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乾明观位于京城北郊的望竹山，修建于二十三年前，是当今圣上亲自监造。这间道观不供人修道参拜，而是用来镇压邪物。

        皇帝对镇压在此处的邪物极为重视，整个望竹山都有重兵把守，道观中随处可见的符纸灵阵。除了负责看守的人以外，其余人就连靠近望竹山都不被允许。

        今日山中却是来了几位不速之客，深更半夜月上中天之时，嘶声的兽吼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守卫们。像是拉开序幕一般，随着这一声吼，静寂已久的道观彻底乱了起来。

        “地牢被人潜入，封禁松动，那东西就要闯出来了。”一身黑色盔甲，手持长刀的将领望着中年道人面前神色焦急，“京中的援兵不能即刻赶到，沈少主也不知为何迟迟未到。”

        道人望向地牢的方向，叹气道：“已经出来了，让人都撤出去吧。”

        还没能与闯入的贼人交上手就憋屈的撤退，让血气方刚的将领心有不甘。他不知道被镇压在地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却明白那东西一旦摆脱了地牢的封禁，山上的这些人合起来都不是它的对手，留下也只是徒增伤亡。

        稍一迟疑，便咬牙转身传令去了。

        原本庄严肃穆的道观，此时已被黑雾笼罩，连月光都被遮蔽住了。邪风狂啸，高达七层的灵虚塔摇摇欲坠，塔下的人摸黑逃窜。

        突然，一道耀眼的银光划破黑雾，为慌乱的众人指明了方向。烈烈狂风中，年轻女子手持长剑立于灵虚塔顶，额间碎发和衣摆只有略微飘动，似乎并未受风势影响。

        她遥望远方，眉间轻蹙。握剑的手掌一松，长剑悬于身前，并起两指灵气在指尖萦绕，利落从容的指向正前方，长剑疾射而出。依旧是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银光，只是没有之前的那般耀眼。几息之后，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

        “要活的。”声音温和，音量不高。随着她话音落下，几道人影从从塔下掠过又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等下方众人撤出灵虚塔范围后，女子从塔顶轻巧跃下，随着她离开灵虚塔轰然倒塌。

        “抱歉，来迟了。”来到中年道人身前，嘴上说着抱歉，面上却没有半点歉意。

        “不怪沈少主，刚刚多亏了您及时出手，不然又要死伤不少人。”道人面露迟疑，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沈少主可是被事情耽搁了？”

        “有人在我赶来的路上设下幻境，浪费了些时间。”

        道人了然的点点头，“陛下那面怕是不好交代。”

        “你们已经尽力了。”地牢中镇压的邪物，就连大祭司都不见得能对付得了。皇帝又不知为何始终不愿将其彻底毁灭，只是用法阵镇压，再派人严防死守。

        “我是担心你。”道人担忧看着面前清雅端正的女子，周围火把晃动忽明忽暗，称得她清冷出尘的面容柔和了许多，却又平添了几分疏离。

        道人在心里无奈的感叹这姑娘时运不济，偏偏凑巧在这个时候来到望竹山附近。这位沈少主全名沈亦瑾，父亲是被皇帝奉若神明的大祭司，母亲是受皇帝倚重的忘尘阁阁主。

        原本守卫望竹山的差事正是沈亦瑾负责的，只是在一年多以前，曾发生过一次贼人闯入的事。那一次应对的及时，也没有今日闹得这般凶险，而且罪魁祸首也被她亲手活捉。

        如此一来，也算是有惊无险。然而不知为何，沈亦瑾却执意要将擒获的犯人看押在自己手里，为此不惜当面顶撞圣上。

        圣上虽然恼怒，可又不得不给她父母几分薄面，因此也只是当众训斥并未降罪。但其母沈慕向来严厉，得知此事后，亲自将人绑到皇宫大殿之上责罚，将人打成重伤不得不闭关休养，这样一来也算是让皇帝心中的郁气消减了些。

        这一闭关就是一年多，一个月前才刚出关，就接到了皇帝派来的差事，让她负责调查皇宫刺客一事。偏巧她近日追查刺客，追到了望竹山一带，又恰好赶上了邪物逃脱，这一番凑巧下来也不知皇帝会如何想。

        沈亦瑾不甚在意，“怪不到我头上。”

        等众人回京，当面承受了皇帝的怒火。沈亦瑾很痛快的将擒下的两个活□□给皇帝，这两个人，一个是在她赶往望竹山救援的途中用幻境拦路的妖道。另一个是被她在灵虚塔上一剑刺中后来不及逃脱，被她的人捕获。

        有活口就有线索，因此皇帝的怒火暂时没有烧到她头上，但是也没给好脸色。

        两日后，皇帝的人来忘尘阁传旨，命沈亦瑾负责调查望竹山一事。同样领了这件差事的还有大理寺，两方各查各的互不干扰。

        沈亦瑾对这一安排也不觉得意外，皇帝向来多疑，就算是对待大祭司也不见得有多放心。

        皇帝倚赖器重忘尘阁，为的就是要让与大祭司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但偏偏又对其恨之入骨的沈慕沈阁主与其相互制衡。

        望竹山一案，他也不放心单独交给忘尘阁或是大理寺，所以才要他们同时主理，同样是制衡之术。

        沈亦瑾接下圣旨，向传旨的内侍赵郭提出要审问她之前拿下的两名活口。

        年过半百弓着腰身的赵郭讪笑了下，“那两人昨夜已经在刑部牢的房里暴毙了。”

        饶是沈亦瑾再如何沉稳镇定也难掩震惊之色。

        不等她细问，赵郭就将一份供状递上，“这是犯人生前的口供，陛下特意让人抄录两份分别交给您和大理寺。”

        口供只有一张纸寥寥几句的内容，沈亦瑾皱眉，刑部再废物也不会没用到这种程度吧。

        赵郭压低声音，“全部口供都在这了。”

        沈亦瑾满眼复杂的点了下头，“多谢。”

        目送赵郭等人离开，她带着犯人的口供坐进书房。

        口供的内容显示望竹山一案为魔族所为，其目的是放出镇压的邪物，借助它的力量对付人族。而关于此物具有何种力量，来历是什么却是只字未提。

        刚刚赵郭好心提点，也是在提醒她不要深究那两个人具体说了什么。很明显，两个犯人交代的东西不止这些，但皇帝只想让她知道这些。

        刑部对皇帝忠心，所以帮着他杀人灭口，但能力有限，望竹山的案子应付不来。皇帝只得将此事交给忘尘阁和大理寺，可却遮遮掩掩，显然是既想要找到东西的下落，又不想让旁人知道的太多。

        亲信下属叶寒倒好热茶放在她手边，“这案子，我们该如何着手？”

        沈亦瑾将口供烧成灰烬，幽幽道：“慢慢查，只查京中是否有魔族潜入，其余的先不管。”

        忘尘阁的后山有一片桃林。现在还不是桃树的花期，只有成片的干树枝杵在那里。穿过桃林一条一丈有余的河横在眼前，河水浑浊，上面架着拱桥，没什么美景可赏。

        沈亦瑾来此也不是为了赏景，她一袭月白色云袖华服，握着佩剑叱邪站在河边。随手一道灵力打进拱桥的栏杆中。平静河水突然快速流动，从中间横切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扇青铜门。

        沈亦瑾一跃而下铜门自动打开，落地之后是昏暗的甬道。走至尽头转向左侧的路口，眼前瞬间亮堂了许多，每隔几步就点着一根小臂粗的红烛，四周布置着帷幔屏风，金灿灿的夸张又显眼，很有土财主的气质，有奢侈又土俗。

        她打量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少主？”英气的女子揉了下朦胧的睡眼，雀跃的迎了上来，“少主您可算来了。”

        “庄语？”沈亦瑾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是，是属下。”

        “那看来我没走错地儿。”沈亦瑾含着浅笑，语调温和，“一路过来，险些以为进的不是监牢，是财主家的金库呢。”

        庄语小心的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正盯着前面的牢房，并没有恼怒的神色。但还是紧张的身体绷直，“少主，那个……”

        不等她说完，沈亦瑾笑着揶揄道：“布置的不错，比我的卧房都奢侈。呆的这么舒服，打算一辈子都在这了？”

        “不，不是。”庄语吓得连连摇头。

        沈亦瑾没再理会她，走近牢房望着里面正熟睡的人，是个年轻的小姑娘。那姑娘躺着的床褥深陷，一看就很宣软，身上盖得被子也是上好的绸缎，缎面上还有用金线绣的花纹。

        想当初她就是为了救这家伙被沈阁主罚成重伤，不得不闭关休养。这家伙倒好，过得日子比她还滋润。

        冷笑一声，“这是给自己找到了新主子，还是供了一位祖宗？”

        庄语额角都沁出冷汗了，“少主您别误会，您当初闭关前特意交代属下别苛待了她，所以才对她有求必应。”

        沈亦瑾示意她将牢房门打开，锁链的响动惊动了熟睡的人，被吵醒小姑娘不悦的朝她们这面看了一眼，然后将被子一拽蒙上脑袋继续呼呼大睡。

        走进牢房，沈亦瑾瞥了一眼将自己裹城茧蛹的人，转而又被桌子上的一本薄册子吸引了注意。

        翻开册子，上面记录着：桂华楼—胭脂鹅脯，宝兴斋—东坡肉、叫花鸡等等，整整七八页上面写的都是各家酒楼菜馆的招牌美食，遍布整个京城连带着邻近的县城。

        日子过得可真舒坦，何止是没苛待，沈亦瑾再一对比自己这一年闭关清修。呵！这心里可就不怎么愉悦了。笑着看向庄语，“我们忘尘阁什么时候这么优待犯人了？还能点菜？”

        庄语心虚的眼神到处乱飘，就是不敢正视沈亦瑾。

        好在沈亦瑾也没指望她回话，径直走向床边，无情的掀了被子，彻底扰了人的好梦。

        被弄醒的小姑娘不满的坐起身瞪着她。

        沈亦瑾无视她不满的眼神，重新看向庄语，“说说吧，怎么突然认了个祖宗？”

        庄语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眼看沈亦瑾逐渐没了耐心眼神发冷才尴尬的开口，“她给钱。”

        沈亦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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