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黑暗将至

　　现在想起，他还挺怀念那段时光。

　　关于应试这玩意儿，就是一次性的通行证，课本也可谓是阅后即焚。

　　他更喜欢些实在的东西，比方说手艺，他觉得身体操作的记忆更可靠。

　　他想起前辈教他的，闻闻咖啡的酸度，发现十分新鲜，疑问不经出现：“食物腐败后，我们该吃什么？”

　　他将咖啡递给赵宇飞，这已是最后一杯，他忘了给自己调。

　　人们忧心忡忡的对视，之前开会时，没人记起还有这一茬。

　　“莫担心，我不知道世界现在是靠什么能量在维持，但个人认为，它会就这样保持原样。”郑岳风说，“生活服务设施无人维护，讲道理，那些电厂水厂是维持不下去的，现在早该停水停电。而这里还是灯火通明啊。要我说，这一点是无法用我们惯常的逻辑去说通的。”

　　后来所发生的事，证明他再次说对了。

　　推开咖啡店的门，他们直接进入商场。

　　巨大的中庭贯通至顶部，可以看到一圈圈回廊悬在头顶。

　　中央奢华的喷泉里，狮子正茫然吐着水。

　　商场的电路系统正常运转着，连自动扶梯都没有停止。广播里的女声正在热情的介绍今日的促销活动：

　　“……在这个金秋，我们相约霍普百货商场，满1000赠200元现金券……”

　　霍普（Hope）公司，是全球知名的超级公司，其名下子公司的产业包括方方面面，你能想到的以及想不到的产品，它都有所涉猎。

　　人们再次分为两组，此刻这群人，只想找到需要的东西，然后钻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去。

　　赵宇飞、周亚夫、张云方和双胞胎一起，搜寻电筒、电池以及可能派的上用场的野外生存装备。

　　朱云峰、张一凡、钟煜菲、林白鹭和黎宝莲，负责寻找食物和衣物这类用品。

　　无止境暴雨中的世界，衣服成了大问题。

　　看到需要的东西就拿，则是唯一的原则。

　　那场小小的会议，像是感冒胶囊，解了惊慌焦虑的燃眉之急，却也正产生着难以察觉的副作用。

　　他们开始有些掉以轻心。

　　林白鹭这组，还在底层就给耽搁住了，两个女人围着珠宝柜台慢欣赏，像是奶奶和孙女在逛街。

　　当时她们以为有的是时间。

　　赵宇飞一行人找到电梯，毕竟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他们阅读楼层标识，发现要找的东西在顶楼。

　　电梯离开地面的速度很快，又没在中间层耽搁。

　　大门打开时，他们看见电影院的售票处正对着他们，后面空无一人。爆米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充满未来感的效果灯，迷幻的亮着，只是没有平日拥挤的人潮。

　　遥远的生活，像海市蜃楼漂浮在空中。

　　墙上的张贴着流浪地球的海报，他们无视电影院商店中那堆商品，直接朝着户外装备的区域移动。

　　还没走一会儿，他们就发现目标了，一顶帐篷，可笑的立在商场的米色瓷砖上，底下铺了一层防水布。

　　若是平时，一定有不少顽童在这钻来钻去。

　　防水布上还摆着一对户外登山用的情侣背包，地上立着标价牌，上面那串数字并不短。

　　“现在打零折。”周亚夫很是愉快。

　　他把背包里的填充物拿出来，立刻背在背上，调整着背带的长度。

　　赵宇飞无耐，他拎起那款颜色看起来女里女气的包，开始把货架上的东西往里装。

　　老人挑了双合脚的防水登山鞋，此刻正费力的弯下腰，试图把鞋带系上，

　　他那双破旧的皮鞋扔在了一边。

　　双胞胎兄弟站在不远处，面前都是电子产品。

　　两人一副发了财的表情：“我爱死这个该死的世界了！”

　　广播里的女声说完了她的话，里头开始播放音乐。是奥地利著名音乐家小约翰·施特劳斯的不朽名作：春之圆舞曲。

　　那是有女花腔的交响乐版本，没了嘈杂顾客们的干扰，声音流畅的在商场里流淌。

　　两位女士在二楼女装的某个品牌前又停住了脚，老人拿起一套裙子，放在林白鹭身前观摩着，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你生的一副讨人喜欢的脸蛋，穿什么都好看，想要试试吗？”老人露出笑容，那调皮的表情，让她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不少岁。

　　林白鹭直点头。

　　几位男士无耐的交换着眼神，但又不能离开。

　　林白鹭看到他们不自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想笑：“好几套衣服都湿透了，我总不能光着身子吧？”

　　朱云峰的眼神显然在说：那才带劲呢。

　　“能帮忙去刚刚路过的屈臣氏里，拿几包卫生巾吗？”林白鹭有些惭愧，目前的处境下，确实不该做这些事。她自己也搞不懂为何离不开，可能是这牌子平时卖的太贵，而且手里的衣服穿在身上应该相当漂亮……

　　她决定支开几位木头般的男人。

　　张一凡拍着胸脯：“我留下，没问题的。”

　　林白鹭交代好牌子和型号，朱云峰就和钟煜菲就迈着大步子离开。

　　老人和林白鹭走向后面的试衣间。

　　“这位年轻的女士要换衣服，我在这呢，你能到门口当护花使者吗？”老人和蔼的说。

　　张一凡红着脸离开了，他止不住去想，林白鹭光着身子是什么模样。

　　林白鹭站在隔间里，这里好像位于处于某个边角，商场里的音乐声传到此处时，声音已经变得闷闷的。

　　老人在外面念叨着：“我不喜欢刚刚那个大胡子看你的样子，像他这种有钱人，一定喜欢过不少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孩……噢，这件衣服可真漂亮，连我都想试试……她们啊，就像无知可怜的小白兔，被胡萝卜迷住了眼，看到钱就掉进了陷阱……这件也挺不错，不过我好像太老了，不适合这件……”

　　林白鹭听到衣架在金属栏杆上摩擦的声音，她费力的脱下裤子，感觉自己最近又胖了不少。

　　她听见隔壁的试衣间的挡帘拉动的动静，还有凳子在地上滑动的摩擦声，听起来老人也进了试衣间。

　　“奶奶？”林白鹭叫着，她担心老人摔倒了。

　　没人答应，四周静极了，她几乎能听到头顶上的灯泡发出的电流声。她犹豫着，要不要去隔壁看看，但她光着腿跑出去也不合适。

　　张一凡无聊的四下张望，他看见老人在离试衣间较远的地方，慢条斯理挑选着衣服。

　　广播里的女声像发出小鸟般的歌声（原文为德文）�9�0：

　　�0�2

　　欢乐温柔的气息早已复苏

　　亲吻着田野和草地

　　春天就在这可爱的壮丽美景中醒来

　　啊啊啊

　　所有的痛苦于此终结

　　所有的不幸逃向远方

　　刚刚还空余不少空间的电梯里，此刻却像罐头那么拥挤。大家的背包里都满满当当，就连两个登山包都塞满了物资。

　　“按下一层。”郑岳风的脸都挤得变了形。

　　电梯里同步播放着古典乐，电梯往下落着，他们能听到空气摩擦的声音。

　　“还没到吗？”周亚夫感觉他们上楼时没花这么长时间。

　　电梯抖动了一下，那剧烈的颤抖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

　　接着，电梯又恢复了正常。然而，他们没在一层停住，电梯里的音乐像受到了干扰，所有的按键变成红色，楼层显示数字变成了零。

　　“怎么搞的？”一向是扑克脸的周亚夫，也慌张起来。

　　毕竟在失控的电梯里，他们挤作一团，完全是毫无办法。

　　他们继续往下坠落，像是要沉到地心里去。

　　电梯急刹般停住，发出了不详的声音，郑岳风喊了起来。报告层数的女声没有响起，所有人都以为这电梯门再也不会打开，会像钢铁制成的棺材一样，将他们永远封住。

　　电梯门却开了，发出了“叮”的清脆铃声。

　　赵宇飞感觉电梯运行了几分钟，门外却是地下停车场这层。

　　那歌声再次清晰起来，在停车场里回响。

　　从远处看，雷电下的百货商场，光线在逐层消失，直至完全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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