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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女人的战争


“大小姐,早。”

        “慕仙子,早。”

        程府花园里,程采夕和慕容并肩走在百花丛中,就像是从天宫降落凡尘的一对仙子。

        慕容还是如往常一样,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程采夕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默寡言,双目无神,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不仅仅是她,原本见了仙子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下人们,也没有了先前的热情,一个个情绪低落,只是木偶一样打着招呼,然后继续自己忙碌的一天。

        唐安的离开,似乎抽走了程府的所有生气,让这座原本每天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大宅变得死气沉沉。

        二人沉默地走过一段鹅卵石小径,程采夕大改以往的热情,既没有讨教武功,也没有继续给慕绒讲述这些年京城的奇闻趣事,只是看着原本和唐安吵闹的地方出神。

        慕绒并不关心这些,她只是好奇那个答应为自己找寻三味药材的家伙去了哪里。见程采夕不说话,她只好当先打破沉默,道:“唐安呢?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他。”

        听到这个自己一直逃避的名字,程采夕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每每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自己毫不留情的一剑,还有唐安看向自己那心如死灰的眼神,程采夕的心里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那种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失望、冰冷,没有一点感情,变得让她无比陌生,又无比悔恨。她多么希望那只是个梦而已,但是梦醒了,再也听不到那声痞气十足的“大小姐”,再也见不到那个带着歪歪的小帽的人,程采夕才清醒过来:那个在她喊出“我杀了你”之后抱头鼠窜的家伙,再也回不来了。

        程采夕很想哭,却又不能哭。

        难道自己做错了吗?明明是他出卖了程家,她应该很愤怒才对。可是为什么会对那一剑感到钻心的后悔?又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那一剑…他明明可以躲掉的啊!

        “他走了。”

        虽然极力掩饰,但程采夕语气里还是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哀伤。

        “走了?”慕绒蹙眉,“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似乎听出了程采夕声音不对,慕绒扭头一看,发现程采夕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片刻过后,大颗大颗的泪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像珍珠一样簌簌落了下来。

        “姐姐,他再也回不来了!我刺了他一剑,我刺的他好疼啊!”

        程采夕再也忍不住,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也不知是疼在唐安身上,还是疼在自己心里。

        难得抒发出憋在心里好几天的情感,程采夕再也忍耐不住,扑在慕绒身上嚎啕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仅是听一听就让人心碎。

        慕绒心里一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以为他能躲开的,可是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为什么不躲开?那么大的雨,他又受了伤…我不知道他回去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程采夕答非所问地说道,尽情宣泄着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

        “他说我刺了他两剑…一剑刺在身上,一剑刺在心里…可是慕绒姐姐你知不知道…”程采夕哽咽地说着,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我的心也好疼,真的好疼!”

        慕绒轻拍着程采夕的肩膀,越发的迷糊起来。虽然程采夕说的突兀,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唐安已经被逐出程家了。那么自己让他找药的事,他还会继续照做么?

        “小姐…”

        丫鬟翠珠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花园,见大小姐哭得伤心,自己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程采夕深吸一口气,在下人面前勉强忍住眼泪,哽咽道:“什么事?”

        翠珠道:“有一位飞雪悦兰阁的柳姑娘说是要来找你。”

        柳倾歌?程采夕心里一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赶忙抹掉脸上的泪痕,道:“让她进来。”

        待翠珠离去,程采夕使劲擦了擦眼睛,对慕绒道:“姐姐,我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慕绒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不想在柳倾歌面前弱了气势,但相比能探寻到唐安的消息,程采夕还是抽了抽鼻子,道:“难看便难看吧。”

        没过多久,翠珠便领着一身蓝衫的柳倾歌来到了后花园。

        一头雪发的柳倾歌看起来就像是盛开的雪莲一般,只不过如今这朵雪莲花,却散发着淡淡的寒意。

        “柳姑娘。”程采夕当先打招呼道。

        柳倾歌见程采夕气色并不太好,而且双目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不由得一愣,做了一福,道:“程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又看了看旁边像是月宫仙子一般的慕绒,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大雪山传人吧,倾歌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慕绒微微颔,算是打过招呼了。

        程采夕道:“柳姑娘,不知道你今日来找我,是不是因为唐安的事?唐安如今在飞雪悦兰阁么?”

        柳倾歌点点头,道:“奴家今天来,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采夕叹息一声,将当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听得慕绒和柳倾歌面色都变了变。

        慕绒低头沉思,虽然和唐安相处时间不久,但是想起他平日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像是卖主求荣的人。以他如今特使的身份,如果贪求钱财,又何须继续在程府委身做一个小书童?

        柳倾歌则是俏脸愠怒,道:“程小姐,你和唐安相处这么久,竟然还会怀疑他的为人,倾歌对你们程家上下简直失望透顶!”

        程采夕自知不能输了面子,道:“柳姑娘,这是我程家家事,还不劳你费心。况且当时证据确凿,他又不肯解释,叫我如何信得过他?”

        “所以你就刺了他一剑?所以你就能把唐安对你程家的功劳全部抹杀?”听说那一剑是程采夕所为,柳倾歌气的浑身发抖。“程小姐你知不知道,单是倾歌与苏媚儿对艺的收入有多少?当日娘要分出一半给唐安,却被他婉言谢绝了。而那一半,便绝不止一百两黄金之数!他若是贪财,又怎会甘心做你家书童!”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程采夕当日看到满屋子的黄金,联想到程家失窃,怎么看都是唐安做的,却忘了唐安如今不仅仅是皇上的特使,更是京城四大才子之一,风头一时无两。他若想要钱财,又何须铤而走险走这条道路?

        以唐安的聪明才智,万万不会做着断自己后路的做法。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不过对于柳倾歌的咄咄逼人,程采夕道:“这件事情,我程家自会查个水落石出。若唐安真的是冤枉的,我自会还他一个公道。”

        “还他公道?怎么还?”柳倾歌踏前一步,得理不饶人道:“先把人伤的体无完肤,然后再告诉他冤枉了他,请他回来,这便是你所说的还他公道?你以为他是阿猫阿狗么?”

        “柳姑娘!这里是程家,唐安还是我程家的人,请你自重!”程采夕含怒道。

        “已经不是了。”柳倾歌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声:唐安现在是我飞雪悦兰阁的席乐师,从此以后和程家再无瓜葛!”

        程采夕听完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唐安一定会对自己恨之入骨,却想不到报复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从此以后,要和他形同陌路了么?

        柳倾歌不理程采夕咬着嘴唇脸色暗淡,道:“的确,唐安当初只不过是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穷酸书生,可是英雄不问出处。自从他来了程家,哪一件事不是为你们着想?书院论学、智斗魔女、巧救海棠、鹿山诗会…这些大街上耳熟能详的段子,给你程家增添了多少荣耀!”

        “撇去成绩不谈,他这个人虽然平日里没个正行,但是心地却善良真诚,他自己的酸楚从不与人说,总是用快乐感染着周围每个人。得此一人,夫复何求?”柳倾歌越说越激动,竟然指着程采夕道:“可你程家倒好,非但不珍惜,反而在他需要别人信任的时候怀疑他、诽谤他,甚至还刺了他一剑!你有想过他当时有多痛苦么?你有想过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伤害会有多难过么?你能想象一个躺在病榻上烧的神志模糊的人,却连说梦话都还是‘大小姐,不是我做的’,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吗?”

        “别说了!别说了!”

        程采夕捂着耳朵,一直假装坚强的她,听着柳倾歌讲述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唐安,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是啊,这个家伙平日里总是没心没肺,可是他的心事,又曾与谁说过?如果他是被冤枉的,那面对着他视作亲人的程家上下众口一词的指责,会是怎样的辛酸与痛苦?

        难怪,难怪他根本不去解释。心都死了,再说一些多余的有什么用呢?

        柳倾歌胸口起伏,显然气愤难填。但见程采夕哭得梨花带雨,想来对唐安也是有感情的,愤怒的心情稍稍缓和,转身便要离去。

        “程小姐,你们不稀罕他,我却把他当做宝。”柳倾歌顿住步子,道:“失去了他,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待到柳倾歌娇美的背影消失,程采夕再也没有了原本英姿飒爽的模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姐姐,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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