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步

照常来说，赵然主动和祁温打招呼，而祁温不予回应，确实有失礼貌。但彼时彼刻，祁温不想与她说话。

        她是知道的。

        赵然从前就极善交流，伪善的言辞信手拈来。而她现在依然拙于交流，稍微不慎，她怕掉落到赵然话中的圈套。

        “嗯。”童彻抿唇，微弯嘴角。

        见状，赵然脸上的笑僵住一瞬，很快如初，状似随意般问童彻：“你们认识啊。”语末，眼光轻轻睨了眼祁温。

        “认识。”童彻没有多余的话语。

        赵然不以为意，视线转移到祁温和沈栖身上，轻笑出声，“祁温，都是老同学，好歹打个招呼吧？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意有所指。

        祁温方才转眸看她，面色淡漠，心底却有一股气直冲至喉间，略感不耐。缄默三四秒钟，她几不可察地颦蹙眉间，“你也是。”

        出口时，她的声音意外的轻柔，且明显掺着些疏离的意味。

        赵然脸上不减笑意，“童彻也是啊，他和以前一样，很受女生喜欢呢。”说罢，她再看祁温，语速微缓：“你说是吧。”

        祁温看赵然的眼神里带了些凉意，然则不待她出声，沈栖已经帮她回答赵然：“童彻是不是如你所说我不知道，但嘛，他肯定不喜欢你。”

        沈栖朝祁温眨眼，“我们刚好像听见了童彻拒绝她的声音，是吗温温？”

        “赵然。”童彻在沈栖落话后的几秒之间，忽然叫赵然的名字，面露不悦，“你既然选择当一名医生，个人基本素养还是要有。最起码的，不应该在当事人面前议论有关于他的事。”

        赵然脸色白了一瞬，极快收起自己的尴尬，“你说的是，这件事我做的不对。这不遇见了老同学，有些话就不由自主说出来了。”

        她向祁温微笑。

        然祁温视若无睹，思及童彻饭后还有事要忙，便说：“童彻，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童彻点头示意。

        如此，祁温和童彻倒像才是熟络的朋友，而赵然是那搭话却不被理睬的人。

        在祁温转过身的前后，赵然的脸上逐渐敛起笑意，面色微微冷了几分。整理思绪后，刚想和童彻说话，他却已经走开两三步。

        但祁温没有想到那一层。

        她和沈栖走出一大段路，沈栖不再压下先前的疑问，“温温，你和她以前是同学啊？”

        祁温本不想和沈栖提及赵然那件事，但现下已然不能掩瞒。一路上，她大致概括了她和赵然之间的事，再无保留地，说出自己最初对交友这件事谨慎疏远的原因。

        路不长，大都是祁温在说，而沈栖细细听着，偶尔听见不顺耳的，为祁温打抱不平。

        短短几分钟，却似酒精发酵，经年累月，越发醇厚浓香。

        很多时候，感情不外如是。

        和沈栖分开后，祁温直接回到家。是时十二点多，她还没给三月喂食。

        小家伙早就候在玄关，一看见祁温，就蹦跶到她脚边。

        祁温刚蹲下，他就地躺下，直蹭着她的脚踝，连续“喵呜”两声。

        祁温本来应该高兴，可现下不知怎的，不论三月怎么和她闹，她总是能感觉到莫名的心酸。

        到底不关小家伙的事，她带着三月回到他的窝，喂了他猫粮，没待多久便回房。

        她坐在电脑桌前的座椅，调整椅背，顺势往后躺。阖上眼眸，尽量不去想其他的事，可心里总是觉得浮躁。

        赵然说，童彻和以前一样，很受女生喜欢。

        这句话如响耳畔，晃神许久，她忽然想起刚刚步入高中的那天。

        她的爸妈陪她将行李放在宿舍时，她坚持自己回班报道。学校的教学楼为高一至高三各一栋，高一楼正对着学校大门，很好认。

        借指示找到自己的班级，到达时，里面的座位基本坐满，只有近后门有零散的两三个位置。

        祁温选择坐在靠门边的一个位置，旁边的位置空着。

        这个班上她没有认识的人，自是没有谈话的对象，而她也没有想过要主动和周围的人搭话。

        不多久，班主任进来班上准备清点人数。祁温穷极无聊，环视班内，却发现班上只有她是独坐。

        虽觉得有些尴尬，却也很快纾解。

        班主任第一个点的名字就是童彻。但祁温那时没有留心听，仅仅记得那个名字喊了两次，依旧没有人回应。

        待点名将近一半时，耳边忽然多出一道男生的嗓音，清透干净，同时带着些许慵懒的感觉。

        “报告。”

        班里同学的目光顿时聚集在前门，包括祁温。然则她前面的同学将将阻挡住她的视线，又恰巧前门旁边有一道凸起的墙面，她只看见了一小截的黑色短衫。

        “什么名字？”班主任问他。

        “童彻。”

        班主任在纸上画了一笔，摆手让他先坐回去。

        童彻走出墙面，往班上很快地扫了一眼，目光锁定在祁温旁边的座位，兀自走来。

        祁温记不得那天的童彻穿了什么，可他在她旁边落座的那一瞬间，她的感官似乎被放大。

        正值九月，粤市依然炎热。

        一阵很陌生的气息窜入她的鼻间，伴着似有若无的热感，莫名搅得她心绪一乱。

        两个人坐着都没说话。

        眼光之中，他似乎没怎么动过，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而她则双手放在桌面，无意识地揪着手指，看似认真听着班主任说话，实则她心里有些乱。

        平息那又慌又喜的感觉，像是有点儿难度。

        慌和喜从何而来，她不知道。就这样自然而清晰地发生。

        祁温看他一眼，很快挪开视线，末了悄悄松了口气。

        他看向班主任，很认真在听讲。

        到了各人的自我介绍，从靠门的第一列开始，不多久就轮到祁温。

        她不太愿意往上抬起眼睑，但仍将目光慌乱无措地放在班主任的脸上，像做了许多努力，堪堪说出自己的名字，再模仿其他人末尾说的一句话，腼腆又笨拙。

        仅仅“我是祁温，请大家多多指教”而已。

        短短五六秒，却能让其他人对她有初步的认识。十有八九，不会偏离“性格内向”。

        坐下之后，她尚在平复内心，坐在旁边的童彻就已经站了起来。

        下一个轮到他。

        她仅仅记得他出口的语气，平静自然。他说了不少话，具体内容她却是记不清，但他说完时，掌声热烈，大多数人脸上漫着笑意。

        相比于她，他似乎更受同学欢迎。

        这很快得到验证。

        开学不到一星期，童彻已经和班上大多同学处好关系，课间就经常能看见他们在一起说笑。反观祁温，且不提班上的面孔，她连同宿舍女生的脸都没记全。

        有时乍一听见熟悉的名字，愣了片刻才想起那是她宿舍的女生。

        奇怪的是，班上重新调整座位后，祁温和童彻分坐两处，虽都在后三排，却隔了两大组。可她一听见童彻的名字，脑海里徒然出现一副面孔，清晰可辨。

        班里五十多号人，她第一个记得住的是童彻的样子。

        不到一个月，班上的人大都熟络起来。但祁温却仍不能记全所有人的脸，比较熟的只是同宿舍的人以及坐在周围的几个同学。

        其所谓熟，不过是能说得上几句话，记得住他们的名字和相貌。

        赵然是个例外。

        她是祁温在高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尽管持续时间不长。

        所以她经常会羡慕童彻。

        他同样是话不多的人，偏偏他的人缘比她好太多。像是在班里平常的聊天，时不时都会扯上他的名字。

        慢慢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关注他的次数逐渐多起来。

        她所望的，便是能同童彻一样，身边有着许多朋友给予的温暖。

        任何一束光线，都不会吝啬地只照射在一件细微的事物。而她想要的，是能在逼仄的旯旮里走出。

        她努力的方向，是童彻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

        回想起来，她会喜欢童彻，大概源于此。

        只是不知道，她对童彻纯粹的钦羡什么时候增添了另外一种调味剂，既会觉得酸涩，又会觉得甘甜。

        很多时候，在匆匆一眼里，就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糖味温软地充斥着味蕾。

        过了许多年，赵然似乎和年少时没有太多区别。尽管如此，她还是成为了优秀的人，并且能站在童彻的身边。

        童彻和赵然所达到的高度，于祁温而言，她需要竭尽全力，迎难而上。

        即便童彻对他的目标有所犹豫，可他和赵然早就比她迈出一大步。

        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仍不明确。论自身，除却她歌唱的嗓音，并没有突出的特长，就像她也只是众多平凡人中的一个。

        徒然，恰似于登上舞台，做一名真正的歌手的想法显现在她的思绪。

        可也只是一瞬间，很快被她自身否决。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不太想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那样太耀眼，她向往那样的感觉，却不情愿暴露在随处可见的闪光灯下。

        思忖之间，她的手机响了一下。

        一条来自童彻的微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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