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老乔

1

        妻子今天生了，他专门叫了胡同里比较熟悉的吴妈领着媳妇，两个人一起坐上人力车，去了医院。

        他着急地在医院走廊里走来走去，身子不时前倾，扒着门缝想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看了看他，心烦地说：“你在这瞎晃悠什么，吴妈去买东西了，你都不知道给人家给点钱？”

        女人嫌弃的声音，老乔没有理会。

        他正有些急切地看着产房的木门，听说孩子生出来第一眼见到谁以后就长得像谁，他太了解长相的重要性了。

        他儿子可得像他才是，毕竟，他就是靠着一张好皮像成功让老婆嫁给了自己。

        老乔叫老乔，其实并不老，但是他也是厂子里的老员工了，是被别人叫师父的存在。

        徒弟叫师傅，总不能一直是小乔什么的，大家就都称呼他为老乔了。

        他穿着一身蓝色工人服，这是妻子昨晚刚帮他熨好的衣服，本来是准备参加表彰大会用的。他今天就穿上了，用来迎接他们老乔家的下一代。

        不一会儿，门被护士打开，老乔和他二姨一起上前，只听见护士干练的一声：“男孩，七斤三两。大厅那边尽快缴费。”

        老乔已经高兴傻了，这是他十六岁上工以来，最为难忘的日子。

        2

        “让你不学好？我们不是那种家庭，非要干一些没事找事的活吗？”

        暖黄色的光芒下，一个少年正跪在青砖上，少年抬头，那双眼已经通红，却固执地不肯掉一颗眼泪。

        他看向前方，逼仄的堂屋房檐下是抽着旱烟沉默不语的爹，身边是母亲声声的训斥，他握紧想要捂住耳朵的拳头，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早早地安顿下来，我们才能安心。”

        “当兵的事你别想了。我问人了，只要你在厂子里好好干，肯定会给你转成正式工的。”

        老乔大汗淋漓地醒来，脑海里嗡嗡响，好像有蚊子在里面叫唤，他有些烦躁地抚一下额头。

        抿一口水，坐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妻子被他惊醒，含含糊糊地开灯，捂着嘴眼里含着泪花问他：“怎么了？”

        他嘴巴微动，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没事，做了噩梦，你早点睡。”

        妻子点点头，闭眼躺下，还不忘交代他：“你也是，明天一成的家长会不要忘了。“

        他嗯了声，多问了句：“听说……他二姨夫从部队上回来了？”

        妻子拉拉被子，回道：“孩子都大了，我妹一人也照看不住。他就申请复员了。”

        “是嘛。”老乔喃喃道。

        3老乔带着一身酒气回家的时候，孩子他妈已经坐好等他了。

        昏暗的灯光下，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的二强被一成牵着，母子三人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怎么？在这等老子是准备兴师问罪？”老乔勾了勾孩子下巴，被一成挥过，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老乔的心里一阵无措。

        “一成，你带着弟弟去睡觉。”孩子走后，他被妻子馋着回屋。

        “老乔，你不要灰心，下次劳模奖励肯定是你的，你肯定能升职。”

        临睡前，妻子的声音响在耳边，老乔却知道不可能了。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向前走一步。

        乔祖望，乔祖望，光宗耀祖，呵，是个笑话。

        4

        妻子被迫下岗了，因为超生。

        老乔在牌桌上笑了，漫不经心地摸到一张牌，面上笑容拉大，朗声喊：“胡了！”

        “老乔，你这手气，该不会是在作弊吧？”

        “胡说什么呢，老子是靠实力。”

        “老乔，你赢了该请我们吃一顿啊。”

        “我都吃不饱饭呢，还拿我消遣。”有人这么说，老乔一定要回过去。

        抠门鬼老乔，自己过得快乐就行，哪管别人死活。

        晚上，枕边人辗转反侧，老乔睡得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在推他：“怎么了？”

        妻子眼色发红：“你说我们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啊？孩子们还那么小，你一个人的工资全搭进去都不够。”

        乔祖望：“不行，我还得有钱打牌。”

        妻子锤了他一下：“打牌打牌，你只记得打牌。票那么少，我们连粮食都换不了多少。”

        老乔搂着妻子：“你锤老子就有用吗？我明天就去找厂长，让他给我预支些工资。”

        “一成那么大了，让他帮你干些活，你再找找，有哪里招临时工的。”

        妻子叹气：“一成才十岁。自己都是个孩子呢。”

        “十岁怎么了？老子十岁的时候就跟着人干体力活了。”

        老乔的过去，妻子也不清楚多少。只知道，在她嫁过来之前，老乔和父母的日子不好过。

        她又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妻子在怀里睡着了，老乔睁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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