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生命的脆弱

历司玦自议事厅出来时杖刑已经结束，死了的丫鬟被随意裹上草席扔到山野，染脏的地面也早已清洗干净，只剩下空气中淡薄的血腥味。

        风吹树叶发出飒飒的声音，闲淡意味十足，只是回廊下的椅子已经空了，近日发生的事快速在脑海里滚动。

        见顾言黎离开，他尾随其后，最终抵达此地。

        历司玦越往深处想面色就愈发冷峻，幕后之人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清楚顾言黎的喜好。

        敌暗我明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但他也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不得帝王喜爱也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长到现在的，又岂是能任人拿捏的。

        “继续查。”

        他就不信那幕后之人当真没留下半点痕迹，眸光微垂，即便真是如此，他也要无中生有。。。

        白昇已将药方公布出来，官府也在极力施救，可灾民所需的药材却寥寥无几。

        顾言黎对这里的记忆仅限于上一世赴大祁结亲路上的短暂一眸，依稀记得不算繁茂却熙攘热闹的城中百姓安居乐业。

        可现在，衰败萧瑟的景象随处可见，面容枯槁眼眸无光的百姓三两抱群或坐或站。

        这座城池再不复往日生机勃勃，死气丝丝密密的缠在每一个角落。

        前世她乖巧的在历司玦身后等他一个回眸，未曾参与此事，如今又有白昇相助，解决的时间也要去上一世的快了许多。。。

        不远处，只见一位老妇靠在墙角未去领药，稀疏斑白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她原是富贵人家的老太，一场‘瘟疫’带走了她的丈夫和孝顺的儿子儿媳，就连最可爱的小孙子也没逃得过，偌大的家族现在只余她一人了，不过也快了，她很快也可以在见到他们了。。。

        坐在她附近的还有一位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青年，此时正颤着手整理衣襟，他是寒窗十年苦读的书生，学业小有所成后正准备去游历四方增长见识，可现在却连走出城门都不能。。。

        几步之遥处有一对年轻男女，他们虽面容灰败却在傍晚的余晖里相互亲吻对方，珍视而虔诚，他们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平淡恬静，满满都是对方的身影，他们在最后时刻用爱意紧紧拥抱对方。。。

        顾言黎转头，不敢再看，在眼眶中转了许久的泪还是忍不住落了。

        来日若能抓到幕后之人她定要将对方生刮活剥，借以慰无辜逝去的生灵。

        历司玦也远远看见了这一幕，见顾颜离周身布满哀伤的气息，立刻快步上前把人搂入怀中：“这么大了还哭，丢不丢人。”

        顾言黎暗自咬牙，这厮怎地这般讨厌，连安慰个人都不会，但此时的她却还是贪恋他怀中的温暖，闭上眼，将头深深埋入来人怀中，就允许她放肆这一回吧。。。

        “会好的吧。”

        “会好的。”

        “嗯。。。”

        待顾言黎缓和情绪后便将历司玦推开，眼角微斜，一脸嫌弃，全然不在乎人家刚才还温柔的安慰了她。

        深呼一口气，虽然最近经常被气，但历司玦还是没法淡然接受女子莫名的怨憎，分明是她在殿前跪了许久求得与他成婚，却一嫁进来后便日日冷颜待他。

        一把抓住纤细的手腕将人扯进怀，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郁气：“王妃既这般厌恶本王，又何须继续待在这里，不若本王派人送你回府。”

        手腕被抓的生疼，顾言黎也未皱一下眉，不过区区疼痛，比这疼数十倍的她都经历过。

        “王爷莫不是忘了，本宫是你推出来挡箭的，就这么走了王爷怕是不好与灾民解释，而且本宫现在可是已经染上‘瘟疫’了，王爷此时将本宫送回去，怕是不好跟皇上交代吧？”

        红霞满天，染上一丝红意的清丽面容冷意不再，宛若见到心爱情郎泛起娇羞般迷人眼，一瞬便晃了历司玦的眼。

        历司玦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女子是如何为他飞蛾补火，放下所有骄傲和矜持，只为换他舒心一笑，却终其一生也未得其所愿。。。

        顾言黎在手腕上的力度减弱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示意阿吃将白昇在府里熬好的药端上来，便回身走向灾民。

        白昇准备的药不多，全部熬出来也只够几人份，她出门的时候都带了过来，无论什么东西，只有在需要它的人面前才是有价值的。

        所有人问我见过最美的灯是什么，我会坚定的告诉他是众生眼眸里闪亮的星点。

        众多灾民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脚步缓慢的走进顾言黎，这一刻他们相信这个‘灾星’能带来生的希望。

        若能生，何人愿去死？

        不过还是有一种人对活下去不再抱有执念，因为这偌大世间再没他可以诉衷肠互取暖，一同灯暖共餐之人了，浊浊人世再无归处。。。

        权以墨站在远方看着顾言黎忙碌的施药，看着灾民对她的感激和信任，暗叹这个大梁公主的手腕卓绝。

        他看不见顾言黎眉眼里的哀恸，但历司玦却真切的看到了她血肉里的良善，与看向他时的凉薄冷情截然不同的温暖。

        。。。。。。

        天已经暗了下来，顾言黎随意用了碗粥就回了庭院，看了半宿的月也毫无睡意。

        无独有偶，不远处的屋顶也躺着一个身影，此时的历司玦脑海中满是之前顾言黎看向灾民时嘴角柔软的弧度和温柔的眼神。

        他堂堂大祁睿王，在她眼中竟还比不得灾民。

        ……

        太阳升起来已有一会，夜间留下的凉意尽数散去时顾言黎才迷糊的睁了眼，还不待她梳洗好就有门人通报权相来访。

        揉了揉轻微胀痛的太阳穴，衣袖下的红色印迹刹那间映入眼帘，也不知道那以毒攻毒的法子有几成把握。

        权以墨入座后便半垂眉眼倚着椅背，安静的样子跟睡了一般无二，直到衣裙晃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才微抬眼皮，专注的看着一个方向。

        不久，顾言黎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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