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废

政和二十五年，太子被废。

        诏书通传：太子赵行，不敬祖宗，无视宗法，今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即日起圈禁于红叶寺，终身不得外出。

        皇宫上下一片哗然，不知这前日还与陛下弈棋玩笑的太子，今日怎么就出事了。

        东宫之中，内侍婢子们低着头匆匆行过。

        井然有序的行人里，身材娇小的兰音格外显眼，她拦住人询问：“姐姐，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被拦住的宫女低骂一声，但还是好心提醒了她一句：“太子殿下出事了！”

        太子？她是穿越了吗？

        兰音摸不着头脑，她方才正在教训私自恋爱的小艺人，谁知眼前一花，到了这里。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被人推着朝前走，听那人说什么，叫她去随侍？

        她原先是国内知名的经纪人，在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见过勾心斗角污七八糟的事儿并不少，即使突然来到这儿，她心中也并不慌乱。

        她学着周围人的模样，双手交叠于腹前，跟随前行，静观其变。

        内侍婢子们跟在废太子车架后走出东宫，兰音左右瞟了两眼，去的人总共也就十余个，围在周围的禁军却有百人之多。

        不过，这些禁军只是开路，不让旁人观看，倒是没怎么为难东宫众人。

        一行人顺利抵达目的地：郊外的一座破旧的寺庙，庙门上写着红叶寺三个大字。

        寺庙中只有前后两个院子，前院中光秃秃的，青石板的地面露出裂缝，缝里的青苔绿油油的，是这处唯一的生机。

        不过，许是听闻废太子要来此处，院内似乎提前打扫过，还算干净。

        兰音走了一路，累得不行，刚缓过气儿来，却又被随行的宋嬷嬷叫住。

        宋嬷嬷约莫四五十岁，两鬓花白，眼神却很抖擞，她指了指兰音：“你，过来服侍殿下休息。”

        兰音没法儿，只能毕恭毕敬地走近，躬身伸手扶太子下车，不料却被太子一手扫开，那力气之大，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使劲揉了揉手，听着红叶寺门落钥声，小跑着跟上前，却不知为何前面的太子突然停下，她没刹住车，一头撞在太子背上，气氛一下跌至冰点，空气寂静了几秒。

        那空白的几秒，一度让兰音以为自己要落地成盒，但几秒过后，太子只是沉默着继续朝前走去。

        兰音咽了口口水，瞧见宋嬷嬷瞪了她一眼，接着有两个内侍拖着她去了屋子里，她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等候审判。

        宋嬷嬷会杀她吗？应当不会吧，若真要她性命，直接拉下去了断了就行，何必把她带到这里来？况且这里的员工这么少，又不好招人，杀了她，岂不是没人干活了？

        她偷偷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深吸一口气，她现在要镇定。

        没过一会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跪趴在地上不敢吭气。

        “你是新来的吧？”宋嬷嬷的声音由远到近。

        兰音悄悄看了一眼前方的脚尖：“是…”

        “你可知若在东宫中，犯了这样过错的婢子，会受何惩罚？”见她不说话，宋嬷嬷又道，“会打了板子，丢出东宫。”

        兰音暗自松了口气，她灵光一闪，立即上前哭道：“嬷嬷不要把我扔出去，奴婢只求能陪伴在殿下身边，啊！不，只要能远远看他一眼便好，您若真要把奴婢扔出去，奴婢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宋嬷嬷半晌没说话，兰音腿都要跪麻了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抬起头来。”

        兰音一双伶俐的眼神瞬间变得楚楚可怜，她抬起头，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一双杏眼微微泛红，看着好不可怜。

        忽而，她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磕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肖想殿下，即便殿下到了这儿，也是天上的月，是奴婢高攀不起之人。”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只是这次她哭得更加压抑哀恸，真是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兰音这眼泪也不是硬挤出来的，她想想自己的大好年华，正是施展抱负的时候，却来到了这，还当了个什么丫鬟，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委屈。

        “罢了，你起来吧。”宋嬷嬷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此次殿下恐怕……”

        兰音眼露疑惑，殿下怎么了？

        宋嬷嬷并没接着说下去，她擦去眼角的泪：“你可愿去内院同卓公公服侍殿下？”

        兰音一愣，内院服侍，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她见宋嬷嬷正看着自己，连忙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欣喜道：“多谢嬷嬷，多谢嬷嬷！”

        “以后尽心服侍殿下便是，殿下性子冷清，需要个活泼的人在身边。”宋嬷嬷拉着她，将她送到内院拱门前。

        她隐隐有些担忧，她不会演戏演过了，把自己推火坑里了吧？

        兰音思索着，跨步进入内院，一眼就看见院边的那颗枫树。

        此时正值深秋，枫树的叶子被染成红色，随风颤动，少数叶子经不住寒风，被吹落下，晃晃悠悠落在地上。

        兰音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场景，明明红枫生长得如火如荼，可她却感觉到了萧瑟之意。

        “咳咳。”

        她被咳嗽声惊醒，抬头看去，才发觉废太子正闭眼躺坐在枫树下，他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裳，一张瓜子脸白皙异常，看起来甚至有点瘆人。

        他身旁站着个小太监，应当就是芳姑姑口中的卓公公，方才的咳嗽声正是卓公公发出的。

        她垂下眼眸，歪歪扭扭地行礼：“参见殿下。”

        卓公公实在没眼看，连忙接过话茬儿：“是宋嬷嬷叫你来的吧？以后唤公子便可。”

        兰音看了一眼卓公公，见他笑得很是自然无害，心中担忧暗暗消了些，她复又行礼：“奴婢兰音见过公子。”

        卓公公低声道：“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那间是你的屋子，下去歇着吧。”

        兰音如蒙大赦，立即快步逃回了房间，她躲在门后偷偷又瞄了一眼废太子，见他眼睛仍然闭着，才放下心来。

        她将后窗打开，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觉心里舒坦了些，不知道这古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年纪轻轻居然能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也不知道废太子还有没有机会出去？她不会这辈子都要陪他待在此处了吧？

        她正愁没人打听，就听见窗外传来的扫地声，她伸出头朝外招招手，轻声道：“妹妹妹妹，你过来下。”

        正在扫地的侍女一头雾水地走过来：“你叫兰音吧？你有什么事儿吗？”

        兰音心中一紧：“你怎么知道我叫兰音？”不会这么巧原身也叫兰音吧？她可是一点儿原身的记忆都没有。

        “刚刚你在偏殿自己说的啊。”姑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咳咳。”兰音撇开眼，“好妹妹，你叫什么？”

        “我叫千鸟。”

        兰音默默念了一遍，记在心中：“千鸟妹妹，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生怕犯了错被砍头，你能给我讲讲殿下的事儿吗？”

        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让千鸟心生同情，千鸟立即倒豆子一般，将废太子的往事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废太子名叫赵行，是当今原配皇后所出，可惜赵行出生没多久，皇后就去了。皇帝喜爱妻子，也疼爱幼子，便亲自将他带大，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可以说，赵行是几个皇子里最受宠的，至于为何被废，千鸟就不知道了。

        兰音心中升起希望，看来废太子很有可能复位，她又问他有无妻妾。

        千鸟答，赵行今年十七，放旁的皇子身上早就娶了一个又一个了，只是不知为何赵行迟迟未娶，就连个通房都没有。

        兰音倒吸一口凉气，这赵行难道是赵不行？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被废的？她紧闭双唇，怀疑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后来她又问了赵行的喜好厌恶，千鸟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说完八卦各自离去，全然不知自己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被院子里躺着的废太子给听见了。

        赵行此刻正睁着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兰音的屋子。

        卓公公看情况不对劲儿，赶紧为兰音找补：“公子，奴才就说，这兰音姑娘肯定是为了能侍候好公子才打听这些的，您瞧她那笨拙的样儿，也不像个能干坏事儿的啊。”

        “是么？”赵行收回眼神，“叫她来陪孤用晚膳。”

        于是卓公公走向根本没隔几步的屋子，他回头看向赵行，眼中似有求情之意，可赵行压根儿不瞧他，他只好敲开屋门。

        兰音一开门就看见卓公公古怪的表情，她不解：“公公有何事吩咐？”

        卓公公叹了口气：“公子叫你陪用晚膳。”

        兰音脑子嗡得一声，宫斗剧里陪用晚膳都是那个意思吧？可太子不是不行吗？难道现在又行了？

        她眼神示意：是那个意思吗？

        卓公公懵了下，以为她知道刚刚自己的话被公子听见了。卓公公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小姑娘还是有灵性的；接着又冲她点点头。

        兰音傻在原地，真是那个意思？

        她深深叹了口气，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啊！她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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