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上山

深谙说话留一半，日后好相见的周扬在小师弟面前装了一把高人，背着双手独步从林子里出来，打头就遇见了正在找他的岳灵珊。

        “师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周扬收回手，瞄一眼在旁的令狐冲。

        她的表情太过于严肃，周扬猜不出来。

        令狐冲根本没搭理他，岳灵珊在他旁边气场十足的哼了声，他就迅速调转脚步：“我突然想起来，师母叫我有事，先过去了。”

        说罢，他的身影已经消失，方才他待着的地方只剩下几片叶子在微微晃动。

        岳灵珊的目光，自打周扬走进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周扬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有了刚刚令狐冲说的那些话。

        他晃了晃胳膊，片刻，干笑着说：“师姐，我们先出去再说？”

        这里的氛围太过宁静，周扬甚至能够听见蚊子在他耳边嗡嗡的声响。

        岳灵珊不做声，脚步跟着一转，福至心灵，顿了顿，站在原地，突兀问：“周扬，你不会离开的吧？”

        “师姐怎么会这么问？”周扬之前还真没有这种想法，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所作所为，也没有想过未来的事。

        私心里，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过另外一种生活。

        “我就问问。”话虽如此，岳灵珊目光执拗的看着他。

        “我不会，师姐你们都在这里，我又能去哪？”

        周扬笑着说，目光中，岳灵珊睨他一眼，微微一笑：“这还差不多。”

        她心想，周扬这么听话的师弟，要是走了就太可惜了。要是他真的敢走，天涯海脚她都能追过去。

        尽管要提醒自己在周扬面前要注意一下形象，但她不知道，说完那话，她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下去。

        周扬无奈的摇摇头：“师姐你是想到什么好事了？”

        这么单纯的欢喜，还真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蓦的，他一顿，岳灵珊微哼：“不告诉你。”

        却瞅见周扬面色有些凝重，“你怎么了？”

        周扬看着她的面孔：“师姐，要是你发现，有人欺骗了你，怎么办？”

        “那要看他是谁。”岳灵珊沉吟了一会，说。

        “要是我，大师兄，师父或师娘呢？”

        “要是你们的话，谎话不要太过分就行。”她大度的表示。

        “哪种不过分？”周扬追问。

        “我想想……骗我的时间不要太久，骗我的事情，不要祸及他人，不要做我讨厌的事。”

        “那师姐你觉得，我做什么事你会讨厌。”

        “和魔教勾结？”岳灵珊沉默片刻，“你可不要做糊涂事，我爹的思过崖可是小打小闹，要真是和他们有联系，他肯定会罚你的。”

        “怎么罚？”

        “竹鞭都是轻的”

        岳灵珊越说越严重，她严肃了脸色，警告道：“到时候我娘都拦不住。”

        她长这么大，她爹发怒的时候见得不多，足以叫她影响深刻。

        周扬嗯了声，没说准话，岳灵珊关心则乱，没有听出来，她急忙把住周扬的手臂：“你做了什么错事？”可千万不要把她爹惹生气。

        “师姐放宽心，我们平日里都在一处，我能做什么错事不让你知道？”周扬安慰，他指尖微动，捻起岳灵珊发尾的一片绿叶，顶着她微红的脸，“这是刚刚在林子里沾上的吧？”

        岳灵珊停顿了半秒，一下子跳开：“下次你直接告诉我就好。”

        不用你上手，她顺手缕缕头发。

        周扬端正的应了声好，她原本低着的头又很快抬起，圆圆的眼睛瞪的老大，面对他一张平静的面孔看了半晌，兀自走了，没有回头。

        周扬笑意绽放在眼角，眼里也盛满了清明，再也不服之前的懵懂。他默默跟上岳灵珊。

        不知为何，和林师弟的一番谈话之后，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转变过来，方才对他讲的话也变得幽默风趣许多，而且，他在心里认定，尽管那些话有些不合礼数，却是他在听了林师弟的遭遇之后，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出来的真实想法。

        在师姐相处中，他也能逐渐掌握方向了。岳灵珊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她刚刚已经被周扬带着跑了，连原本要找周扬的事也忘得干干净净。

        他有所预料的觉得，接下来的事越来越有趣了。

        不出所料，知道令狐冲此行结果不错的岳掌门，还是找了个由头，把日渐具有威信的大师兄一句话的功夫就发配到了思过崖。

        周扬没有插手，他了解大师兄，他最为打抱不平，颇有侠气，要是让他知道真相，难保不会在一无准备的情况下，将这华山的天捅破。

        至于周扬和岳灵珊，也被他勒令无事并不能来寻他，就连师娘都只是知道师父这几日要闭关，不许她去打扰。

        因此，周扬倒是有了不少时间，带着林平之乱逛，陪着岳灵珊练剑，去师娘那里尽孝心，没有岳掌门盯着练功，他已经好久没有出席过华山的早课了。

        索性，师娘信任他，加上岳灵珊的说法，他已经到了自我突破的关键阶段，缺席这些也没有不好的。

        又不能在一众为了比武而努力修习武功的师兄弟面前乱晃，省得他们气不过，逮住他就要切磋。

        人也是会累的。来一两个受得了，十几个就未必了。于是，他扒拉着师弟，跟着岳灵珊一起，山林捉兔打鸟，集镇买酒，好不快活。

        陆猴儿兼职给大师兄送饭，几个人逍遥了半个月，岳灵珊仅仅有一次是去看望大师兄的。

        周扬看在眼里，她去找大师兄的那一日，一直在闭关的师父恰好出关，连妻子都不见，只招了林平之过去。

        小师弟磨磨蹭蹭的从他眼前离开，周扬才一个人回到院子，关上房门，从床榻上的匣子里取出一个荷包，倒出来里面的东西，一个有一个的数着自己的钱包。

        这出去不过几日，他的小金库就告罄了，周扬苦着脸扒拉了两下，实在没想到，就他们三个人，居然半个月就花了他存了几年的。

        林平之要是在这少不了吐槽几句，虽然是乡镇，物品应有尽有，价格适当，但也架不住他们出门以来，酒要最好的，酒楼要去最贵的，就连小师姐看上的一块金丝楠木簪子都要独一无二的。

        大少爷好歹是跟着父亲走过镖的人，也没有见谁能像他们一样，没有被讹诈，单单是吃喝，还没有到玩乐，就在半个月花了五百两。

        他都不好意思再跟着他们胡闹了，只是——交给岳不群那个伪君子的武功绝学，成了他心里一直牵挂的事。若是有什么差错，被那小人看破了，林平之想：他很难再次面对那样一张我尽是为你好的脸。

        “代为保管”的岳掌门一日不出现在他眼前，他心情好过一日。

        不知是不是周扬的法子太奏效，岳不群直到他们出发去嵩山都没有再私下召见过他。

        大师兄也被放了出来，不过不与他们同行，不知道去了哪。一路上，他面对着面色柔和，十分关心他的师娘，对于真相，实在说不出口。

        眼见着他一天天消沉下去，周扬找他更频繁了。往往岳不群刚要把林平之拉过去“讲授武艺”，周扬就窜出头来：“师父，师姐方才让我把小师弟叫过去。”

        “师父，师娘说她准备了些伤药，让你过去看看到时候怎么给师叔们送礼。”

        “师父，我找小师弟有点事。”

        或许是，阻拦他的人是周扬，岳不群容忍度像是极高，默默的看着他在自己的默许下，拉着林平之去队伍了后面嬉闹。

        又或许是，岳不群找林平之没有要事，多为一些贴心师父钟爱徒弟的假象，被周扬这么一扰，也没有了心情再演。

        他甚至在心里有所猜测：林家的东西，林平之未必就知道，下卷藏在哪里。

        也不过多纠缠，只在妻子面前假模假样的抱怨：“扬儿近日和珊儿走的愈发近了，连我这个师父都入不了他的眼了。”

        总之，在周扬的看顾下，林平之总算得上沉住气，没在那么多人面前，和岳不群决裂。好好的兔子都要黑化成大灰狼了，偏偏岳不群像是压根没有在意，任由林平之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有恃无恐。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儒客和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子，说出去，任谁都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只是——

        岳不群注意到，自己这位小徒弟在师兄弟面前越来越混的开，这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林平之不知道岳不群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弄死他，他现在憋了一路，挡不住的戾气尽冲着岳灵珊而去。

        “大师姐惯来喜欢给人乱扣帽子，任何人在您那怕都配不上，反正你背靠大佛，大家都得敬着您。”

        本就是一点小口角，林平之这么阴阳怪气，她气红了脸：“你在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仗势欺人了？”

        “林平之。”周扬揉揉额角，又对岳灵珊说：“他在那犯癔症，不用管。”

        林平之在周扬的制止声中收回控诉的目光，却将头一扭，直直的向前走了。

        周扬也拉着岳灵珊走的远远的：“他最近心情不好，你多担待。”

        “什么嘛？明明是他惹我？为什么让我多担待？”岳灵珊受气不说，还被周扬这么一劝，叛逆的说。

        “等到了嵩山就好了。”周扬说，“我们这两天躲着他。”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岳灵珊气呼呼的说，“方才明明是我在和他理论，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我仗势欺人了。”

        “我知道，是他的不对，再过两日就到嵩山了，我们先忍忍，不要让其他门派看笑话。”周扬拍拍她的肩，他说的正是恒山派，他们按照约定在一处渡口碰面，自此就走在了一处。

        只不过，掌门师叔他们走在前列，他们落在了队伍后方。

        “你这话，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岳灵珊拂开他的手，嫌弃的说了声。

        周扬笑笑，明白她这是应了。

        这段插曲不提。只说回到嵩山那一日，被岳不群打发走的令狐冲早早在客栈候着，恒山派也告辞离开。众人汇合又说了不少话。

        那时，岳不群一张脸上笑意满满，令狐冲神色轻松，丝毫不见之前的隔阂。

        “大师兄到现在都觉得师傅把他放在思过崖，是为了他好。”林平之这么对周扬说，他还稀罕的看岳灵珊一眼，往日里张口闭口大师兄的，今天怎么不凑上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岳灵珊眉头微皱，“我爹怎么你了？”话里话外的针对。

        “咳咳，师弟，你去买点桂花糕回来吧。”周扬没想到，刚刚重逢的三人组，林平之和岳灵珊又有掐起来的趋势。

        林平之嗯了声，眼神都没留给岳灵珊一下，跨过门槛就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岳灵珊眼睛睁大，“我是不是他师姐？”

        周扬摸着鼻子，颔首。

        “师姐的话都不听，还听你的话？”岳灵珊搞不懂，“你为什么要他走？”

        周扬抬抬下巴，被簇拥在中间的岳不群在招手让他们过去。

        “珊儿，平儿是干嘛去了？”

        “帮我买桂花糕去了。”岳灵珊回。

        “现在人员混杂，可不要再乱跑。扬儿，你帮我看住他们两个。”见周扬点头，岳不群摆手让他们退下。

        令狐冲挠挠后脑勺，怎么这趟回来，感觉师弟对师傅有些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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