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步

此后静了几秒，祁温转过头直视前方，将背往后靠，“我不想被人知道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她垂下眼睑，神色似嘲似讽，“我那时候很不讨喜。任何团体活动，我去不去都没有人会在意。”

        “说白了，就是不合群。”她说。

        “那你有试过融入集体吗？”童彻问她。

        祁温摇头，“我不敢，也不会去做。”

        经过赵然的事，她对“人心隔肚皮”这句好有了更深的认知。就算尝试融入他们之中，没有共同话题，加上她温温吞吞的性格，迟早都只能是见面了简单打一个招呼。

        即是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好合适的距离。

        略去她与赵然之间的矛盾，祁温简要告诉童彻她的原因。

        童彻对此没说其他，“但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在改变，在慢慢变好，这是你的成长。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

        因为她没有完全释然，栽一次就够。

        但她没有说话。

        于是，童彻换了一种方式对她说：“假如你已经习惯了脱离他们做自己的事，即使这种方式能让你在自己的保护圈里感觉到安全，就算是一个人一样也觉得满足，觉得无所谓，但久了你也会羡慕他们能一起做很多事情吧。

        “你能为自己设一个保护圈，那很好，但有些事情你未必能一个人完成。那时候你就需要有人帮你。所以我觉得，交际圈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哪怕两个人的共同话题不多，也能成为朋友。”

        他似乎作了一阵思考，“你和沈栖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两个人的友情，大都是要有一个过程，慢慢累积。再说，接触不多却能成为朋友的少之又少。你现在离开了校园，一定需要接触跟更多的人，一点点扩大你的交际圈。

        “到时候，沈栖可能会有地方帮不上忙，你得需要其他的朋友。你说你不敢，也不会去做，这是消极的想法。”

        他的语气越来越认真，与祁温相碰的目光里尽是肃意，“祁温，不是所有人都是带着恶意和你接近，那只是极少数的。”

        祁温在思考他说的话，有一瞬，鲜少地忘记了自己在他面前的隐藏的悸动。

        她还在想着怎么回应，手肘那忽然被什么扫了一下，既热既痒。随即腿上蓦地一凉，尔后感觉到有两三个轻物先后触压了下她的腿，热意转瞬即逝。

        她往动作的源头看，三月已经跃下软座，后半肢体往上撅着，前肢几近贴着地板，持续了两三秒的时间。

        她的视线还未从三月身上移开，就听见童彻唤她名字。

        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祁温迎上一双清亮的眼眸，伴着他轻缓的声音，似有若无地牵动着她微乱的心绪。

        他看着她，尽管神色如常，眼里察觉不出其他波动，“祁温，假如你高中的时候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糟糕，但现在你不仅有沈栖一个好朋友，你还有其他的朋友不是吗。和以前相比，你进步很大。

        “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会让你很累，况且你不能干涉别人的想法。”

        祁温动了下唇，看着他的眼许久，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除却心中似浟湙微漾，眼眶里也慢慢开始发酸发热。

        她别开他的视线，双手在两膝之间紧紧挍着。

        再一次。

        除了沈栖，她尝试着吐露出她藏匿极深的想法。原因只是因为，她能看出他对她的关心。

        仅是这样，她会将这份温暖记在心中许久许久。

        同时，关于他的某种正在发酵的情感也加快了速度，等待着一天能毫无顾忌地发散浓郁清香。

        “我是独生女，我爸妈都对我很好，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不但是他们拥有的，就算是难以实现的，他们也会尽所能帮我争取。”

        祁温说话时，眼里已经有了湿热的感觉，发出的声音染了些许鼻音。

        她将头往上抬，眼睛直看向头顶的白墙，试图逼回眼中泪意。

        童彻都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觉得微有些惊讶。

        和上次一样，他没有想明白祁温哭的原因，但多半和她心里难以迈过的坎儿有关。

        调整了情绪些久，祁温轻微扯了扯嘴角，“好像独生女的父母有一个通病。无条件地对她好，甚至可以说是宠爱。从小到大，让她受到的苦屈指可数。如果父母不能权衡好其中的分量，她独立面对压力可能会有很大的困难。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她停住几秒，泄了口气，“可他们总是怕我接触到任何不好的一切。无论我做了什么，他们总是想要知道所有的细枝末节。”

        久而久之，她越来越不敢向她的父母提出反抗，也逐渐成了内敛的性格。

        她向童彻说了这些。

        但童彻不能感同身受。

        即使他的父母对他有一定的要求，但还是会给他充裕的私人空间，只要是在他们能够接受的范围，就不会对童彻多加干涉。相比之下，他的父母着实比祁温的父母开明许多。

        此外他认为，祁温既然是愿意同他说出这些，那她应该是想挣脱出那个钳制的。她想要改变，并且需要他的帮忙。

        想过一阵，童彻只说；“既然想让自己有所改变，那你做就是了。没有人能控制你的想法，你得相信自己的能做到。”

        祁温想，用六厘米口径的天文望远镜与星体近距离接触的感觉原来如此。

        以前总觉得他遥遥不可及，此时此刻却就这样显现在眼前。

        而这，只需他的一两句话就足够。

        酝酿许久，瞳眸里蕴着的光似与他的倒影相映，最终化为在嘴角边上漾开的浅浅笑意。

        她点头，好像不用多说其他，她也会努力朝着他的方向前进。

        她想，童彻应该也会知道。

        然则，童彻看了她一刻，见她点了头之后就不再有动作，本意仅是确认一下：“听见了，那就去实践，知道没？”

        祁温既好笑又无奈，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知道了。”

        当晚，祁温睡得安稳，期间还做了一个有头无尾，却又难抑欣喜的梦。

        梦里，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及童彻对她的支持，终于在娱乐圈里有了一定的名气。她将这件事与童彻分享，在合适的时机，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这个过程十分顺利，一切都如她所愿。后来，他们莫名开始了流水账般的聊天，又一下子跳转他们做了两三件亲密的事。

        但这些，都在童彻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几近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时，她忽然从梦中醒来。

        迷茫了一瞬，想起先前的梦境，后知后觉才连拍了几下仍在发热的脸颊。

        平静不下，干脆将脸埋在被窝里，朝向侧边蜷着身体，持续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洗漱。

        一如既往，她只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她打算去找沈栖。

        沈栖没到外面租房，就住在自己家里，但那附近交通还算便利，祁温和沈栖说过一声后，没用多久就到了她家。

        以前祁温没少到沈栖家里做客，沈栖的父母对她的印象都挺好，早早把她当作自家人。

        和他们打过招呼后，祁温就随着沈栖到她房间。

        沈栖一见到祁温就扯起了话题：“你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样啊录唱？”

        祁温一五一十告诉她在荇市那两天的事，沈栖在替她得到认可而高兴之余，也对她和童彻之间起了些好奇心。

        “你很久都没和我提起过童彻，我也不敢问太多。”她说着开始打趣祁温：“没想到原来你们的进展也不慢啊。既然童彻都这么关心你了，我觉得你们很有机会啊。”

        祁温连声否认。

        她现在还不敢将她和童彻之前往那方面去想，能和他保持朋友这段关系就已经觉得满足。或因如此，她绝不会和童彻说她喜欢他。即使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沈栖便也跃过那个话题，思及祁温以后或将近乎透明地出现在大众视野，尽管那是她擅长的方面，也是她选择的另外一条路，她还是替她担忧。

        与祁温交心许久，她自然是能看出她在憧憬着未来，同时她也知道，相信祁温也清楚，一旦选择了那个职业，祁温会面临和承受多方面的困难和压力。

        不论是来自祁温父母的反对，还是娱乐圈里的是非。

        她向祁温说：“可是温温，你要想好，阿姨那边很难说过去。”这是实话，沈栖多半晓得祁温母亲的脾气。

        听言，祁温暗暗叹气。

        她有想过，且不说她的母亲，就连父亲那一关她都过不去。他们那一辈的人虽然不知道娱乐圈里的水有多深，但最起码的，他们不会让她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大众面前。

        但这瞒不过去的，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沈栖了然，不再说其他，重新扬起笑，摸着祁温的脑袋说：“不管怎样，我家温温那么棒，以后肯定有更多人喜欢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不称心的事，你记得和我说，就算我不能帮你什么，但我还是会在你身边支持你啊。”

        祁温也笑着，心间逐渐变得热乎，点头说：“好啊。”

        她的大学四年，最幸运的事莫过于认识了沈栖，这也是上天给她开的一扇窗，帮助她一步步走出封闭的堡垒。

        这一生会认识很多的朋友，可如果有人能一直给予自己支持与鼓励，风雨同舟，这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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