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守城战

嘈杂的声音从城墙方向传来，由城中街上看过去，只见乌压压的齐甲兵丁列阵墙头，比起丹阳城并不算多厚重的城门已经关上，正有一队人扛着硬木来阻挡。

        隐约传来的马蹄奔踏声响正在靠近，城墙上高喝的指令声在郡城内有些惶然的气氛下分外清晰。

        李珉此时没有往城墙头上站，而就在靠近城门的城内街上，带着一队仆从衙役，正在安抚不安的百姓，不然此时惶然纷乱的人心影响正在紧张布防的军队。

        李珉原是想去城墙上头的，被身边人硬是劝下之后也并不肯呆在层层防卫的府衙内，更不肯寻小路出城避险。但他本人在这么个纷乱的当口现身街头的好处亦是显而易见的。

        在太平郡李珉极得人心，在这郡城之中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能安定百姓了。自他露面，尽管不远处的城墙外面，那远远瞧着人数便不少的马匪逼近的声响越发清晰，尽管不远处的城门紧闭城墙上全是严阵以待的将士，似乎下一刻喊杀声就要伴随着鲜血响起，可城中的百姓，尤其是先前已经在恐慌中收拾起东西想跑的人却都大多停下了脚步，有那么几个本是在城门附近摆摊的甚至又把挑子放了回去。虽然脸色仍然有些发白，可却也已没有方才慌不择路的模样了。

        紧跟在李珉身边抱着一个长条布包的小厮微低着头，左右看了看，在见了百姓们安下心来不再逃乱跑之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忙碌着的李珉，抿了抿嘴默默地跟得更紧了一些。

        即便这会儿已经没有先前显得混乱了，也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的。

        太平郡只是个郡城，以前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好地方，如今这并不算太高的城墙还是在李珉接手太平郡后好容易建起来的，远比不上真正的边境重镇，更不必说丹阳城。

        隆隆的声响从城墙的另一端传来，在城中的人抬起头都能瞧见城门那边，似乎在一声令下之后飞起的箭矢。

        守城之战。

        喊杀，喝令，惨叫，箭矢射出的破空声响，伴随着城门被撞击的沉重闷响，清晰地传来，城中慌乱了一瞬的百姓很快在李珉的带头之下，搜寻郡城之内能用得上的工具往城门传递，又有人生火烧起了滚油开水，一趟趟往城墙顶上送去。

        城外战况如何看不分明，但城内一切虽慌却不乱。

        另一边魏芷芸也并没有闲着，带了一队人寻郡城内的老弱妇孺往另一方向集结，寻着能寻到的牛车驴车套上备着，以备万不得已之时让他们先行逃离。

        小小一个太平郡，城中气氛紧张而又焦灼。

        正是日落时分，血红的残阳将城墙上染上的血色都衬得更清晰了几分。

        已将一切安排妥当的李珉站在城墙底下不远处微仰着头看着，眉头皱得紧紧的。

        终于，吴宣狂奔过来，咧着嘴报出了喜讯：

        “主公！来了！来了！已能看见了！”

        在吴宣面前的李珉和不远处忙碌的李珞都听到了吴宣以为激动提高的声音，同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城中还在紧张地忙碌着的百姓们虽一时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自己眼前的大人们松了一口气后露出的大大的笑脸，便也下意识地跟着松了一口气，好像心中一下子就安稳了不少。

        吴宣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城门外面的喊杀声更响了，伴随着马蹄奔踏的响动，就算看不清具体情形，只听动静便知道，城外又有大队人马抵达。

        看情形，当是来帮他们剿匪的。

        果然，墙头上的守城将士们一片欢呼更加振奋了几分，城外的动静也似乎很快渐渐低了下去。

        恰在这个众人手上的事儿并不敢停，却又忍不住分出心思关注城门那边的动静的时候，靠近李珉的人群中猛地窜出三个脸生的人来，前一刻还在跟其他郡城中的百姓一起为守城尽心尽力做着事的人，此时突然从怀中裤腿里拔出闪着寒光的匕首，径直朝着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这会儿正面朝着城门方向而背对着他们的李珉而去。

        “大人！”

        “大人小心！”

        “主公！”

        ……

        带了人从城外赶来，与城墙上的守城将士们一起将来犯的“山匪”尽数剿杀了的人，正是“失踪”了许久的穆宁戈。

        为避人耳目，免得过早西南这一路上的某些城镇里的人察觉到他们这队人马的踪迹，他们绕了远走得都是林间小路，赶回来得及时却也是形容有些狼狈。

        从一开始，这些所谓“山匪”的目的便在今日，一环一环是相连相扣的。引出太平郡内的部分兵力出来，在西南边境一带尽数诛杀，削弱太平郡中护卫李珉的兵力，也可至今日这般攻城之时李珉他们不能获得任何援军相助。甚至在引出兵力之前，为尽可能削弱他们的战力，早前便有了在军中散布消息，挑起不满和对立的情绪，想让军中的普通士卒不尊将帅之令，关键时候能够坏事。

        先前丹阳城那边的吴凡便下了令要调走西南一带的大部分兵力，燕州的西南边境，尤其是靠近青州的地带自青州起了大乱后，便一直没有清净下来过，近几年也全靠李珉大力安排兵力驻扎清剿，因而边境削了兵力，便有“山匪”冒头，不论是否过于巧合急迫，至少看着是有几分合理的。

        而削减燕州边境的驻扎兵力，除了给所谓“乱匪”的出现和逃窜塑造足够的理由外，背后的人也存着这等不想有人能在事发后赶到太平郡相救李珉的意图。虽边境驻扎之地收了信赶来需要时日，其实多半救不了什么，可显然真正出了这计的人，比明面上的吴凡要更看得起李珉一些。

        而在削了燕州边境兵力，又有意想在边境一带截杀穆宁戈为首的太平郡人马的同时，他们还存了借此机会联合青州附近甚至潼州一带流窜的乱匪的心思，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将这些真正的匪类引入燕州。

        搅乱燕州好不容易在李珉的努力下获得的安稳平静。

        穆宁戈带人一路疾行回来也没能到的更早，便是因为在赶回来驰援之前还要先解决了这等后患。

        至于在被“截杀”的时候将计就计拿了人，有意做了戏迷惑传信之人，好让他们以为计划按部就班地顺遂执行着，继续在西南一带部分已被诱惑收买得生了二心的人的掩护下以乱匪的身份，攻击太平郡，这些安排虽更为紧张出不得差错，却因出发之前就已商议妥当，做起来反倒最是轻易。

        不管是对方的，还是他们的，一切的筹谋计划的最终章都爆发在了今日一场攻城之战上，小小的太平郡成为旋涡的中心，而太平郡中的李珉，正是一切的焦点。

        太平郡一旦被攻破，为了必定杀死李珉且要做得看起来只像是匪徒劫掠的“意外”，城中的百姓怕也都不可能幸免。

        吴凡心思很容易猜透，不过是既嫉妒又轻视，又得了朝廷那边的一些暗示，可至今仍藏在吴凡背后那个真正筹谋了这等毒计的人，他们却知之甚少。

        所幸，他们早有准备，隐藏数日，终于在这个时候彻底破了这个局。

        这一遭太平郡平安，边境一带因削减兵力而起了些心思的人也在穆宁戈带人雷厉风行的剿杀压制中重新安分了下来，当又能安稳上一段时日。另一边，燕州西南一带这些在这次事中被人收买了的二心之人也已尽数暴露出来，既李珉安然无恙燕州局势乱不起来，他们很快便要被清算了。

        城门外的战事结束，穆宁戈身上的铠甲上还有溅上的血污，她下了马立在城门前，等着城中守卫的将士们将城门打开的这会儿功夫，穆宁戈反复琢磨着这些天来的事，回顾着这过程中的一切安排，分明觉着并没有什么差错遗漏，他们如今应当能够称得上一句大获全胜了，可此时人在太平郡外面，心里却始终有些放不下来。

        城门外终于松懈下来打扫起战场收整敌人尸首的将士们高高兴兴的，城墙顶上成功守住了城门的将士们也在欢呼雀跃，可她左右上下瞧了半晌，便是仰头能瞧见城墙上头安然无恙的穆小鸿冲她点头，她也仍觉得心中并不安稳。

        终于城门打开，穆宁戈没有再多想，当即便快步走了进去，几步之后便瞧见城门前不远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人。

        有些人还有些慌张，有些人脸上全是气愤，更有的百姓手里还挥舞着棍子菜刀，像是要打人砍人的模样。

        人群中央的人影在层层遮挡之中并不能看得清晰，穆宁戈心中一动，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几步凑了过去，小心地往人群中挤。

        围着的百姓瞧见身着铠甲的穆宁戈先是一愣，很快都下意识地让开，让她并不困难地便挤到了人群之中，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李珉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旁，让穆宁戈终于松了这一口气，等再看第二眼……

        地上躺着三个身着普通麻布衣裳的人，脸上有清晰的淤青，手腕和脚腕都在流淌鲜血，不远处的地上还有散落的几把匕首。

        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挡在地上的三人与站着的李珉之间，手中的长剑，穆宁戈可是再眼熟不过了。再朝这人脸上看过去——

        “赵兄？”

        这小厮打扮的人，正是赵枫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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