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

长长的巷子狭窄而破败。高允珠拉着书包带子，一步一步艰难爬着上坡路。

        凌晨的首尔，热闹只属于梨泰院和江南。寂静的居民区此刻只能听到空调外机的声音，幽白的月光冷冷洒在街道上。

        这样的夜晚高允珠走了无数回。害怕的时候她会悄悄站定，然后回头。

        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她的男孩子也停下来，歪头对她笑。

        所有的恐惧就奇迹般消失了。

        2013年11月18日。

        韩国初雪。

        从第一片雪花颤巍巍划过窗前，摄影棚的气氛就开始松动。孩子们在悄悄交头接耳，一直到拍完最后一个人的照片，室长鼓励了他们几句后宣布解散，就一窝蜂地围到窗边去看雪。

        高允珠慢了一步，被lami拉了过去：“欧尼快过来！”

        窗户被推上去，空气有些凉。高允珠朝着窗外努力伸出手，有雪花飘进她掌心，片刻就变成了水珠。

        不久前接到的公开练习生策划通知，又正好在拍公式照的日子迎来了初雪。最年长的姐姐们出道计划几乎是板上钉钉，此刻添了几分尘埃落定的庆幸，很有前辈美地表示请大家吃炸鸡。

        等外卖来的时候，二十个人分成了三群。年长姐姐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年长哥哥们七个人坐在一起，剩下高允珠这些小孩子们围坐成一团。

        姐姐们在聊出道，哥哥们在聊月考，没心没肺的小孩子们则在悄悄密谋要少吃一点，好方便再去高允珠家的年糕店大吃一顿。

        “妈妈说她给我们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高允珠信誓旦旦地打包票。

        高允珠家的年糕店目前还只有金艺林去吃过，评价是味道完全大发，所以就有了这次的秘密聚餐。

        经纪人推门告诉他们外卖到了，小孩子们自觉地起身去接炸鸡，呼啦啦一大群人都去了。

        涩琪感叹这群小孩之间亲密的感情，温蒂深以为然：“可能因为小时候就一起练习吧。”

        小时候就认识的话，总归是不一样的。在还没有太多利益纠葛的年纪，出道看起来也很遥远，可能只有这样才会在这个环境下有一点真挚的情感。

        回来的时候李马克手里拎着两大袋炸鸡，高允珠抱着葱丝。

        分葱丝的时候艾琳姐姐看着高允珠，笑着问：“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高允珠红了脸说还没，旁边的涩琪和温蒂也笑，李马克则奇怪地看了眼高允珠，悄悄问她：“你和艾琳姐姐很亲吗？”

        语气很是敬佩。

        阶级严苛的练习生集体中，因为年龄和资历，艾琳前辈是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更何况她目前的出道计划几乎已经确定。而高允珠……怎么看都不像心思活络的孩子。

        如果高允珠能听到李马克的内心评价，此刻大概会恼羞成怒回击他看起来心思更不活络。但是她听不到，所以只是摇摇头：“一些巧合。”

        她刚进会社的时候晕头转向搞不清状况，在练习的休息间隙想找个安静一点的练习室写作业，结果误入了传说中的“艾琳房”，跪坐在地板上把椅子当成桌子用，苦恼地解数学题。

        艾琳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不知道在她身后看了多久，轻轻拍了拍高允珠的头：“选c。”

        高允珠堂皇地想起身问好，结果腿麻了，整个人又狼狈地跌坐回地上。

        一向以冷面铁壁著称的练习生大前辈艾琳姐姐抿嘴笑，伸手把冒失的小孩拉起来。

        虽然第二天，老师讲那道题应该选a。

        高允珠从此还是对艾琳姐姐有了无限的好感和憧憬。

        而偶尔见面的时候逗小孩一样询问她的作业完成情况则成为了高允珠和裴艾琳的相处定番。

        即使下了雪，天气也没有很冷。雪花在路上积了一层，踩上去就开始融化。湿滑的路面和上下坡陡峭的路况让孩子们走得尖叫连连，下坡时李东赫还装酷，一个加速滑下去，结果失去平衡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高允珠吓了一跳，李东赫躺在那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焦急地跑过去，紧闭着双眼的男孩子突然伸出手拉她的脚踝。

        “我都不会被东赫的这种演技骗到了。”

        李马克看着狼狈倒地，正在跟李东赫互相砸雪的高允珠感叹着。

        lami赞同点头：“允珠欧尼有点……死心眼。”

        死心眼的允珠欧尼是受不得委屈的，他们看戏看得热闹，李东赫一个雪球砸进高允珠的羽绒服里后，小姑娘玩不起地翻脸了，喊着：“呀！”

        然后红着眼眶，头埋进膝盖。

        这下大家是都慌了，围过去的时候李东赫还摊手一脸无辜。金艺林抱着高允珠小心翼翼问还好吗，结果发现小姑娘在偷笑。

        下一秒就被推到在雪地上，开启了大混战。

        年糕店的门被推开时，高妈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这群小孩羽绒服脏兮兮的，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冻得通红的脸，脑袋上还在冒热气。

        “哎呀，这真是……”性格温吞的高妈妈讲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一人发一条毛巾赶到暖炉旁，给他们端来热茶驱寒后，怕自己留下来会让孩子们拘束，于是去了隔壁开便利店的阿姨家打花牌。

        年糕店的卷帘门拉了一半下来，店内大家围坐在桌边，还有模有样学着大人，举着大麦茶干杯：“庆祝我们今天拍公式照！”

        hina是第一次吃辣炒八爪鱼，惊叹地捂着嘴说すごい，金艺林笑着说：“姨母做的拌冷面也很好吃～可惜现在是冬天。”

        高允珠：“想吃的话我给你们做啊。”

        高允珠讲完就后悔了，青春期的小孩子食量大得惊人，开启点单服务的高允珠最后收到了5份拌冷面3份辛拉面的巨大任务。

        李马克犹豫了下，跟李东赫说我去帮允珠。李东赫正在跟李帝努讲自己拍公式照时笑容好僵硬，闻言随意点点头，继续讲公式照。

        厨房很小，李马克推门进去的时候高允珠正在洗黄瓜，看到他进来感动万分：“我就知道只有敏亨欧巴会来帮我！”

        水很凉，她的手被冻得发红。李马克默不作声地接过去。

        厨房容纳两个人已经有些勉强，罗渽民进来之后倒是很自然地压到高允珠肩上，探头看她手上的动作：“在做什么？”

        好奇怪。

        李马克洗着xx，悄悄打量着这两个人

        “煮面啊。”高允珠指挥罗渽民：“把漏勺给我。”

        罗渽民打开橱柜下的第二个抽屉，找出漏勺递过去。

        ……太过熟练的动作。

        于是李马克恍然大悟。

        被涩琪评价为亲密的sm幼崽团体里，看上去也有亲疏之分。男孩子和男孩子亲密一些，女孩子和女孩子亲密一些，同年的亲密一些，出身同一地域的亲密一些。不管怎么算，罗渽民和高允珠都不算是最亲密的。虽然是00年亲故，但00年生的还有李东赫，李帝努和hina。

        而李马克好像窥到了表面之下某些不寻常的秘密。

        端着面出去的高允珠收获了非同凡响的热烈欢迎，为了拍公式照大家都控制饮食，碳水炸弹真的是久违了。

        高允珠却看起来兴致不高，戳着碗里的冷面一根一根吃着，最后身子一歪，倒在金艺林肩上睡着了。

        金艺林见怪不怪，扶着她的头让高允珠躺倒自己的腿上，继续摄入碳水。

        lami凑过来观察，感叹：“再看多少次都觉得很厉害。”

        “允珠最近很辛苦吧。”

        金艺林用没拿筷子的左手摸了摸高允珠的脸，她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即使今天为了拍公式照上了底妆也依稀可见。

        高允珠蹭蹭金艺林的手指，睁开眼，眼神迷蒙：“欧尼……我睡着了吗。”

        “可以再睡一会的。”

        金艺林夹了块萝卜干喂高允珠，她扭头躲开，脸埋在金艺林的小腹上，含糊不清地问几点了。

        然后大家后知后觉地发现，公交末班车的时间过了。

        高妈妈最后拍板让回不了家的小孩子们留宿在这里，从邻居家借来了足够的被褥。年糕店的二楼是两居室，典型的韩式平民房间，木地板通了地暖，平时高允珠和妈妈也是直接睡在地上。一溜铺开的床铺让高允珠想到了修学旅行。

        虽然她还没有去过。

        排着队一个个去洗漱，隔壁的便利店积压的牙刷这下都卖出去了。架子上有两支牙膏，一支薄荷味，一支是粉色的草莓味儿童牙膏。李东赫嘲笑高允珠居然还在用这么幼稚的牙膏，被一个枕头砸过来。

        金艺林也帮高允珠说话：“草莓味怎么了？我刚刚就用了那个牙膏啊。”说完问刚用完洗手间的李马克：“敏亨啊，你用的是哪个牙膏？”

        李马克茫然，答：“草莓味。”

        “……我不信！”李东赫扑过来，让李马克张嘴，他挥着手赶李东赫，说别这样！开口的间隙草莓香精的味道传来。

        李东赫莫名有被背叛的感觉。

        事情演变成取向检测，李东赫鬣狗一般守在洗手间门口，盘问和调查每个人都用了哪支牙膏。女孩子们全都用了草莓味道的牙膏，而男孩子们……

        只有李东赫和朴智晟用了薄荷味。

        关了灯后孩子们还在聊天。罗渽民声音很低，李帝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我以为你会用薄荷味的牙膏。”

        沉默了下，李帝努反问为什么。很久也没有等到回答，他轻笑了声：“我倒是知道渽民会用草莓味的牙膏。”

        就像现在，完全安静的房间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李帝努听到旁边的罗渽民轻手轻脚起身的声音，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罗渽民要去找高允珠。

        不用看也知道。昏黄的灯光下，高允珠这个时间应该在做代数作业。罗渽民则坐在她对面，立起课本，光明正大地看着高允珠发呆。被发现没认真学习的话会被高允珠用目光责备，能回答上她提出的问题则会被笑着称赞渽民好棒，有在认真学习呢。

        真的是无聊透顶。

        他翻了个身，索然无味地开始数羊，试图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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