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步

祁温决定去找童彻。

        和蹦跶一起。

        只隔几天，宠物诊所到大门已经换成自动门。祁温没有注意到，靠近门边时，玻璃门自动打开，她微愣一下。

        继而走进室内，与刚从诊室内走出的男人视线相碰。

        祁温忽然悬起心脏，抱紧了怀里的蹦跶，脚步迟疑。

        童彻只看她一眼，往长廊里走。

        她不知该不该跟上。

        适时，蹦跶发出一声软糯的嗷呜声。

        在祁温视线里，男人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直看祁温怀里的蹦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祁温这边走来。

        “他不舒服吗？”

        “我们前几天见过的。”祁温答非所问，声音很小。

        童彻抬起眼睑，压了压唇角，不温不火道：“我没有问你。”

        “……”

        出师不利，祁温很挫败。

        开始无措起来。

        她低垂眉眼，眼光投放在对面那人的鞋头上，将怀里蹦跶越抱越紧。

        心慌意乱。

        “呜。”蹦跶感到不适，轻轻地唤了一声。

        祁温没注意。

        彼时，一个念头忽涌上心头。

        赶紧离开吧，他不会想和你做朋友。

        她开始往门口挪脚步，可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臂肘。是用了些力道的，但她像感觉得不到。

        唯一清切的，心如鼓擂。

        三月天，雨后微凉。

        祁温庆幸自己还套着件外套，但效果微乎其微。童彻手掌里的温度似已透过单薄布料，跃往心间。

        既温既凉。

        她怔怔抬头看他，手里不知觉地松了些力气。

        他的舌尖抵着腮，漆黑的眸子里漾着微光，却只看着蹦跶。

        缓而，他放下手，直视她，“你抱太紧了。”

        祁温的脑袋里闪过一瞬的空白，又松了松力道，仍是低着头，“……这样可以吗？”

        童彻不置可否，复而问她：“他哪里不舒服？”

        听出他的语气缓了下来，祁温原先的无措感减轻些许。但他的问话，她不知要回答什么。

        直说吗，她想和他做朋友。

        她喜欢他。

        她很快否决这个想法。

        “我……”她迟疑地抬眼看他，轻轻咬了下舌尖，继续说：“我是第一次养狗。”

        童彻不作表态。

        祁温腆着脸说完准备好的腹稿，“你能不能，教我一下？”

        她中间有停顿，声音越来越小。

        好在两人离得近，童彻听清了她的话。

        可他没有吭声，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一直看着他的祁温心里发怵，以为他不愿意，勉强弯起唇，“没——”

        “没”字只做了口型，连半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声。

        童彻不咸不淡截断她：“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祁温即刻看手机上的时间。

        刚过十一点半。

        摸不着他的意思，她和他报上时间，带着试探的语气。

        “嗯。”童彻转身走向长廊。

        但他没有去诊室。

        祁温不解，还没纠结完该是跟上去，还是先去诊室等他，便看见童彻拿着一个公文包走出来。

        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看见她，童彻默了几秒，走近她：“你怎么还没走？”

        是正常问话的语气，祁温却窘迫不已。

        再一斟酌童彻问她时间的原因，敏感如她，忽地察觉到他是在让她走。

        脸面燥热，酸酸涩涩的滋味不着痕迹地在她心腔蔓延，像是扎了根，驱逐不散。

        她低下头，说话磕磕绊绊，融入显然的颤音：“对，对不起。”

        她脚步往后挪，鞋后跟已经触到墙面，似无察觉，仍保持后退的动作。而下一步，她整个背面贴在墙上。

        已无可退。

        背上一阵凉意。

        祁温倏尔回神，抬头便见童彻毫不遮掩地打量她，眼神里似有若无地透出些许探寻。

        童彻猜想祁温误解了她的意思，思及她刚刚的反应，他收回目光。

        “我的意思是，现在是吃饭时间，你下午再来。”他说。

        闻言，祁温感觉到压在心上的紧迫感一点点松下，她无意往童彻身后看了一眼，看不见在前台的匡姨。

        “阿姨不在吗？”她问。

        童彻眸光平淡，从祁温脸上掠过，“她去吃饭了。”

        祁温又觉慌乱，“……对不起。”

        童彻颔首，等了一阵不见她有下一个反应，稍稍犹豫后还是直言：“门在旁边。”

        祁温将今天的战况告诉她的粉丝，得到一句或安慰或鼓励的话：摔倒一次有什么，咱们重振旗鼓再战！

        也不乏有这样的话：猜测是耿直男，点点追夫路漫漫，我们看好你。

        换作平时，祁温一定认为没有继续努力的必要。倒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但童彻向她解释的那句话犹然在耳。

        漫天繁星闪烁，她小心翼翼地去试探，去接近，总归有一颗愿意照耀在她的身上。

        就是转眼一瞬，但对于一个把自己藏了很久很久，终于有勇气在喜欢的人面前介绍自己的人而言，那是一个莫大的鼓励。

        对于粉丝对童彻加上的形容词，她回想起童彻最近和她说过的所有话，好像确实如此。

        心里悄悄有了底，她也逐渐放开了些。

        身边带着蹦跶，还是有些不便。离开诊所后，祁温在附近随便应付午饭，思忖着下午该是什么时候。

        她想提早到。

        于是，不到十二点半，她站在仍是紧闭的玻璃门前。想着，现在只能在这里等待，但蹦跶不如她愿。

        他只在早上吃了狗粮，应是饿了，来到诊所就没有消停过。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看着她，似在埋怨和控诉，时不时嗷呜几声。

        想让他忍一忍安静下来，叫声反而更频繁，娇娇软软的。祁温不理他，他便歪脑袋一直蹭她的脚。

        欠他的。

        祁温没什么脾气，现下也只能先回家喂饱他。两地不远，但临出门前蹦跶磨磨蹭蹭的，祁温哄了他好一会儿，一人一狗方才离开住处。

        再到诊所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前台已经有人。

        匡姨为人热诚，认出来祁温，与她打招呼，“姑娘吃好饭没？”

        她从前台走出来，在蹦哒旁边半蹲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而蹦跶回以用脑袋蹭匡姨的手心。

        继而嗷呜一声。

        匡姨笑出声，给蹦跶顺顺毛，“他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蹦跶。”祁温也半蹲下来。

        匡姨口里重复“蹦跶”二字的拼读，一时想不出是哪两个字，也没纠结，于是略过话题：“他退烧了吧，看起来精神。”

        祁温说是，抬起眼睑悄悄望向旁边的长廊。在她这个视角恰巧能看见一个诊室，门是半开着的。

        她往旁边挪了几步，想着能不能看见里面，一时间只顾了脚下动作，没有留意旁边的蹦跶。

        此时匡姨刚回到前台，正要坐下，眼睛瞥见祁温身后的玻璃门朝两边移动。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来，却又站定在祁温后面。

        祁温还在挪着脚步，没能见到身后那人神色微有松动，眼里慢慢投出怪异的目光。

        直到听见一声尖锐的嗷叫。

        祁温瞬时提起心，回过头就见到蹦跶提着左前脚，半瘸着往后挪。

        他仍在发出轻重不一的嗷呜声，鼻翼微微翕动，黑色的瞳孔似有薄雾缭绕，隐隐泛着水光。

        祁温喉间还未发出一个音节，身旁忽掠过一阵风，丝丝消毒水的味道向她迎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童彻。

        仅仅一两秒之内，童彻的手臂不经意间与祁温的膝盖摩擦而过，回想起时只感觉到心神微漾，一阵一阵的心颤。

        但也就在这短短一两秒时间里，童彻紧接着的一句话让祁温退却，无所适从。

        “你没看见他在旁边吗？”

        他的声音起伏不明，带着凉意。

        童彻是跨步过来的，随即单膝下蹲，将蹦跶抱入怀中，丝毫不顾愣神的祁温，只轻声安慰着蹦跶。

        温若清风，与先前那句话的语气截然不同。

        “姑娘？”

        祁温恍惚间感觉有人在拍她肩膀，一道柔润的声音不住地唤着她。

        祁温顿时从膝盖里抬起脸，首先就看见匡姨深褐色的瞳孔，以及倒映在里面的自己。

        像是呆在黑暗的角落里太久，竟有些不适应突然的光线。

        耀得刺眼。

        “姑娘啊，你没事吧？我看你在这坐了好几分钟了，喊你也没反应，哪儿不舒服吗？”匡姨的声音再度响起。

        祁温摇摇头。

        前不久的情景接连在眼前浮现，最后定格在童彻皱起的眉间。

        而后，是男人清冷的声线：“你没看见他在旁边吗？”

        她颦蹙起眉梢，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顺势遮住濡湿的眼角。

        他一定是讨厌她了的。

        她想。

        前后两三分钟，祁温堪堪收住心里的酸涩。

        匡姨没打搅她，见她差不多了，半试探道：“小彻带蹦跶进去诊室了，你——”

        她没能将话说完。

        祁温还没听完匡姨上半句话，就已经起身离开。

        几乎是在听见“小彻”二字的时候。

        匡姨喊她，但她恍若未闻。

        童彻抱蹦跶出来便见不到祁温。

        本来就应该在这里的人，走了。

        匡姨主动解释：“小姑娘先走了，可能有事。”

        “走了？”童彻皱眉，“自己养的也不管，就不能有点责任心？”

        本来中午因祁温的主动请教，童彻对她有所改观，但这会儿，祁温在他心里的评价直接降到最低点，临近负值。

        蹦跶并不知晓，但听见童彻的声音里显然带了愠气，附和地嗷了两声，缩着脑袋往童彻怀里蹭。

        “小彻啊，这阿姨要说你了。”匡姨端起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人家姑娘也是不小心，你就不该说话这么直接。”

        童彻挑眉，不明所指。

        “你是没看见。你抱蹦跶进去的时候，小姑娘就坐在那，埋着头，好像是哭了。”

        匡姨指向白色长凳旁边的木质地板，恰是墙角的位置。

        于此，童彻略一眯眼，眸里的光慢慢淡开。

        似乎仍是不能理解，他低头揉摩蹦跶的耳朵，“我说话也没有很直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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