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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上心头


虽然白蹄骓和玉雪霜都是良驹,可直到承德近郊才终于赶上弘历与弘皙,还是他们察觉到涴秀的海东青,所以停在茶铺歇脚的情况下。

        见两个小姑娘不带随从,就这么一人一马的跟来,弘历原本凝重的脸色直接变得铁青,那冷峻严肃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就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涴秀,面对这样默而不言地怒视也不知所措,只能向弘昼投去求助的目光。

        弘昼无奈地摇头一叹,把涴秀拉到旁边,沉声责备道:“你是真的那么高估自己,还是完全没脑子,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还拉着玹玗小丫头,如果皇阿玛问责起来,你是格格什么都不怕,她该怎么办。”

        “你可以说我有勇无谋,但玹玗不是啊。”涴秀嘟着嘴,把之前玹玗找得借口原话复述了一遍,“去皇上面前回话的人是谟云,有他帮忙作证,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疯了?居然还拉上谟云……”弘昼被她们所谓的好借口弄到气结,瞄了一眼弘历,又说道:“胡闹也要有个分寸,如果你们在路上发生任何意外,我和四哥怎么向皇阿玛解释,怎么向熹妃娘娘交代?”

        “你很想我们发生意外啊!”面对弘昼,她是没有半点畏惧之心,就算知道自己没理,也会硬找出理由,还不饶人。“皇上不回宫,要我们直接去圆明园,可我担心永璜所以就追来了,而且那时候你们刚走不久,谁想你们跑那么快,害得我和玹玗马不停蹄,差点累死。”

        “那也该带几个人跟着,掉陷阱那晚发生过什么事,你们俩都没记性吗!”说来,从涴秀入宫那日算起,这还是弘昼第一次这样严肃的对她。

        “带人?如果真能正大光明的走,我们又何必找借口。”非但不领情他的关心,涴秀反而一瞪眼责怪道:“谁让你和四哥不说一声就跑了,我和玹玗追得那么辛苦,有危险也是你们造成的。”

        “你现在还倒打一耙啊!”弘昼拿她没辙,只能一咬牙,转头灌了几口茶消火。

        看着那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玹玗不禁摇头叹笑,可收回视线,见弘历还是冷着脸,又只能尴尬敛眸。

        此刻想来,她和涴秀的举动确实太冒失,这一程不算远,但对于两个小姑娘却十分危险,如果有弘皙的杀手暗伏,她们必死无疑,哪怕只是窜出几个毛贼,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她们那点功夫在劫道者的眼里就是花拳绣腿。

        可她之所以陪着涴秀疯,乃是有其他原因,她必须回紫禁城见齐妃。

        比原定春搜之期超过了大半个月,直到天花的消息传到围场,雍正帝就立刻决定拔营返京,可从他的态度看来,并不是因为担心紫禁城的情况,所以解释只有一个,天花应该是雍正帝的毒招。

        对此,齐妃和熹妃似乎事先毫不知情,也就说明雍正帝连苏培盛都瞒着,那么做究竟是想对付谁,这个疑问只有回到紫禁城才能弄明白。

        何况紫禁城里还有个绝佳的机会,如果她能把握住,就能更快的摆脱奴才的命运,雍正帝既然用恢复身份利诱她,那她就好好表现。

        “爷,我……”

        能怎么做呢?

        她可不能像涴秀那样任性,还是先认错吧!

        弘历盯着她,冷着脸,直接打断她的话,对弘昼说道:“五弟,我们在承德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宫。”

        见他径自骑马入城,玹玗转头望着弘昼,楚楚可怜地说:“五爷,怎么办啊?我和格格好像真的闯了大祸……”

        弘昼无奈地手抚额头,他是真拿涴秀没辙,又真心怜惜玹玗,叹道:“没事儿,有五爷在呢。先进城住下,然后带你们去吃东西,等四哥气消了,你们再去认错。”

        “知道了。”玹玗乖巧一笑,点头谢道:“那就有劳五爷费心,担待我和格格的任性。”

        “才不要认错,四哥黑脸吓唬谁呢。”直到弘历走远了,涴秀才赌气地说道:“我们跑来还不是因为关心他的儿子,每句好话还甩脸子。”

        弘昼忍不住讥笑道:“你这真是标准的恶人没胆,刚才怎么不说。”

        “我和玹玗连早膳都没吃,又骑马追了你们那么久,说话的力气都消耗在路上了。”涴秀逞强辩解,不过肚子传出的咕咕叫声,却证实她的强辩至少有一半在理。

        随着弘昼进城,打尖住店,自然是最大的客栈,这里多住豪商,适合他们掩藏身份,不然他们的马太打眼。

        一明两暗的套间,弘历和弘昼在左侧间凑合,玹玗和涴秀则住右侧间,晚饭是吩咐小二送到房内。整餐饭都在僵硬的气氛中,弘历始终冷着脸,玹玗也一声不吭,只有弘昼和涴秀偶尔笑声斗嘴几句。

        晚饭后,弘昼原想带两个姑娘出去逛逛,可见弘历的态度,只能作罢。

        “何必呢,两个丫头只是担心永璜,反正也平安无事的与我们汇合,你就别再给她们脸色看了。”弘昼干笑两声,缓缓在弘历身边坐下,“看你这副样子,把玹玗丫头吓得晚饭都没怎么吃,你就不心疼啊!”

        “有些时候,必须要给她们点教训。”弘历叹了口气,态度依然冰冷。

        “知道你觉得她们不该单独跟来,不过涴秀从小在草原上长大,野习惯了,还指望玹玗能劝得住她。”显然他还没弄明白,弘历为何会这样生气。

        “以玹玗的聪明,会想不到要面对多少危险吗?”两个女孩单独上路固然冒险,但真正让弘历担心的还是宫里正在闹天花,这可比杀手贼匪更伤人于无形。“能立刻编出一个足够取信皇阿玛的理由,你觉得她没有能力拦下涴秀?两个女孩子,如果染上天花,就算治得好,脸上留下疤痕,以后还怎么嫁人!”

        “原来你这黑脸是冲小丫头啊。”弘昼不由得哂笑道:“你不是一直都纵着那丫头,凡事只要她高兴就好吗?”

        弘历黑眸幽敛,淡淡地说:“有些事可以纵容,有些事情不可以。”

        此言让弘昼微微一愣,琢磨着其中的意思,忽然笑道:“你也太偏心了。”

        以他们的了解,对玹玗此前的种种所为,弘历都并未有任何干涉,就算猜到她心中怀有仇恨,就算猜到宜太妃之死是在她欲谋之事做铺垫。

        所以言下之意,玹玗可以做任何事,唯独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因为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用心。”弘历眉头轻蹙,轻声一叹又沉默了许久,才浮出一丝极浅的笑意,“难得来承德府,你带她们出去逛逛,夜市热闹。”

        “咱们四阿哥不去,玹玗丫头也不会去吧。”何谓太多用心,弘昼没有听懂,也不打算去弄懂,反正玹玗的事情不用他操心。“我还是带涴秀这个没心没肺,又吃饱喝足的出去逛夜市吧。看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买些回来。她们早膳都没吃,马不停蹄的追上我们,四爷一张黑脸,玹玗丫头晚饭都没吃几口,过会儿我下去的时候让小二送些点心上来,四爷就露个笑脸吧。”

        “只带涴秀出去,五爷难道就不偏心吗?”弘历凝眸反问,似乎有所暗示。

        “玹玗丫头太精贵了,我怕带出去遇到什么闪失,回来没法向四哥交代。”弘昼打趣一笑,开门出去了。

        果然,对面只传来了涴秀激动的笑声,而玹玗则是推说疲惫,想早些休息,但又怕扫了涴秀的兴,于是请涴秀看看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买来带回宫去,赏给兰丛轩那几个小奴才也是极好的。

        承德府在清初的时候叫做热河上营,是个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康熙四十二年避暑山庄在此修建,承德就越来越热闹,富户商贾都喜欢来此居住,不少户部挂名的皇商也纷纷在此置办宅院。

        盛金钱于腰间,微行夜中买酒,纸醉金迷不输金陵秦淮。

        他们所住客栈的街道各类店铺林立,买卖昼夜不绝尤为繁荣,一年四季天天如此。

        夜市比白天有另一番不同的热闹:高悬幌子招揽顾客的店铺;手提肩挑的小贩;卖糖人的悠悠箫声;酒楼歌馆传出的鼓乐,皆令人流连忘返。

        商品更是琳琅满目:盆景花卉、衣帽扇帐、鲜鱼猪羊、蜜饯糕点、时令果品……字画摊上会多了些青天白日不方面买卖的小说;卖绣品的肩挑小贩也会向纨绔公子售卖贴身香囊;有些戏园子还会上演香艳戏码。

        夜市要到四更后方渐渐归静,但五更之时朝马将动,早市又复开了。

        这就是承德的热闹,的确值得一游。

        当然,那些只能在夜色下出现的东西,弘昼是不会让涴秀看到,否则定会死得很难堪。

        客栈内,玹玗悄悄开门探头,房里异常安静,左侧间有烛光却无动静,禁闭的房门上印着弘历的身影,他好像就只静静地坐着。

        轻手轻脚地走到明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敲门,认错是必要的,但她一时间摸不准,弘历此刻是还在生气,或是挂心永璜。

        忽然,玹玗被叩门声一惊,原来是小二送点心上来,她忙开门接下。转过头,弘历竟已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害她心中一悸,差点跌了盘子。

        “爷……”试探地轻唤了一声,把点心递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鲜花玫瑰饼,五爷让人送来的点心。”

        沉默了半晌,弘历坐到桌前,又瞄了一下身边的凳子,说道:“过来坐。”

        将点心放到桌上,玹玗迟疑了片刻,才缓缓坐下,侧头偷偷地瞄着他,从城郊到现在,他总算对她说话了,虽然只有淡淡的三个字。

        “这个……”玹玗犹豫着,这错该怎么认。

        “鲜花玫瑰饼是承德有名的点心,这家的厨子做得最好,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弘历斟了茶递到她面前,转头,露出一抹几乎不易见的浅笑,“五爷见你晚饭没好好吃,心疼怕你饿着,专门让人为你准备的宵夜。”

        “爷,你不生气啦?”他神情不再严肃,让玹玗深深松了口气,盈盈一笑道:“玹玗知错了,爷就别生气了,不然这碟玫瑰饼,我还是一个都吃不下的。”

        “学会涴秀那招,恶人先告状,拿自己威胁别人。”弘历轻笑着摇头,突然话锋一转,责问道:“我为什么会生气,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玹玗点点头,低声招认道:“明明可以规劝格格,却和她一起冒险跑出来,还编谎欺骗皇上,又拖累谟云公子,牵连爷和五爷……”

        “涴秀在草原上任性惯了,做事情没分寸,你应该比她知轻重。”他是在责备,但声音却很轻柔。“以你们俩那点功夫,对付一般的三教九流还行,那些黑衣杀手还没领教过吗。”

        玹玗不由得抚上手臂,低头保证道:“没有下次了。”

        “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弘历侧目凝视着她,“继续说,还错在哪?”

        “啊?”玹玗深吸了口气,“宫里正在闹天花,随皇上去圆明园才是明智的选择,虽然我很小的时候种过痘衣,不怕天花,但格格……”

        “你种过痘衣?”弘历突然打断她的话,仔细地盯着她的脸,满眼疑惑。

        “嗯。”玹玗重重一点头,捧着自己的脸蛋,深深一笑,“额娘说,是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弘历嘴角扬起笑意,沉默了一会,侧头对玹玗说道:“先吃东西,一会儿带你出去逛逛,承德夜市很热闹。”

        玹玗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抓起一块玫瑰饼往嘴里塞。

        原来,弘历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顾虑她的安危,心中顿时生出千般滋味。

        暗暗下定决心,回到紫禁城,立功的机会她定会抓住,但不只是为利益,而是出于真心,以后也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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