “多谢。”顾春风收下这坛酒。

        他明明刚才喝了不少酒，可看到这坛酒，酒瘾就又犯了。他拍开泥封，喝了几口之后，又嫌室内狭隘，于是从窗户出去，飞到了一棵树上。

        他抱着酒坛，看着远山连绵，碧空如洗，觉得颇助酒兴，痛饮了几大口。

        忽然，一个人也飞到了树上。

        顾春风转过头，看见萧暮雨，把手中的酒坛递给了他。

        萧暮雨眉头微蹙，喝了一口酒，然后把酒坛还给了顾春风。

        顾春风这时注意到萧暮雨腰间别着一支白玉箫，“你会吹箫吗？”

        “会。”萧暮雨点头道。

        顾春风想听萧暮雨吹箫，可又觉得冒然提出，有些唐突。

        萧暮雨解下腰间白玉箫，问：“你要听吗？”

        “好。”顾春风说。

        萧暮雨将白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箫声清雅，绵远悠长，又有一股缠绵之意。

        顾春风听着，竟是连酒都忘了喝。

        一曲终了，萧暮雨看向顾春风，他素来冰冷的眉眼，此刻出奇得柔和。

        顾春风问：“这是什么曲子？”

        “《长相思》。”萧暮雨顿了顿，“你以前会弹琴，与我合奏。”

        顾春风看了萧暮雨一眼，很少有人知道他会弹琴，因为他不喜欢弹琴，他之所以会，是因为白轻絮擅长琴技，所以顾宇寰强迫他学。

        他浅笑道：“你看上去冷冰冰的，没想到会吹箫。我以为你这样的人，心中除了剑，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有。”萧暮雨说。

        顾春风没有追问，萧暮雨心中除了剑，还有什么，因为他知道，那大概是个令他尴尬的答案。

        萧暮雨轻声道：“我父亲在世之时，说我若除了剑之外，不学点什么，恐怕一世都娶不到妻子，于是让我学了箫。”

        顾春风噗嗤一笑，“你父亲说的有理。”

        萧暮雨不知顾春风为何发笑，迷惑地看着他。

        顾春风抱着酒坛，又喝了几口酒，然后把酒坛递给萧暮雨。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把这一坛酒喝完了。

        顾春风想起一件事，问：“我听徐管家说，你因为我喜欢梅花，就砍去庄中树木，改种了梅树，那这一棵槐树是怎么逃过了你的毒手？”

        “因为这棵槐树是我父亲在世时，亲手所种。”萧暮雨垂下眼眸。

        “原来是令尊亲手所植。”顾春风表情认真了一些。

        萧暮雨淡淡地说：“我母亲名字里有个‘槐’字，他们成亲之时，我父亲就种下了这棵槐树。”

        “令尊和令堂，一定是一对神仙眷侣。”顾春风感叹道。

        “是。”萧暮雨说。

        ……

        顾春风喝完酒之后，就与萧暮雨告别，回了房间。

        次日醒来，他闻到一股梅香。

        他起床一看，发现窗边的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花瓶，瓶中插着一枝梅花。

        能无声无息潜入他的房中，并且不惊动他，这问梅山庄之中，恐怕只有萧暮雨才能做得到。也不知萧暮雨用了什么办法，竟能在这个时节，弄来一枝盛开的梅花。

        他走到窗前，凑到一朵梅花旁，深深一闻，口鼻间都染上了梅香。

        然后，他对着一棵树说：“出来吧。”

        萧暮雨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顾春风的面前。他头发衣物都被晨露染湿了，不过这也减淡了他身上的冷硬。

        顾春风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暮雨回答道：“半个时辰前。”

        顾春风微微一笑，说：“你潜入我的房中，就是为了送我一枝梅花吗？”

        萧暮雨沉默了一会，说：“我想看看你。”

        “我好看吗？”顾春风脸上笑意更深。

        萧暮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好看。”

        “你用过早膳了吗？”顾春风问道。

        “没有。”萧暮雨答。

        “那我们一起吃吧。”顾春风随口道。

        萧暮雨等顾春风洗漱过后，才进了房间。

        两人坐下之后，仆人便提着食盒来了。

        仆人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后将一道道食物放在了桌子上。

        顾春风一看，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两人吃了一会，顾春风发现萧暮雨只吃手边那一盘翠玉豆糕，忍不住问：“你很喜欢吃翠玉豆糕吗？”

        “不，因为近。”萧暮雨说。

        顾春风哭笑不得，他只好伸出筷子，夹了些其他的点心，放在萧暮雨的碗中。

        只要是顾春风夹来的，萧暮雨都吃了。不过他吃什么，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看不出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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