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小乞丐和少爷

入夜，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影，打开一个抽屉，开始在里面不停翻找些什么。

        这个人正是庞元霆，很快，他找到了一份黑色封面的文件。他翻开几页看了看，眼中不由闪现了一丝亮光，似乎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庞元霆并没有把文件藏在身上，而是紧紧的握住了它，随后推动轮椅，朝着房门行去，自然是要离开这间屋子。

        然而，庞元霆刚刚打开门，外边却站着三个人，似乎等候多时，正冷冷的看着他。领头的人是徐浩南，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手下。

        “大哥，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里干什么？”徐浩南一脸平静问道，从语气中，听不出他是何种情绪。

        面对眼前的情况，庞元霆没有丝毫的慌乱，依旧那么一副呆傻的样子。他并不说话，而是将双手放在椅轮上，面朝徐浩南那方，缓缓推动了起来。

        徐浩南站在原地，看着庞元霆越离越近，他不再说什么了，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

        眼看双方就要擦身而过，就在这时，徐浩南身后站着的一名手下，猛地伸脚，便往庞元霆坐着的轮椅踹去。

        “啊！”庞元霆本能的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随同轮椅一起倒在了地上。他的一只手被轮椅扶手狠狠的压住了，指间渗出了鲜红的血水，流淌在了地上。

        这幕下，徐浩南略微一惊，随即，他转头看向刚才那名擅自行动的手下，眼中闪过一抹仇视之光。但很快，他平静了下来。

        这时，另一名手下走上前，蹲下身子，一把从庞元霆无力的手中夺过了那份黑色封面的文件，文件正中印着一个标题：《基地——妖魔计划》。

        随后，那名手下走了回来，将文件递向了徐浩南。

        徐浩南伸手接过，朝着上面随意看了一眼，继而转移目光，看向倒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的庞元霆，下令道：“把他抓起来，然后交给门主处置吧。”

        两名手下听后面色一喜，他们转过身子，露出轻蔑的表情，朝着庞元霆迈开了脚步。

        然而刚走两步，身后一阵寒气“嗖”地一下袭来，刹那间，两名辕门弟子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瞳孔骤然放大，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至于他们的脖子上，已是鲜血泊泊，那上面插着两根粗长的钢针，由后颈刺入，贯穿了整个咽喉。

        干掉他们的，正是徐浩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两个只不过是轩辕靖派来监视我的罢了。竟然这样对我大哥，你们真是该死！”徐浩南一脸漠然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说道。

        声落，他缓和了一下情绪，看向了仍躺在地上的庞元霆。

        徐浩南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大哥连同轮椅一起扶了上来，他一脸关切之色说道：“大哥，你没事吧？”

        面对刚才的变故，庞元霆一点也不为所动，而是依旧两眼无神，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我没有救她……”他一脸傻相道了一声，随即将受伤的手指放在嘴里吸了吸，似乎感觉到了疼痛，他的面目涌现了一份痛色。

        这时，他将手指放了下来，再次道：“我没有救她。”说完，他又重复先前的动作，用嘴含住手指，吸允了几下。

        由于昔日木香之死，让庞元霆的精神极度崩溃，他现在会说的语言，大概就只有这一句了。无论表现痛苦、仇恨、还是其他的情绪，他真的只会这么一句：我没有救她……

        看到大哥依旧是这副样子，徐浩南也跟着心生痛楚。他定了一下神，扬起手中那份印着《基地——妖魔计划》标题的文件，道：“大哥，你为什么要找这样东西？”

        庞元霆随着徐浩南的话语抬头看去，当见到那份文件时，他眼中微光一闪。

        “我没有救她！”庞元霆快速说了一声，语出的同时，他伸出双手，一把将文件从徐浩南手中抢了过来。随后，他将那份文件紧紧抱在了怀里，仿佛那是稀世珍宝一般。

        徐浩南仔细瞧了瞧大哥，叹了口气道：“大哥，你想要报仇，想要替木香报仇，对么？”

        听到这话，庞元霆将头朝左边偏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显然在思考着什么。气氛沉寂几秒后，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徐浩南，连连点头道：“我没有救她！我没有救她！”

        看到后，徐浩南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他忽然流露出一份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憧憬、还有那么的一份不舍。

        “大哥，是不是报了仇，你就能好起来？”他开口问道。

        庞元霆听后，并没有说话，而是面露一脸茫然之色，像小孩子一样看着他。

        徐浩南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内心下了一个决定，他不知为何笑了起来，道：“好，大哥，我今天就带你离开这里，让你带着这份文件离开！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帮到你，也不知道你最终能不能报仇，但大哥，只要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能够达成你这个愿望，我徐浩南也愿意赌上一条命！”

        话语传来，庞元霆怔了一下，同一时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色，似乎有所触动。但这抹异光，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那副呆傻的样子。

        见到后，徐浩南心中涌现了深深的失落，他不再说话，而是步到大哥身后，双手放在轮椅上，推着他一步一步朝着外边走去。

        ……

        在徐浩南的心里，一直很明白，大哥对轩辕靖多次不敬，以轩辕靖的心胸，早已动了杀机，他之所以把大哥的命留下来，并不是因为起了善念，更不是怀念旧情。而是因为自己的存在。

        轩辕靖很欣赏自己，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一脚把大哥踹开，全心全意为他做事。但他知道，自己与大哥的感情经过多年蓄积，一时半会是难以割舍的，如果他贸然要了大哥的命，自己肯定会和他翻脸。

        所以，他要把大哥的命留下来，让他窝囊得像一条狗一样活下去，让自己好好瞧瞧，这样的大哥，究竟值不值得跟？等到自己认清了现实，对大哥的情义渐渐少去乃至消失时，他再下手也不迟。

        说真的，徐浩南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心动过，就是不再管庞元霆，把轩辕靖当做新的大哥，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徐浩南也曾试着付诸过行动，但最终，换来的却是自我的嘲笑，他始终过不来自己心里这关……

        徐浩南很小的时候便父母双亡，被一个姨妈收养，他那个姨妈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他弄到了一个“行乞”组织里头，叫他装扮成聋哑儿童天天在街头乞讨，完成不了当天的任务，组织就不给饭吃，甚至有时候还要遭到一阵毒打。

        那段日子对于徐浩南说，苦，很苦，苦到暗无天日！他甚至在心底立下誓言，如果谁能救他出去，让他摆脱这样的生活，他给那位大爷一辈子做牛做马！

        誓言立下没多久，上天似乎聆听到了他的声音，很快，他命中等着的那位“大爷”出现了。

        那一年冬天，白沙市的天气很冷，街道上刮着寒风，行人稀少，来去匆匆。这样天气下，行乞组织却将徐浩南放了出来，叫他今天一定要讨到两百块钱。组织的头头认为，恶劣的环境下，让这个小不点上街乞讨，足以营造出极大的悲情效果，说不定能够出其不意，大捞一笔。

        但现实毕竟是现实，是不可能和傻逼的思想一致的。天气那么冷，人们都愿意呆在家里，而街面上少得可怜的行人，大多是出来办正事的，急着来急着去，哪有人还有闲工夫去管风雨中，那个瘦瘦弱弱不停磕头的孩子，顶多同情的瞄两眼罢了。

        眼看天要黑了，小乞丐的头皮都快磕破了，然而碗里只有零散的几十块钱，离完成任务还差一大截。如果完成不了任务，他今天就会挨饿，并且还会遭到一顿打，他已经饿三天了，如果再打下去，他恐怕就活不下去了。想到这些，小乞丐害怕极了。

        其实，他想过逃跑，然而他知道，在不远处，每时每刻都有组织的人盯着自己，而且不只一个，自己根本跑不过他们。如果向过往的路人求救，那些盯着自己的人，就会假扮成自己的父母，跑过来教训自己，说你这个孩子，不听话离家出去，快跟我回去。

        并且他们还有一种药，只要往身上稍微一抹，自己就会瘫软下来，便再也闹不起来了。即使不用药，那些路人和自己非亲非故的，见到自己的“父母”来了，肯定更相信大人的话，认为这是孩子在胡闹，没有人愿意管这档子破事的。

        小乞丐很清楚，如果自己试着逃跑，最后的结局肯定是被组织的人抓住，塞进面包车，然后带回去。

        他曾经亲眼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在街上又喊又叫向路人求助，最后没有成功，被带了回来，然后组织的头头，当着所有乞讨孩子的面，活生生剁掉了他五根脚指。

        所以逃跑这种事情，一次都不能做，做了以后，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老鼠药倒有。

        那一天，小乞丐眼看任务完成不了，想逃又不敢逃，几乎就要绝望了。就在这里，一辆非常豪华的车子停在了路边，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貂皮大衣，头上梳得油光发亮的少爷走了下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西装戴着墨镜非常酷的保镖。

        这幕情形下，小乞丐愣了一秒，随即，他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开始不停朝着阔少爷磕起了头。他的头皮都磕破了，鲜血染红了地板，但小乞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为这是他的最后的希望，他乞求老天爷，眼前这位少爷是个好人，能够大发慈悲，赏自己几个小钱，让自己能够完成任务。那么今天，自己就不会再挨饿，不会再被打了。

        这位少爷当时也很小，只有十二来岁。见到眼前这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乞丐，见面就磕头，并且不停的磕着，似乎一点也不怕疼，血都流出来了，还在那里磕着。

        少爷不由觉得有趣，便指着小乞丐哈哈大笑起来。

        面对这份嘲笑，小乞丐一点也不生气，而是面露几分欣喜，将自己讨钱的铁碗举了起来。他认为肯定是自己把这位少爷逗开心了，按照道理，只要把有钱人逗开心了，他们就会赏几个钱下来的。

        这一刻，小乞丐心中充满着希望，他眨巴眨巴看着少爷，整个面目，异常纯真灿烂。

        见到对方这个动作，少爷面露了一丝疑惑，他想了一下，随后，突然收起笑脸，变为一副恼怒的表情，抬起一只脚，便朝小乞丐端着的铁碗，猛地踹了过去。

        嘭！铁碗瞬间脱离小乞丐的手，重重砸落在地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至于那里面的钱……

        那些小乞丐花了一天时间，好不容易讨来一角、五角、一块、两块的纸钱，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四处飞散，有些吹到了马路那边，有些掉进了水沟里，只有极少数，还恋恋不舍躺在小乞丐的身旁。

        小乞丐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一幕，在那么一刻间，他整个人彻底呆住了。他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只不过想吃饱饭，想不挨打，这没有错啊，但为什么事情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世界，难道你一定要让我活不下去吗！’小乞丐在心中无助的呐喊了一声，终于，他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见到小乞丐突然哭了，少爷脸上的怒气少了许多，他根本体会不了对方的感情，不由面露一丝疑惑，吼了一声道：“哭什么哭！只不过是一个很脏的碗和一些很脏的纸，有什么好哭的？”

        “呜呜！呜呜呜！”小乞丐肆无忌惮的哭着，根本不理会少爷以及他说了什么话。

        见到小乞丐伤心欲绝的表情，少爷不知怎的，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他的态度好转了一分，道：“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比我一岁半的表妹还要爱哭，你是不是男子汉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少爷不劝还好，这一劝，小乞丐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少爷感到有些无奈，不由道：“小乞丐，告诉我，你要怎么才能不哭。”

        小乞丐依旧不回答，依旧哭着。

        少爷想了想，忽然面生几分傲气道：“小乞丐，我做你大哥怎么样？”

        哭声骤然消停。

        画面就在这一刻定格了，二月的白沙市，被风雪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在一条并不安静也不喧哗的街道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坐在地上，一脸茫然而又惊喜的抬起了头，他的面前，站着另一个孩子，穿着貂皮大衣，梳着油光发亮的偏分，面带笑容与他对视着。

        他们之间，传荡着一个久久不息的声音，仿佛扣定了一世的宿命：小乞丐，我做你大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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