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在幻觉里

【妈妈以为我被恐怖游戏吓哭了，殊不知令我流泪的是两个百年老冰棍儿……】

        【巴基！巴基你清醒一点！巴基！我的巴基！】

        【罗杰斯麻烦上大号说话，谢谢。】

        【来来来，大家开心一点，我们来赌巴基到底被谁杀死。我出十美元，压这个亚洲小年轻！】

        【前面的，我跟你，压二十！】

        【我压他被控制着自杀！】

        【巴基：我他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等一会儿，朋友们！屏幕左下角那个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怎么还反光？】

        【卧槽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那好像是那个金属臂！】

        【啊？融合人不是已经死透了吗？】

        【前面的，没有融合人，就只有一条挣扎的胳膊……】

        ……

        按道理说，夏生和史蒂夫，一个是在多个世界线里经历了上百个游戏副本的007打工人，一个是以一敌百还能毫发无伤的超级英雄，不至于发现不了一条胡乱扑腾的金属臂。

        但巧就巧在他俩和金属臂处在一条直线上，夏生的视线正好被史蒂夫挡住，而史蒂夫一心扑在昏迷的巴基身上，压根顾不上身后的状况。

        再加上巴基前不久自残一般地鲤鱼打挺，造成的小型地震还没有完全平息，掩盖了金属臂在地上扑腾的声音，导致一时间没人发现异样。

        等到夏生幸运e的直觉发作，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金属臂爬到了距离巴基一步远的地方，忽然张开手指，五指撑地，带着原主人的血沫和碎肉，一跃而起。

        史蒂夫下意识地转身，一巴掌挥过去，想要将它拍在地上。

        在他触碰到金属臂的前一秒，那诡异的机械忽然一个拐弯，撞在巴基的肩膀上，不偏不倚，正好怼进夏生砍出来的豁口。

        夏生：“……whatthef……”

        脏话脱口而出的前一秒，他瞥见史蒂夫同样震惊的脸，强行把最后一个单词咽了回去。

        金属臂恍若一个生命体，在撞进巴基肩膀的刹那，其中的血管立刻开始和他的血管融合。

        不过几秒，主要的动静脉已经连接完毕，金属骨骼包裹着被割断的肱骨外科颈，很快融为一体，开始肌肉的复杂交织。

        与此同时，昏迷的巴基就像被人用高压电击枪强行通电一般，身体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

        他微微张了张眼睛，半秒之后，又一次痛晕过去，无意识地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低吟。

        史蒂夫见状，拿起变形的骨锯就要往手臂连接处砍，却被夏生一下子扯到一边。

        “别动，队长。”夏生将手掌覆上史蒂夫攥紧的拳头，“手臂已经和巴基融合了，不能砍掉。”

        “那就任凭它长在巴基身上？它会把巴基也变成一个、一个……”史蒂夫用力抓住后脑的头发，痛苦地望着同样痛苦挣扎的巴基，余光中不可避免地望到了满地的碎尸，“他宁愿死去，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东西。”

        他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目光怔愣，声音渐弱：“你不是想要杀了他吗？为什么要阻拦我？”

        夏生一边盯着巴基疯狂乱跳的面板数据，一边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现在不是时候，巴基的精神值太不稳定了，我不知道这一锯子下去，会不会直接清零，那我们就全都回不去了。”

        “那该怎么办？”史蒂夫呆滞地喘息，看着巴基一次又一次痛得颤抖呻吟，却无计可施，“就这样等他变成刚才那个被我们杀死的……患者吗？”

        “不，他不会变成那样。”夏生从白大褂口袋中摸出一支试管，将淡蓝色的液体放进史蒂夫的手中，“因为在融合结束之后，排异开始之前，你要给他注射免疫抑制剂。”

        “免疫抑制剂？这是什么？”

        “是一种可以让实验体b2，呃，巴基，和金属臂共生的药物。”

        詹妮弗凑过来，小声解释：“因为这个金属臂的培养物不是巴基的专属血清，所以融合结束后，培养金属臂的血清会和巴基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如果巴基成功控制了金属臂，以后这条手臂就能够为他所用，但如果他失败了，那……”

        詹妮弗面色苍白地看了一眼上一个患者的一滩肉末，用力咽了口酸水：“总之，巴基会在意识海里挣扎几分钟，趁此机会给他注射免疫抑制剂，可以大大减弱这种排异反应，金属臂的自主思维也会被抑制。”

        史蒂夫凝视着掌心的试管，仿佛其中装载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他终于吐出一口长气，脸色郑重地问：“那我们怎么确定融合什么时候结束？”

        “一般来说，要凭借生命体征监测仪，不过……”夏生抬头望了望身侧悄然发生变化的环境，“鉴于我们现在就处在巴基的幻觉里，只要周遭环境突变或出现明显异常，那就说明他的意识开始挣扎了。”

        过了几秒，史蒂夫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话。

        他的左手还被巴基紧紧攥在掌心，被捏出五个通红的手指印，指尖因为血流不畅而呈现出深紫色，但仍然在巴基喘息的时候用力握回去。

        他低垂着头颅，金色的头发染上了肮脏的血污，只有头顶的发旋是干净的，像泛光的铂金。呼吸声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巴基挣扎的意识，蓝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巴基因过度疼痛而皱成一团的脸。

        夏生靠在墙上，在脑海中翻阅史蒂夫的资料。

        为数不多的照片中，这位英雄人物总是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就像火车上的初见一样，英姿飒爽，风流倜傥，眉心有一两道浅浅的纹路，深邃的双眼令人感到十分可靠，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并臣服。

        他以公平为准则，以正义为底线，以自由为追求。

        他是美利坚的代言人，是星条旗的守护者。

        仅有的资料中显示，史蒂夫·罗杰斯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正面人物，是一个十足意义上的“好人”。

        这样一个拥有恐怖力量的凡人，却出乎意料地保持着一颗善良纯粹的心，干净到挑不出任何污点。

        但这样的美国队长，此刻却佝偻了脊梁，光裸的后背上挂满了伤。他颤抖着、蜷缩着，将仅剩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左手上，用来回握另一只手。

        从这一刻开始，比肩神明的人有了唯一的弱点。

        当夏生在心中读秒读到200的时候，头顶的led灯忽然短路似的闪烁了两下，旋即，爆裂声由远及近。

        他快步走到门口，从门上的小窗向外看去。

        手术室外的场景已经混作一团，如同被液化的照片，顷刻间，整个楼层都像坠入了黑洞一般，旋转着越来越小，直到化做一个光点，消失在远方。

        巴基的精神值逐渐稳定在20上下，小幅度波动。

        夏生立刻意识到，这代表着融合完成，竞争开始了。

        他想要让史蒂夫去给巴基注射免疫抑制剂，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在看清楚室内场面的瞬间，瞳孔紧缩。

        “队长——！！”

        惨白的灯光已经熄灭，天空换上了一片火烧云般橙红色的晚霞，手术室摇身一变，成为一片泥泞的沼泽地，一个被遗弃的战场。

        融合人的碎片被重伤的士兵取而代之，上百个士兵不断呻吟，因为挣扎导致身体不断下陷。他们就这样一个叠一个，踩着战友的尸体向上攀爬。

        鲜血将沼泽地染成深红色，士兵的军装上泼满血迹，红绿相间，沾满污秽的绷带缠在头颅上、躯干上、残肢上，每个人的胸前都突兀地用红线缝上了同一个部队的名字——

        107步兵团。

        最上面一层血肉模糊的战士向巴基伸出手，似乎在祈求他的怜悯，可手臂在触碰到他的瞬间，整个人都灰飞烟灭。

        巴基就站在沼泽的中央，面无表情地望着周遭发生的一切，呼吸着硝烟与烈风，直面着潜意识中最想要逃避、最害怕发生的场景，仿佛根本无动于衷。

        他高举的金属臂，狠狠抓在史蒂夫的脖子上。

        史蒂夫因为窒息，憋得脸颊通红，合紧的牙齿发出生涩的摩擦音，双手抓在巴基金属臂的手腕上，企图凭借肉体凡胎将振金的手指掰开一个豁口。

        他挣扎着踢动双腿，用理智强迫自己松开手，从短裤口袋中摸出免疫抑制剂，向夏生的方向抛过来。

        夏生倏然起跳，向试管的方向猛扑过去。

        与此同时，巴基倏然将史蒂夫甩到墙上，砸出一个大坑，金属臂冲着夏生的面门袭击而来。

        躲不开了！

        夏生双瞳狠狠颤抖，祈祷能在对方抓住自己之前，将半空中的试管握在手里——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弱的人影挡在夏生面前，献祭一般将自己脆弱的脖颈送进巴基张开的五指间——

        那是……詹妮弗。

        她挂着一脸清泪，恍然间回头，只来得及冲夏生笑了一下，颈椎“咔吧”一声轻响，被巴基徒手捏断。

        夏生简直惊呆了，直到凭着肌肉记忆，将试管当空拦下，身体落地，又一次对上巴基的眼睛，才打了个寒战，彻底回神。

        他脚下不停，一个侧步绕到巴基身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针管，熟练地抽出药液，躲过对方袭来的手指，将淡蓝色的液体直直注射进他的侧颈。

        头顶的灯光开始闪烁，惨烈的战场如同卡带的老电影，缓慢褪色，沉闷的风卷着血腥的土壤与尘埃，裹挟着成百上千个沙哑的、痛苦的、绝望的嚎哭声逐渐远去。

        一个又一个士兵的身影随风消逝，只留下最深处唯一的一具尸体。

        年轻几岁的巴基·巴恩斯躺在泥泞的深渊里，大半身体被沼泽吞没，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身影消散的瞬间，他奋力仰起头，湖水般的双眸中倒映着天空与晚霞，燃起一片火光。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火光深处，看见布鲁克林的太阳。

        幻觉消失之后，他们仍旧身处狼藉的手术室里。

        巴基好似断了电的机器人，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滴血从眉骨落下，坠入湖蓝色的双眸中，眼睫轻轻颤动，目光散乱地扫过整个房间，几秒后，终于聚焦在墙角鲜血淋漓的人身上。

        “……史蒂夫？”

        史蒂夫笑了，被自己呛了一下，偏头咳出一口血。

        裸露的后颈上，第七节颈椎已然错位，泛着森森冷光，牵扯着脊髓和神经，滑出他的身体。

        史蒂夫想要擦掉脸上的血污，却再也抬不起手。

        但他很快又笑了。

        他说：“嘿，巴基。”

        话落，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身体顺着墙壁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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