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礼物

兰音没睡多久，天微微亮，她就起来了，拿着给赵行带的东西，站在主屋门口等着。

        “兰音姑娘？你怎么回来了？”刚起夜的卓公公一脸震惊，转而又惊喜道，“我这就去叫公子。”

        “别别别。”兰音拦住他，食指放在嘴前，小声道，“嘘，声音小点儿，别吵醒公子了，我是睡不着，才来这里等着。”

        卓公公笑嘻嘻的：“行，等公子醒了，见到你肯定会很开心。”

        兰音忍不住红了脸：“行了，你去忙去吧。”

        “好嘞！”

        兰音看着卓公公走远，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太阳缓缓升起，等着赵行醒来。

        四月的天气慢慢暖和起来，早晨却还有些亮，晶莹剔透的露珠挂在草尖尖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兰音撑着脑袋，看着露珠从草尖滑落，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的露珠看起来格外的可爱。

        门后传来一阵声响，兰音忙不迭的起身，她听见门吱呀一声，一转头，直直对上了赵行的眸子。

        他眼里先是惊讶，而后含着淡淡的笑意：“是兰音回了呀。”

        兰音看着他，鼻尖有些发酸，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他时，总觉得有道不完的委屈。

        她刚要开口，便听见赵行道：“千鸟，过来。”

        她怔怔回头，看见千鸟正端着碟子站在内院门口，千鸟望见她也很是惊讶，随即收回了眼神，越过她朝着赵行走去。

        然后，两人并排进了屋。

        “公子”兰音失神喃喃道。

        赵行回头看她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兰音沉步进门，她站在一边，看着千鸟服侍赵行吃饭，她有些手足无措。

        可他们并没有注意她，只是默默用膳。

        她看着赵行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完鸡丝粥，然后接过千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才像是想起她一般，他问：“你怎么回来了。”

        兰音嘴唇动了动，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愣了好久，才道：“我有东西想单独交给您。”

        赵行微微颔首，他朝千鸟道：“千鸟先去练字吧，我与兰音有话要说。”

        千鸟怔愣一下，随后低头应是。

        兰音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起，她看着千鸟一步步走向书房，从容地在书桌前坐下。

        她扯了扯嘴角，原来那个位置不是独属于她的，或许没有她在的日子，赵行一点儿也不孤单。

        “有何事要说？”

        兰音被赵行的询问声拉回神，她有些哽咽道：“我我”

        她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不对，立即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道：“我在外头遇到您表弟崔海，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赵行轻蹙起眉头，接过那封信，打开看了一眼，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只说：“多谢你。”

        “不用谢。”

        “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了。”兰音低下头，悲伤的情绪再也掩藏不住。

        她低声道：“没事了，我先走了。”她说罢，逃一般躲去了屋外。

        她摸了摸袖口里藏着的木簪，那是她每天闲下来后亲手雕的。自从那日，她从崔海那里听说，赵行送她的钗子有多么珍贵后，她就也想送给赵行一个礼物。

        她思来想去很久，才做了个簪子。

        兰音躲在角落，偷偷拿出那根木簪，真丑。

        一滴眼泪落下，将簪上雕刻的兰花浸湿。

        她将木簪放回怀里，还有她带来的包裹也重新系在肩上，她想，赵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应当不会稀罕她拿来的东西。

        她抬袖擦了把眼泪，仰着头想将泪憋回去。

        “兰音？”

        身后传来宋嬷嬷的声音，她转身望过去。

        “兰音，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公子见到你肯定很高兴。”宋嬷嬷兴高采烈道。

        兰音摇了摇头，低声道：“公子不需要我了”

        说罢，她又抬起头，红着眼扬起笑脸：“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麻烦嬷嬷帮我把这个交给公子。”

        她把木簪偷偷塞进包袱里，全都一并交给了宋嬷嬷，转身离开。

        赵行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听完兰音与宋嬷嬷的对话，冷冷道：“出去吧。”

        千鸟不敢多说，从书桌前起身退了出去。

        “公子，这是兰音交给您的。”宋嬷嬷与千鸟擦肩而过，将包袱放在书桌上，她常年跟随赵行身边，自是能感觉到当前的低气压。

        她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悄声退出，轻声关上门。

        赵行负手而立，沉默着盯着那包东西，过了许久，才将包袱打开。

        他笑了下，里面都是些吃的，他不重口腹之欲，兰音是按照自己口味买的，他伸手翻了下，看见了那根木簪。

        他拿起木簪，轻轻摩挲，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

        那木簪是用上好的木料做成的，即使这样，也没有一点儿裂痕。

        他又盯着地面很久，叹了口气，将木簪捡起。

        木簪看着是人一刀刀削出来的，虽然经过打磨，但仍留有刀削的痕迹，上头雕刻了一朵小花，五个瓣，略有些粗糙，看不出来是什么花。

        真丑，他想。

        他走至镜前，将木簪插在头上，深深地盯着镜子。

        又过了许久，他将木簪摘下，拿出一个带锁的十分精美的漆器盒子，将木簪用手帕裹住，放了进去，锁了起来。

        屋外，兰音走到山下才想起现在是大白天，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她跺了跺脚，懊恼地坐在地上。

        赵行现在应该在教千鸟写字吧？他会那样从后面圈住千鸟，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吗？

        她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赵行只会对她这样。

        她想，或许是赵行太无聊了，也或许是赵行很得意自己的字，想要迫不及待展示一下，才会叫千鸟去练字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

        兰音拍了拍自己脸，心情好了一些。

        “兰音，怎么躲到这儿了？”宋嬷嬷从主屋绕过来，就见兰音坐在地上。

        “没事没事。”

        “兰音啊，殿下他”宋嬷嬷欲言又止，“罢了，要用午膳了，快些过来，早上就没吃，肯定饿坏了吧？”

        兰音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宋嬷嬷可真好啊。

        她被宋嬷嬷拉着去了小厨房，厨房里卓公公和千鸟也在。

        “兰音姑娘，你这些天都去哪儿？”卓公公问。

        兰音扒了口饭：“在外头有事要忙，反正你以后就知道了。”

        她顿了下，福至心灵：“公公，嬷嬷，你们知道公子为何会被废吗？”

        宋嬷嬷并无太多忌讳，随意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知晓。此事不提也罢，能在红叶寺安然度过一生，也算是福气。”

        兰音若有所思，宋嬷嬷的意思是在宫里不能安然度过吗？

        她又扫了一眼卓公公和千鸟。

        千鸟正在吃饭，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卓公公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罢饭后，兰音将卓公公偷偷拉到一边，甜甜道：“公公，我能问您一些事儿吗？”

        卓公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忙道：“有什么事儿你直说。”

        “你知道公子为何被废吗？”

        “这”

        “我都是公子的人了，你还怕我会害他不成？”兰音眨了眨眼，发现有时候被人误会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

        卓公公道：“也是，但这事儿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那日殿下与陛下在殿内发生了争吵，后来陛下便下令要废了殿下。”

        兰音皱了皱眉头，争吵？这她之前可从未听闻过。

        她又问：“我听人说公子先前主持变法失败了？”

        卓公公想了想：“是有这事儿，不过那都是殿下被废之前好久的事儿了。”

        难道赵行被废与变法之事无关？是她想多了？

        “公公可知殿下为何变法？”

        “我常在殿下身边服侍，曾瞥过一眼奏章，上头写着什么田税法，后来又在殿外听到过殿下与人探讨，说是什么想丈量土地重新分给百姓”

        兰音脑袋嗡得一声，纵使她历史再不好，也知道赵行这样的提议有多危险，豪绅地主强占来的土地哪有那么容易厘清，更何况，这垄断田地的又岂会是什么无权无势之人，恐怕连他母家舅舅都是从中获利之人。

        怪不得那日崔海说，连他父亲都不同意，赵行动了他的利益，他怎可能会同意？

        兰音脑子有些乱，她想起宋嬷嬷所说，两厢一结合，心中惊道：所以赵行是被人陷害来的红叶寺？

        她又写了张纸条，照旧简单解释了下原委，留给赵行，趁着夜色离开。

        她满脑子都是赵行被众人针对的画面，她想到那天晚上做的梦，突然觉得让赵行留在红叶寺是不是也是件好事，至少他看着没落了，便不会再有人故意来害他。

        兰音浑浑噩噩地走下山，她回想起这几月她所谋划的，她是不是做错了？或许赵行并不需要这些，又或许这些反而会害了赵行。

        她站在城门之下，忽而回头，往红叶寺所在的山头望过去，心中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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