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谈话

“宝钏，有些事情，娘心里清楚。”王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宝钏，“至于你自己，多问问自己，你到底愿不愿意就这么放开他，让他去和别人成家。”

        宝钏心里一片沉重，娘亲的一番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道明了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王夫人见女儿眉间微蹙，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是我老婆子今天话太多了，把向来懂事的宝钏都弄哭了，你爹知道了，又得怨我。”

        宝钏扯扯王夫人的袖子，娇气道：“娘，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哪样？这个问题拂过耳畔，宝钏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她又陪着王夫人聊了半个时辰，送别她之后又忙着照顾孩子处理琐事，这问题便暂且搁置了。

        且说王夫人出了周府门，和进门时相差太大的表情让身边人看得分明，王夫人出门时面上带笑，眼里有光，一直保持到回府的神色被王老爷看在眼里。

        “夫人，这下子你便不用胆心了。”王老爷试探地说，瞅见王夫人附和的动作，摸着胡子怡然自得，“老夫就说夫人是白担心一场。”

        王夫人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也不知是谁，听到周扬说亲的消息急得嘴上起了个泡。”

        王老爷摸摸自己嘴边还没消下去的水泡，反声说：“老夫这是因饮食不均引起的，过几日自然就好了。”

        王夫人瞪了丈夫一眼，摸着手边的花雕椅，担忧道：“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宝钏和周扬的事还未定下来，我总怕有什么变数。”

        王老爷笑着说：“两个人情投意合的，能有什么变数。”他对于宝钏的这次婚事肉眼可见地满意，也清楚知道女儿的态度。

        王夫人皱起了眉头，说：“我也不知道，周扬那孩子，我总觉得见着他面熟……”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内心不安的源头，不断回忆着自己见过的面孔，也就没有发现听见这句话脸一紧张，动作僵硬地放下摸着胡子的双手的丈夫。

        王老爷咳嗽一声，对王夫人说道：“那孩子长得面善，夫人遇见人这些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长得相像也不足为奇。夫人多虑了。”

        王夫人想想也是，在王老爷的紧张注视下，她一无所觉地放松神情，语调轻快地说：“那我们得赶紧准备宝钏的嫁妆了。”

        王老爷笑眯眯地应声：“一切由夫人说了算。”背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眼神一动，又出声说：“这两孩子的事还是依夫人所说，尽早定下来的好。”

        王夫人奇怪地看向丈夫，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直说道：“你今日怎么这么奇怪，话一直顺着我说。”

        王老爷固执，哪怕是妻子的话平日里也不见得能听进去多少，今天这么罕见地和她站在了一个立场上，现下回神的王夫人心神一凛，紧紧盯着丈夫。

        王老爷反倒是微微一笑，抿了口茶，对妻子说：“我们成婚都三十年了，夫人为我操持家务三十年，我向着夫人是自然的。”

        王夫人就这么被糊弄了过去，宝钏的事情解决了一半，她还记在心里，其他事已经落不到她的眼里，她就轻轻揭过这件事。虽然，丈夫的话她没有相信，但她也熄了刨根问底的心思，左不过是件小事。

        谁知，这件小事成了日后王夫人的证据。

        王老爷翌日就让周扬来府上一趟，周扬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时辰，王老爷在午休，周扬在书房里等他。

        王夫人去金钏府上商量事情了，后院没有人接引，周扬不便进去。

        等王老爷睡饱起身之后，听说周扬在书房里等他，不急不缓地在仆人的服侍下打理好自己，又用了一顿点心才去往书房。

        王老爷年过六旬，午休过后用一点吃的再去办公已经成了习惯，但今日明明有客来访，还刻意地延长了时间，倒叫人看不清了。

        王老爷心情确实有些不痛快，虽然是他叫人请周扬过来的，他却没忍住自己的脾气，让周扬坐了来丞相府这么多次时唯一一次的冷板凳。

        到了书房门口，王老爷深吸一口气，表情刻意放松，让手下人推门进去，看着眼前候了一个时辰依旧风度翩翩对他行礼的青年，他微微一笑，让周扬坐下，自己也坐在上首。

        许是许久没有听见王老爷开口，周扬抬头看了看书案后面专注研究花案的王老爷。

        王老爷察觉到周扬探询的目光，把放在书案上的手耷拉在椅子两侧，身子却坐直，目光锐利，直声问：“你这几日相亲结果如何？妻家定在哪家？婚事定在何时？”

        周扬坐在他下首不到两米处，自是感受到王老爷的严肃，他大脑一停，接着快速转动，急需找到应对之语。

        昔日里，王老爷在此的一番话还犹在耳边，今天他怎么问出这些问题？

        他思量几下，王老爷在上首不耐地皱眉的样子映入眼底，周扬站起身来，先小心开口回道：“还没有定下来。”

        王老爷的眉头没有放松下来，周扬突然间心有灵犀，躬身行了一礼，瞥见王老爷不明的神色，咬咬牙继续说：“不过是人已定，婚期还需再商量。”

        尽管他已经知道宝钏的态度，他也不想放弃争取宝钏的机会。

        毕竟，薛平贵已死，宝钏又是王老爷的女儿，哪怕是为了女儿的后半辈子考虑，他们也不会让宝钏孤寡一人的。

        这才是周扬熟知的王老爷，他拳拳爱女之心不会变，而古人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之深远（出自《战国策》）。

        周扬想到这，原本悬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半。

        王老爷缓和的面色也说明了一切，只听他继续问周扬：“那婚期准备定在何时？此事宜早不宜迟。”

        王老爷觉得他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周扬下一步就该向他保证会和宝钏早日成婚了。

        谁知，周扬面色一难，接着却直接跪下了。

        王老爷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原本今日想到要把宝钏嫁出去就够他难受的了，没想到，他和夫人精心挑选的女婿却不想配合。

        他看着周扬面色羞愧地跪下来，也不主动说话，强忍着怒气问周扬：“你此举何意？”

        周扬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出来，他口中不情愿的宝钏和王老爷从王夫人哪里得知的情况截然不同。

        搞清楚周扬的难处在于宝钏模糊的态度，王老爷和颜悦色地叫周扬起来，亲手为其倒了一杯茶。

        瞅见周扬强颜欢笑地对他道谢，王老爷笑出了声，说：”老夫问你，你和宝钏多久没有说话了？”

        周扬躲着宝钏已经两三日了，他实话实说，没有隐瞒。王老爷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周扬心里有些猜测。

        接下来王老爷的答案，给周扬吃了个定心丸，只听王老爷神秘一笑：“此事你回去再问问她。”

        “老师的意思……”周扬笑得憨，硬生生把他那张俊秀的脸换了模样。

        原来，王老爷在周扬一出口的时候就微微点了点头。

        周扬笑得更傻了，王老爷看着周扬脸上洋溢的笑容，适才装着微笑的眼睛一敛，不动声色地轻声说：“婚事就在周府举办，到时候让宝钏从丞相府出嫁。”

        周扬点点头，道：“扬父母早逝，婚事还需老师和师母在场。”

        王老爷直直看向周扬，周扬的眼睛漆黑，像是装满了一切。

        周扬在老师的眼神镇定自若，语不惊人，不等老师应下，继续说：“扬的婚贴，还需老师相助。”

        王老爷咳嗽两下，掩饰般咽一口茶，应了下来。周扬做官时间不长，交好的同僚和上司，由王老爷写婚贴，方显隆重。

        周扬又行了一礼，言为感谢。

        王老爷挥挥手，眼不见心不烦地让下人送走了周扬。

        小狐狸一样的周扬，给王老爷派了个苦差事，王老爷一人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连连叹气，为了自己闺女的未来，他不接不可。

        小狐狸周扬回府之后就兴冲冲地回了房间，先是让人打了热水送到房间里让他洗澡，又找人请来了师傅专门为他刮胡子，还换了一身新衣裳。

        宝钏坐不住了。

        她派来打听消息的人给宝钏回话回得含含糊糊的，宝钏却听出来不对。

        大中午地，又是洗澡又刮胡子，还换新衣服。周扬平日里不多注意打扮，没有乱七八糟的配件，也不喜欢香囊之类的玩意，衣服也多是素色为主。

        府上哪里见过他们老爷这么个郑重的样子，都当做热闹来看。

        宝钏依自己的直觉来看，周扬必定是要去见什么人，而且多半是女人。

        娘亲昨日来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宝钏脚下不停，神色带着几分焦急。

        宝钏和周扬的院子离得不远，她却觉得自己走了好久。

        周扬这几日对她的躲避她看在眼里，虽然时下亲事上门商量才是惯有的第一步，但也有那些胆大直爽的女子和意中人定情之后再商谈婚事。

        她和薛平贵当初就是如此。

        宝钏在周扬紧闭的门前犹豫，拳头握紧又松开，过了半刻钟，眼睛一闭，到底敲了敲门，此时，周扬正穿好衣服开门。

        周扬不习惯仆人伺候他穿衣，宝钏也在几年独立生活中养成了这些事情自己做的习惯，周府的下人只需要帮主子把衣服找好就行。

        周扬准备了礼物提在手里，过来给他剃胡子的师傅已经被仆人送出府了。

        老师傅手艺好，周扬被相亲王拉着去了两回，这还是周扬第一次让他□□，老师傅临走前仆人看他那眼神让周扬失笑不已。

        他心神稍松，正准备去找宝钏，没想到，宝钏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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