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并肩

俱是平地起惊雷。

        在监狱平淡如水地工作了几个月后，某一日的晚上，一个消息如一道惊雷影响了一澜静水。

        那是一个如常的夜晚，前几周看新闻报道隔壁市有一起疫情，当时丝浓并不是非常担心。因为监狱地处远郊，想来也不会有外来病例传入。

        但人算不如天算，意外总是发生在预料之外。

        住在她隔壁宿舍的狱警，前几日去了外省探望自己同在监狱工作的女朋友，回来后并未报备。后来得知对方所在城市发生疫情后，自己已经回来正常上班好几天了。在他回来上班的这几天，接触了一些犯人，这才是最要紧的。因为一旦发生一例，一个监舍的，影响会很大。

        狱警在过了几天后才向领导报备，立即引起了局领导的高度重视，并即刻向上级汇报了情况。同时内部严禁传谣，避免引起人心惶惶，连夜抽调了d县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对监狱所有犯人和工作人员进行核酸检测，避免事态扩大化。

        狱警的核酸检测结果几个小时后出来了，阴性，但为了避免有潜伏期，他与他接触过的同事均将进行隔离，工作人员也穿着防护服开始对监狱各个地方开始消毒。丝浓除了刚来那天和狱警有过接触外，每天独来独往，并不曾和其他人有接触。

        但为了保险起见，因其宿舍和狱警宿舍相邻，所以也被安排隔离在宿舍一星期，等三次核酸检测结果出来正常，再回归工作岗位。丝浓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她安安静静地收拾了笔记本电脑带回宿舍，开始了她的隔离生活。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给她发放了消毒酒精和医用口罩，每日三餐有人送过来，还有酸奶和水果，每日也有专人定时来给她进行核酸检测。

        在这几天的隔离生活中，仿若与世隔绝，丝浓学会了自得其乐，心态也愈加平和，不再执著，在曾经面临疫情的恐惧后，这种平静的生活才愈加可贵。

        她每日按时睡觉，按时等饭，按时做核酸检测，闲暇时间用来创作和书法绘画，时间会令人忘记一切。她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起李征，在创作时，在绘画时，在屋外雨潺潺时，在风呼唤时，她完全沉浸于所作的事情中。

        另一边，李征也在刚得知同事的小道消息时，破天荒地追着问俞刚监狱那边详情，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心急如焚。他内心非常担忧丝浓现在的情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一定要去，现在，立刻，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一定要去她身边，才能安心。男人的保护欲，使他无法顾着自己目前的工作，而是要去保护她，帮助她。

        红尘繁华时，流年偷换

        也曾想过，青丝换白发

        巧笑倩兮，仿若从前

        雪夜漫步，亦许白首

        醉梦前尘，翩跹如蝶

        蔚蓝梦境，沉入海底

        恍惚挣扎，真心如许

        只有他在经历过可能要失去的恐慌后，才知她在心底的重要性。

        李征得知了监狱可能发生疫情，全面封锁的消息后，一分钟都等不及了。好不容易睡睡醒醒熬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主动向领导申请，要求去监狱参与抗击疫情活动。主任心里想着要先跟他母亲打声招呼，不然人有什么事自己担待不起，便委婉开口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但是具体怎么安排咱们还要再研究研究。”

        李征一听他这话就明白了，应了声好，转身便回宿舍收拾行李去了。也没工夫管他什么时候研究出个结果来了，左右他母亲一句话的事儿。

        今天俞刚没任务，还躺在宿舍床上偷懒，看着短视频津津有味，瞥到他急匆匆地走进来收拾东西，随口问道：“李征，你干嘛去？”李征应付了一句：“出去有事，走了。”说完，自己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推开宿舍门走了。

        开着他的黑雷，沿着洋中大道一路往西开，又上了高速，一个半小时后，到了农场。他将车子停到监狱门口，坐在车里打了个电话，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后，农场的大门打开了。他将车子开进去，停到停车场，大步跨下车，往监狱办公室走去。

        监狱门口早已经有人等着，递给他防护服和口罩，带着他进入了工作区。他一边戴橡胶手套一边大步走着，边询问疫情防控情况。听说目前还没有发现有犯人的核酸检测结果异常后，他稍稍安心下来。又问起监狱派驻检察室的人和监狱工作人员的情况，领他进来的狱警回道，和他有过接触的几个都在宿舍隔离着。李征听了，心里有点下沉。最好她没事儿，不然他可真是后怕。

        既然是来帮忙的，他主动要求负责给隔离人员提供服务保障的活儿，正缺人手呢，听了他这话，于是这个活儿就爽快地交给他负责了。工作人员先带他去了隔壁宿舍，把行李放下来，毕竟疫情防控估计要一段时间。

        工作人员给他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回监狱去继续忙了。李征把行李放下后，也去领物资了。他去领了盒饭和一些水，面包，拿了温度计，想了想，又回去拿了一些东西，便往丝浓他们隔离的宿舍走去。

        到了中午，丝浓写完文章，如往常时间一样，走到门口，今日来的人似乎比往日晚一些，她便又把门关了。刚把门关了没多久，屋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和轻轻地三声敲门声。她随手把头发扎上去，静悄悄走上前去，把门打开。

        门外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全身穿了防护服，脸被遮的严严实实，除了一双露在外面的凛冽丹凤眼，朝她直直地看过来，目光充满了渴望和眷恋。

        丝浓并未在意，微微低着头，只想拿完东西就回去。却发现，眼前这人紧紧拉着东西，她扯了一下，没扯动，她疑惑地抬头朝他望去。他不自然地松手，清了清嗓子，道：抬头，给你测体温。她听了这话，心底一惊，手一松，东西骨碌碌地掉在地上。

        这样的低沉而动人，这样如薄荷叶撕开的声音，不是他的又能是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样的时刻？

        第一反应，她竟然是想逃，她快速转身，什么也不顾了，就想把门关上，缩在自己的天地里，仿若这样他就无法撼动自己的心灵。可她怎么抵得过他的力气，他上前一步握住她要关门的手，隔着橡胶手套，他的手如热铁，紧紧灼烧她平静如水的心。

        她慌张地想起，自己还在隔离期，焦急低声道：你松手，不要命了。

        李征低下头看她着急的样子，暗暗咬牙说道：是，我是不要命了，从你不在我身边，听到你的消息，我什么也顾不得了。

        丝浓似是无法承受，站稳了点，定了定神，极力维持冷静却又带着一丝颤抖道：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不是闹着玩的，你快回去，离我远点。

        “我不怕，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李征强硬地把东西塞回给她，又拿出温度计直接贴近她额头。

        冰凉的温度计触碰她的额头，让她从震惊中清醒。她抬头看向他坚定的目光，柔和眷恋的眼神，心里有千言万语，此时也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测过温度361，他略微放心地松了口气，她催他赶紧走。李征并不理她，只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丝浓隔着门，让他离的远点，方才淡淡开口道：“还行，有吃有喝，不用工作，过得挺平和。”

        李征看她这样，依然柔和的眉眼，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方才放下心来。又递过去几盒面纸和白桃乌龙茶，“从家里带了来，你爱喝的，这边条件艰苦，你先将就点。”

        丝浓听了这话，看着他递来的白桃乌龙，内心先是泛起一丝暖意，又有些微微的苦涩，她的喜好他还记得，自己这段日子却似乎忘记如何关心一个人了。她在尝试遗忘和顺其自然的时候，他在努力挽回和向她靠近。两个人步调似乎总是不一致，好事总是多磨，古人诚不欺他俩。

        她轻轻接过东西，温柔道了声谢。他又朝她低声嘱咐道：我要接着去下一个人那，你先休息，有事打我电话。她默默点点头，他抬手想摸摸她的头，看了看自己戴着消毒手套的手，又作罢。他向她摆摆手，催她快进去，看她拿着东西转身关上门后，他才定定地朝着门看了会儿，方转身往下一家走去。

        丝浓拎着白桃乌龙，回到房间。拿出透明玻璃杯，用开水泡了一袋，甜甜的白桃香气和微涩的乌龙香味传来，氤氲了她温婉的面容。内心只觉连日来的隔离生活因了白桃乌龙的到来，而变得微暖起来。

        她泡了一杯白桃乌龙茶，静静坐在书桌旁，品着茶，望向虚空发呆，他现在来了，她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封闭自己的心，还是拥抱他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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