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敲门

　　在接到刘侦探电话之前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身边发生了许多事件。

　　如同录像中的鬼影一样，这些事件带来的并不是扑面而来的恐惧，而是某种隐秘而诡诞的虚空。

　　若要我去形容，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团迷雾中行走，能体会到雾中的生物在触碰自己，而视线却捕捉不到形体。

　　就拿那天晚上来说，像是特意配合我的境地似的，夜空乌云密布，在电闪雷鸣中依稀可见厚厚的云层。

　　A市的地理位置，说南不南，说北不北，气候也是变幻莫测，四季中夏冬长，春秋持续的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对于本市古怪的天气，本地人也是见怪不怪。

　　然而，在盛夏的节骨眼上，一股强寒流袭来，冷气笼罩了被烈日炙烤已久的城市。

　　即使预报先行，人们还是错愕不已，接着便愉快的享受这自然之力带来的免费空调。

　　那夜雷雨交加，更是电扇都不用开，我还扯出了薄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在爸妈的建议下，我已经打算开始给孩子断奶。

　　后来，又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期，神经衰弱的我又开始睡得像死猪一样。

　　梦，还是之前的内容。

　　只要我做梦，不管一开始会梦到什么，最后的场景一定会切换到张家宅子的林间小路上。

　　然而，无论是从焦虑换乱的梦境切换过去，还是从甜蜜放松的梦境切换过去，我都丝毫不觉得突兀。

　　在梦里，理性管辖松散，一切疯狂都获得了合理的权限，我甚至开始渐渐习惯梦之所见。

　　但是，今晚我并没有在梦中的小径上走多远。

　　醒来时，我感觉到迷茫和微微的恼怒。

　　起先，我以为是自己的鼾声吵醒了自己，这种情况听起来是不可思议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接着，周遭的声音开始变大、清晰，这一过程仿佛是由旋钮控制的，操作缓慢而精确。

　　困意如急刹搬止住，窗外正电闪雷鸣。

　　我猛的睁开眼，近来发生的事情带来的诡秘记忆，不受我控制的在脑内无情播放，这是深夜特有的应激反应。

　　越想头皮越是发麻，我拉起毯子蒙住头。没想到已经身为人母的我，此刻却像吓破胆的孩童似的。

　　那声惊雷过后，伴随着渐息的隆隆余震，我才意识到惊醒的真正原因——我喜欢侧身睡觉，而背后的婴儿看护器指示灯正在闪烁，那光照在深夜格外显眼。

　　拿起那大哥大一般造型的机器，我放到耳边仔细聆听，本以为会听到哭闹声，然而不是，那动静让本就不安的我如坠深井。

　　咚、咚、咚，像是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两个孩子才刚学会爬行，婴儿房里却传出有人的脚步声。

　　会是我的父母吗，如果不是……想到这，我双腿止不住发软。

　　随后，一种愤怒涌上心头，这种激烈的情绪往往能在人类脆弱的时候保护自身，就如同烈酒化解忧愁一样。

　　张继贤几乎天天加班，手术室忙的很。而他，很可能是给我带来这一切不安的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要把我从这种诡异的恐慌中解救出来的意思。

　　忍不住，我在心里咒骂了下我的丈夫，以及他和他那家族不可告人的过往。

　　但这无济于事，身为母亲，我必须要去确认孩子是否安全。

　　如果有一本《如何成为合格母亲指南》的书籍的话，我相信上面只需印刷上四个字：保护孩子。

　　此刻我也深知为人父母的不易，那些岁月给我留下的经验，并不足以让我处理一切难题。然而，如果你是一位妈妈，你则必须要总是做出正确选择并解决问题。

　　当然啦，爸爸好像就不需要应付这些烂事。我又忍不住埋怨了一下我的丈夫。

　　带着这些混乱的思绪，我抓住冰冷的看护器走到了门外，这些混乱的思维带来的好处就是分散了我的恐惧。

　　父母房间的门紧闭着，最后一丝抱着希望的幻想破灭。我相当清楚我父母的习惯，若是半夜三更起来，口渴喝水什么的，他们绝对会给门留出一条缝。

　　我继续朝婴儿房走去，心脏开始狂跳，仿佛要从我的喉咙处挣脱出来。

　　走廊尽端有窗，并不是完全漆黑，但我还是将廊灯打开。

　　两侧的房门都紧闭着，展现出一种不欢迎来客的抗拒感和幽闭感。

　　即使结构和装修风格与张家二楼的景象截然不同，我还是忍不住将二者联想起来。

　　犹豫片刻，我还是决定不要叫醒父母。

　　关于遭遇的一切，我都未将其告知。

　　他们都是相当传统的中式父母，传统意味着思想落后僵化。一方面，他们可能无法理解发生的事情，最糟的情况会是认定我精神失常。

　　即使我说服他们相信我所经历的事情，他们更有可能陷入令人狂躁的恐慌，开始喋喋不休，亦或是不断提出一些毫无建树的意见。

　　走到婴儿房门前的这段路程，可谓是有惊无险。

　　我小心留意周遭的动静，除了各种管道里正常的声音，以及屋外大自然施展狂暴神力的动静外，再也没有什么惊吓，甚至婴儿看护器里也一直都没再传来异响。

　　松了一口气，我扶住房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

　　正当我向下使力准备按压开门锁时，从我面前的门板后，以及婴儿看护器中，同时传来了无比清晰的敲门声。

　　声音很轻，但在静夜中格外刺耳，在我耳里不亚于突然拉起的防空警报。

　　我惊叫着后退，敏捷的退至墙边，身后的实体支撑住我颤抖而处于失控边缘的身体。

　　婴儿看护器被我紧紧攥在手里，我差点都以为那机器会被我的握力捏碎，而且手心里全是汗。

　　胸膛剧烈起伏着，我死死盯着再熟悉不过的门板，那扇门我每天要看不下二十次，此时在我面前却显得如此陌生。

　　恐慌再也克制不住，我生怕有什么东西会打开门，某种噩梦中才会出现的东西，会出现在我面前，将熟悉的日常彻底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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