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字

　　小院的人都震惊了：这个姓赵的犟牛居然有这样的造化！
　　张媪她们十分后悔。
　　勤政殿啊！
　　皇上处理朝政的地方，一天十二个时辰，皇上至少有六个时辰是待在勤政殿的！赵安居然一下子到皇上跟前当差去了！她们曾经跟赵安那么近，如果打好关系，她们能沾多大的光啊！可惜，赵安与郑大妞冲突之后，众人都疏远了赵安，偏着郑大妞——呸，偏着李忠。
　　当时就是想着李忠上头有师父，要教训一个新入宫的宫女不过寻常，她们抬抬手就可以，但是，赵安进了勤政殿啊，为了进了勤政殿的赵安，就算得罪李忠又怎么样——她们要是为了赵安得罪李忠才好呢，直接跟勤政殿的人有了一份交情！
　　“还有认字的吗？”那内侍又问了一遍。
　　张媪想到自己先前说的“哪个主子也不喜欢打架的宫女”，脸色十分难看，上前一步，陪笑道：“公公，你选的这个姑娘叫赵安，进宫没几天，什么也不懂……”
　　“她认字，只要能把宫规读下来就什么都懂了。”那内侍道，“我选的人，我负责，你就不用多说了。这些人里边就没认字的了？”
　　张媪只得放弃小心思，大声问：“还有谁认字？这可是到皇上身边侍候，你们不想去？”
　　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都冲着安安去了，有几个人蠢蠢欲动，不过，脚像生了根一样。当然也有认字的，有的是听了安安读宫规，觉得宫规上字多得超出了自己认识的范围，而且，这时候的人，大多是谦虚内敛的，而且，虽然是做勤政殿宫女，却是扫宫街的，这活一定脏，而且是没机会面圣的吧，那也太没面子了吧？
　　所以，像安安这样站出来的，那真的没有第二个。
　　“算了，就这一个吧。”
　　安安冷冷地站着，让人不敢跟她对视。
　　安安坦荡地跟着内侍走，问：“公公怎么称呼？”
　　“叫我金钱就好了，你的名字是哪个字？”
　　“百家姓之首的‘赵’，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安’。”
　　“原来单字安啊，最好起个双字的名，叫起来方便，你的姓名像‘招安’，在宫中叫不开。”
　　“我大哥叫明瑞，二哥叫明理，我本来按照家族排名，应该叫明玉的，但是，被除族了，哥哥们说只求我一生安乐，便叫我安安。”
　　“明玉……可以。”
　　“公公是做什么的？”
　　“我在勤政殿做粗活儿，最底层的内侍。”
　　“公公太谦虚了，我进了勤政殿才是最底层的吧？”
　　金钱看了她一眼，耿直地说：“那倒是，你名义上勤政殿的宫女，现在还进不了勤政殿，你要干的活儿我指给你。还要你住的地方。划在勤政殿范围的宫女一共二十个，分住在四间屋子里，等会儿你跟我去领个包袱去，里面有一身衣裳，一双鞋，还有被褥枕头，够你现在用的。”
　　“我不用见管事的嬷嬷吗？”
　　“你们二十人，不，十九个人，都是一样的，不存在谁管着谁，就是住东屋的五个人是当差时间最长的，你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看她们怎么做。”
　　“我知道了。”安安走在长长的沉寂的宫街上，心思缥缈。这位内侍金钱，倒是个正直的。“看”她们怎么做，却不是“问”她们怎么做，果然，待的时间久的人，都是有心思有手段的。
　　安安跟着金钱领了东西，不过一身衣裳，一双鞋，两根头绳。然后，她跟着金钱进到一个院子里。
　　院子四四方方的，小小的，四面都是房间，也就四个房间，中间的天井有一丈方圆，靠西边屋子建着一个灶台，灶台上一个大锅，是大家共用的。
　　安安没有耽搁，推开南边的屋门，屋子里很干净，有五张床，两张床是空着的。她将东西放到一张空床上，出来找金钱。
　　金钱说：“这里离勤政殿不远，你拿着扫帚，我指给你干活的地方。”
　　“我能问问原来干这活的人哪去了吗？”
　　“高升了。”
　　安安听了，便不问了。
　　名义上是勤政殿的宫女，其实，连殿门都没资格进，安安这个刚进勤政殿宫门的，就做见不着皇帝面的粗使的活计。
　　安安做完了事，回到屋里，有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安安提了水桶，小声说：“姐姐，我想洗头，不会打扰你吧？”
　　那人听了，睁开了眼睛，笑意清浅却温和，道：“我没睡，只是眯一会儿。这屋子又不是我自己住的，互相体谅一下才能住得舒心，你不用这样拘束。对了，我叫金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嗯，明玉。”安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明玉’二字。她看着金珠。她梳着双丫髻，每个髻用一根红绳绑着而已，十分简单。
　　金珠站起身，边走边指点，笑道：“真是好名字。这个床上的叫初晴，这个床上的叫蓝景。晚上，你就能见到她俩了。”
　　“我们的名字不排个什么字啊？”
　　“我们只是做粗使的，叫什么不行啊？也有排着的，我们这屋子里原本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一个叫白霜，一个叫白雪，名字里都有白，也是一起走的。现在她们不叫这名字了，一个成了严丽人，一个是严丽人的宫女，改名叫如雨了。”金珠走到自己柜子前，拿出木梳，笑道，“你洗吧，等会儿我给你梳头。
　　安安觉得金珠对她太友好了，好得让她不自在，笑了笑，将热水和井水兑在木盆里，开始洗头。
　　阿九说：“严丽人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严贵妃娘娘啊，没想到她进后宫之前是不被重视的，偏偏她入了后宫就是一副志得意满，是皇帝心尖子的模样，把整个后宫都糊弄住了。”
　　安安淡淡地说：“她成功了，那就证明她的说法没错，是她聪明，不然，没有家世没有钱财，她靠美貌能立足，还是靠着美貌得宠啊？”
　　安安一天当差的时间大约是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就是收拾自己。果然，离皇帝越近，日子越舒服。
　　安安得了一套春秋季的宫女装，青色的，穿上之后，再系上红色的普通头绳，立马显得人精神了不少。还有一双鞋子，可惜是鞋底薄得就两层布，穿着硌脚，一点儿也不舒服。
　　幸好金珠是个热情的，安安便借了针线，将自己先前那一身衣服剪了，做鞋垫。
　　金珠也是日常在勤政殿当差，还是进了勤政殿，侍奉茶水的那种，一天四个时辰在待在茶水间。安安投桃报李，经常给她的水桶打满水，烧热水的时候也给金珠备着，日子一长，安安和金珠就亲密了。
　　金珠笑道：“你要是无聊，可以做点儿针线，到时候让内侍带出宫去卖，他们会扣下一部分当跑腿费，但是咱们自己还是能留下一半的。记住，再无聊也不能随便走出这院子，容易被人拿住错。”
　　安安点头：“多谢姐姐指点，我不无聊的。我以前在家，也是时常在屋子里闷着。”
　　安安和蓝景、初晴也渐渐熟悉起来，都是通透的人，不爱挑事，每每遇事便商量着来，处起来也舒服。
　　蓝景正在洗自己的衣服，说：“好容易白霜她们走了，我们三个刚耳边清净起来，就怕来一个爱挑事，或者争强好胜的，哎呀，结果是明玉妹妹来了，真好！”
　　初晴刚洗了头，正在擦头发，笑道：“可不是，不过，我们屋子里还差一个人呢，咱们可不要放心得太早了，等到那个来了，再说好不好吧。”
　　安安刚做完差事，洗了手，说：“我头发也脏了，初晴姐姐，你剩下热水了没有？”
　　“可能不够了，你看看。”
　　“天热了，够用。”安安笑着，极随意地道，“两位姐姐脾气好，不嫌我脏。我呀，自个儿都不好意思说，每天扫地扫得一身灰土，用水都比你们多，幸好金珠姐姐把她的水匀给我一半，管水的李公公都认识我了，就因为我是用水最多的。”
　　“女孩儿本来就该清清爽爽的，要是还不够用，我的也可以匀给你一些。真是的，有那么多内侍，怎么叫你去扫街啊？”
　　“对呀，走了的那两个可是能进到勤政殿里的，运气好了，甚至还能进到皇上的寝室。”
　　“两位姐姐，我可不敢与前边的人比，我可是比不得她们，你们忘了，我是新入宫的。”
　　“哎呀，别看你个头不够，但是，你这性子，经常让我忘了你年纪小，刚进宫。”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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