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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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胖把钱装进薄棉袄里侧的口袋里, 扣上扣子,他又把巴掌大的记账本揣裤兜里, 掏出钥匙打开大卡车两个侧底边工具箱, 一个工具箱整齐排满了军绿色的炉子,另一个工具箱堆满了钢中锅和不锈钢凸嘴茶壶,他又打开车门, 登上大卡车驾驶室, 丢下来两个麻袋。
徐大胖下车,他插洋火点烟,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丢掉洋火, 含着没有点燃的烟说:“你俩看着拿炉子、钢中锅、凸嘴茶壶,”他坐到麻袋上,拍拍身(/)下的麻袋,“ 你俩每人一个麻袋, 一个麻袋里有30件军大衣。”
不管他送货也好, 拉货也罢,顺道带一些东西回来卖, 他本意是赚点外快。
他没有想到他和他弟弟发生激烈地冲突,在他受伤的情况下,他爹他娘指着鼻子骂他心狠, 亲戚邻里却帮他说话,大部分帮他说话的人因为从他手里买到稀缺的东西, 认为他心好, 人也善良。
徐大胖叼着烟笑出声。
骆谦、李一生各拿走了四分之一的炉子、钢中锅、凸嘴茶壶。
徐大胖翘二郎腿掏出记账本, 脚尖晃呀晃的算账, 货款精确到分。
骆谦付了钱, 把货搬到车斗里:“骆家村出现一辆三轮车,市里没有,人家在省城买的。”
骆谦开拖拉机离开。
徐大胖缓缓站起来,把烟别到耳朵上,有光在他眼睛里跳动。
李一生把麻袋撂到车斗里,清脆的口哨划破天际,他开拖拉机离开。
骆谦回到余郢,天已经黑透了。
车头的灯划破黑暗,一群孩子手里拿着一截焦米棍在大路上玩耍,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转过身体眯起眼睛看拖拉机。
“文子,是你爸爸。”一个孩子激动大喊,其他孩子也跟着喊,似乎在较量谁的嗓门大。
骆筠文左手拉他弟,右手拉他妹,跟朋友道别:“我们回家了,明天找你们玩。”
“好。”孩子们大喊。
有一个孩子边跑边喊:“村委外边有灯泡。”
孩子们呼呼跑到村委。
余二美和她丈夫还在炸焦米棍,余本顺和余占贤从屋里拉一根电线,安了一个灯泡给他们照明。
骆谦已经张开怀抱,打算把三个孩子抱到车斗里,放下后车斗挡板,让狗子跳到车斗里,他载着孩子们和狗子回家。
结果孩子和狗子突然掉头追小伙伴们。
骆谦把拖拉机开进后院,李谣扶墙,扭头用手挡住刺眼的灯,骆谦熄火,四周骤然变暗,李谣突然有些不适应,她小心翼翼从长凳子上下来,把长凳子搬到一边,她对着下面的玻璃哈气,用揉成一团的报纸擦玻璃窗。
骆谦注意到一沓报纸挂在长凳子上,他跳下来,拿起一张报纸揉成一团,走到李谣身后,对着上面的玻璃哈气,用报纸擦玻璃。
李谣的手停顿一瞬,她弯腰从骆谦胳膊下面钻出去,腰却被一只手环住,身体被那只手往背后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拉,一股热浪遽然袭击她的耳垂。
李谣身体软成了一滩蜜水,低沉的笑声一波又一波袭击她的耳膜,李谣红着脸推开他,跑到屋里擦玻璃。
骆谦胳膊肘支在窗柩上,仰头,擦她脑袋上面的玻璃。
李谣忽地一下打开窗户:“你和骆小龙分账,你哥你嫂子没过去围观?眼睛没有滴血?”
“我从骆家村前面两个村子借道到大南头。”骆谦对李谣挤眉溜眼。
李谣瞬间脑补完骆谦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开心大笑。
她关上窗户,踩在小板凳上对着玻璃(骆谦的脸)哈气。
两人擦了六间房子的窗户,骆谦拿钥匙打开另一间屋的门,把货搬进屋里。
李谣对炉子、钢中锅、凸嘴茶壶不感兴趣了,直接略过它们,来到麻袋跟前,她解开扎绳,惊喜地掏出一件军大衣披在身上。
军大衣的长度到她脚踝,她裹住军大衣,被军大衣包裹的严严实实。
“暖和。”李谣眯眼说。
“这是涤卡面棉军大衣,我打算卖60块钱一件,下个月拿出来卖。”骆谦又指其他货,“这些货也放到下个月卖吧。”
从下个月中旬开始,他们这里正式进入寒冬,取暖的货最紧俏。
李谣双手双脚赞成骆谦下个月卖货。
三个孩子把身体藏在墙后面,露出脑袋喊:“妈,爸。”
骆谦率先走出去,带走三个孩子,李谣脱下军大衣叠好放进麻袋里,她锁好门,放好钥匙,到锅屋找爷几个。
骆谦把三个孩子搂在怀里烧火,三个孩子把小肉手放到灶膛口烤火。
李谣的胳膊肘支在灶台上等水开。
“村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骆谦低头嗅三个孩子身上的米香。
李谣瞬间有了精神:“余国华姐姐和姐夫来村里炸焦米棍,隔壁村听到消息,端米和玉米来我们村炸焦米棍,来我们家买家具的县城人跑到村委看热闹,也回家舀米过来炸焦米棍。”
“二美姑姑说今天不炸了,奶奶婶婶们不愿意。”骆筠修突然开口。
骆谦:“二美姑姑?”
骆筠修忙解释道:“二美姑姑是余国华叔叔的二姐。”
骆韵莹小脸红扑扑举手:“是哒,二美姑姑给我玉米味的焦米棍。”
骆筠文回忆他听到的对话,说:“我们村是二美姑姑娘家,二美姑姑每一次舀大米和玉米,都冒尖尖,二美姑姑和姑父到别的村炸焦米棍,别村享受不到这个待遇。”
骆谦拿火棍挑了一下火:“骆家村也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青青妈和徐小玉堂叔领证了。”
李谣嘚楞站直身体,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替青青妈和两个小女孩高兴。她真的高兴,都笑出了眼泪。
孩子在身边,骆谦没有说他大伯‘横插一脚’,被徐小玉堂叔揍进医院。
孩子们睡着了,骆谦跟李谣详细说他大伯和两个光棍干的事,以及他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李谣咻的一下钻进骆谦的被窝,抓住骆谦的耳朵往外扯,骆谦凑近她,方便她扯耳朵,李谣:“……!”
她凑到骆谦耳边说悄悄话。
今天没到凌晨,还是11月28号,距离12月份没有几天了。
12月的第一天清晨,路边枯草铺了一层霜,白茫茫一片,李谣背一个背篓回来,她走进锅屋蹲下来,摘掉背篓带子,从背篓里抱出一个大南瓜,放到案板底下,又从背篓里拿出两串大蒜,她踩凳子把大蒜挂在铁钩上。
“妈,会计叔叔家的母猪生了11只小猪。”骆筠文换上了厚棉裤,棉裤类似背带裤,它穿在毛衣外边,厚棉袄里面,他还穿上一双棉鞋。
棉裤、棉袄、棉鞋都是去年的,有点小了。
他却不觉得小,跑的特别带劲:“会计叔叔说不卖,他自己养。”
骆筠文觉得好可惜呀,他还想抱一只回家养呢,腊月二十七前后,他请老师傅杀猪,请大家吃杀猪饭。
李谣跳到地上,她走到门外,骆筠文从她身边跑过去,不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拿一盘焦米棍跑出去。
李谣:“……”
所以呢,告诉她这些干嘛,又不跟她拉呱。
“谣妹,二四呢?”
李谣向门口看去,就见骆清川带头进来,后面跟了骆清亮、骆清喜、骆言峰、骆传军,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她想这就是徐小玉堂叔吧。
“他出门办一点事,一会儿就回来。”李谣请他们到堂屋坐。
“不了,你跟二四说我们到村委等他。”骆清川笑着摆手,带他们离开。
李谣:“……”
别以为她没有看出来,骆谦二伯带他们到村委显摆,不是显摆几个大老爷们,是显摆村委。
李谣站在大路上,目睹骆清川指电线杆,指电线,指大喇叭……骆清亮等人大为吃惊。
骆谦驼两袋鼓鼓囊囊的麻袋回来,麻袋里有今年新棉花、布、毛线、毛线针、七顶帽子、扣子针线,还有两双皮手套。
骆谦把麻袋搬到屋里,给自己倒一杯茶,就听到李谣说:
“你二伯带骆清亮他们来了,在村委等你呢。”
骆谦捧搪瓷茶缸捂手:“他们找我到市里买种子的。”
“天气越冷,绿色的菜越贵……”李谣还未来得及说小青菜生长周期短,一个冒热气的茶缸递到她眼前,她咬住茶缸边沿,呷了一口茶。
她润了嗓子,睨他:“我想吃洋柿子和黄瓜。”
如果她没有记错,现在可以育洋柿子、黄瓜苗,10-15天之后,就可以把苗苗摘到地里,过年前后苗苗长高开花,下年三月份就可以卖洋柿子、黄瓜。
现在没有人种植大棚菜,洋柿子、黄瓜夏季上市,洋柿子5分钱一斤,黄瓜3分钱一斤。他们提前至少三个月卖洋柿子、黄瓜,洋柿子、黄瓜至少能卖到8分钱至1毛钱一斤吧。
骆谦闻言垂眸喝茶,菠菜和小青菜生长周期45天,留四亩地12月中旬种菠菜、小青菜,能赶在年前卖菠菜、小青菜,空心菜、韭菜各种半亩地,种一亩地芹菜,甭管芹菜长多高了,年前就要卖芹菜,好让大伙儿吃上芹菜猪肉饺子。
骆谦笑出声。
黄瓜、洋柿子各种一亩地。
等卖掉其他大棚菜,再在其他大棚里种黄瓜、洋柿子。
那时候开春了,在非大棚地里种其他菜。
骆谦心里火热,放下茶缸跑到村委。
一群大老爷们坐在墙根上晒太阳,一群妇女边纳鞋底边竖起耳朵听大老爷们唠嗑。
看此场景,骆谦脑子里冒出一句话:骆清亮等人来余郢走亲戚的,还是老亲。
骆清亮注意到骆谦,他站起来跟余郢大老爷们握手告别,其他人见状站起来和余郢大老爷们握手。
余郢大老爷们一直和他们握手,送他们到路口,一直挥手,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几人乘上到市里的大巴车。
这个时间点,车上没有几个人。
骆清亮几人一直感慨余郢跟县城没啥两样,说骆谦搬家真的搬对了,如果骆谦不搬家,骆谦能被李谣爹李正、骆清海烦死。
骆谦闻言,头发登的支棱起来,他刚听说他大伯的事,这还没有几天呀,难道又发生了比他大伯‘逼婚’更让人恼怒的事:“怎么说?”
“李正不是村长么,他跟他们村妇女主任收超生户钱,给超生户保胎……”
骆清亮还没有说完,就被骆清喜打断,骆清喜纠正道:“在李家村,甭管你有没有超生,你都得给妇女主任、村长钱。你不给钱,那行,村干部动用武力残暴打胎。李家村村干部十分霸道,有一个叫李小酒的孕妇回娘家,他们观察到李小酒怀孕,非常理直气壮问李小酒要罚款,李小酒娘家人怕死了村干部,替他女儿先垫钱,交待他女儿回婆家拿钱还他。
李小酒回到家问婆婆要钱,她婆婆第一反应就是她儿媳妇骗她钱补贴娘家,婆媳俩为了100块钱闹了大半个月,李小酒差点流产,她婆婆气疯了,带人到李家村撕李小酒娘家人,李小酒娘撞墙说她家确实替李小酒垫了100块钱,李小酒婆婆被李小酒娘家人泼皮样气晕了,被人抬到镇上医院,她在医院醒来,拔掉针跑到计生办告李正、妇女主任。
李小酒婆婆本意是通过李正、妇女主任揭露李小酒娘家骗她家钱,她没想到李正、妇女主任真的收了李小酒100块钱罚款。”
“李正和妇女主任被追……”骆清川一时想不起来那个词语,骆清亮提醒他,他拍脑门说,“追责,他俩不可能继续当村长和妇女主任。所以呢,李正跑到家里问我你现在住哪里,他说他现在退休了,有一大把时间给你带孩子。”
骆清川唾骂李正不要脸,顺带骂他大哥更不要脸,天天嚷嚷到二四家养伤,他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
至于他三弟妹和骆谦哥嫂,骆清川不好说他们,就没有提他们。
骆谦庆幸他没有搬到镇上,否则,非得被他们烦死。
到了市里,骆谦轻车熟路带他们到种子店。
骆谦没有犹豫,直接买了菠菜、小青菜、芹菜、空心菜、韭菜、洋柿子、黄瓜种子。
其他人:“……”
皆瞪大眼珠子看骆谦。
骆谦得意的侃侃而谈自己的打算。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市底下有那么多县,而且他们县还和平城接壤,加上徐小玉堂叔,一共六家种大棚菜,六家菜合起来根本供应不了那么多地方。
骆谦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其他人却感触颇深。
骆传军把骆谦喊到角落里,他红着脸,低声问:“那个……你在不在村里卖种子?”
说完,他想当场刨一个地洞钻进去。
骆谦猛捶骆传军后背,乐说:“我和谣妹打算开春在余郢卖种子,我俩还担心我俩不卖种子,我和谣妹回村,大伙儿捶死我俩,你家卖种子,我和谣妹能够保住小命咯。”
骆传军脸更红,就像烧红的铁块。
“你俩聊好了吗?”骆清亮站在种子店门口喊。
“好了。”骆谦高声回应。
他俩回去。
骆清亮给老板递烟,老板把烟别在耳朵上,喝了一口茶,仔仔细细跟他们说每个种子怎么播种,说到洋柿子、黄瓜,他反复强调怎么育苗,洋柿子、黄瓜长多高,他们开始给它们搭架子。尤其注意,冬天气温低,就算有大棚,夜匀温不可能达到12度,日匀温不可能达到20度,这时候,花粉活力不好,当洋柿子开花,他们得人工给洋柿子授粉。还有黄瓜,他们必须人工干预,把黄瓜茎绑在竹竿上,黄瓜藤的触角自己缠绕竹竿。
老板说话文邹邹的,就像一个农学院的老学究,用词特别文雅,几人瞬间笔直站立,渴求地听老板说话。
老板咧嘴,他瞬间收回嘴角,有条不紊背诵农学研究院儿子逼他背的内容。
他是一位父亲,一位老惨的父亲,儿子被调到省里,他蹦了三丈高庆祝他摆脱儿子,他却没有料到,即使他儿子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城市,照样逮他背农学知识。他悔恨,儿子说出钱给他安装电话,他为什么就乐的找不到东南西北答应了呢,如果当时他反对,他儿子就不会隔三岔五打电话问他他卖的种子的知识。
老板顿时高兴不起来了,麻木地背诵着。
当六人付钱,老板找到了快乐,朝指尖呸一声,欢乐数钱。
骆谦已经习惯了老板情绪反差巨大,其他人不习惯,在心里嘀咕有学问的人就是古怪。
一行人乘车回到县里。
骆谦留他们在家里吃午饭,尽管已经下午两点了。
饭后,骆谦送他们坐上回镇上的公交车。
骆谦回屋默写老板说的话,他把信纸放进抽屉里,开始干活。
店里没有人,李谣回后院做棉袄,骆谦就在她旁边打家具,李谣哗啦啦裁布,说:“骆清亮和大家说好了,他们种一季大棚菜,如果能赚到钱,大伙儿下年也种大棚菜。”
骆谦知道李谣嘴中的大家是余郢村民。
“这是好事。”骆谦脑子转的特别快,“这里离县城不远,大家种大棚菜,方便卖给县里的人。”
骆谦笑着坐到木棍上:“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形成一个批发市场,就像种子店一样,咱们从种子店批发种子卖给大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批发菜卖给市民们。”
“每家人口不少,大家边种菜边卖,也不需要批发给别人。”骆谦在心里补充,除非有人种几十亩菜,没有精力和人手卖菜,需要把菜批发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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