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破城

“圣女要破城？”

        娄高远手里的药碗几乎掉落下来。

        他原以为我过来这里，是会帮助荣靖摆脱这个困境的，却没想到，我竟然要破城。

        我点头，轻笑：“不是我要破，是他要破。”

        娄高远仍是不明所以。

        我思忖半晌，还是决定先行瞒他：“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大祭司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总是……不会害了他，也不会去害苗疆的。”

        见我如斯坚定，娄高远深知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张着嘴，良久良久，他还是只道让我好好歇息，便落寞回去了。

        如今苗疆的情况……

        巫神殿因上次长生蛊一事之后，已经彻底地衰落，那些贵族当时都在忙着抢夺巫神殿留下的东西，分崩离析。

        此次只要荣靖胜了，凭借二者于此战的表现，荣靖定会与娄高远缔结盟约，两国修好。

        这是双方的赢面。

        所以荣靖，只能赢，若否，娄高远便没有了筹码，那苗疆用整个巫神殿换来的，就是他日大岳铁骑踏破苗疆领土的结局。

        娄高远将讯息传过去的那天，我跟着去了，旁观者皆以为那不过是娄高远用来逗我玩的游戏，并不多加在意。

        何况，马蹄之下，那些痕迹，混乱得几乎辨认不清。

        若不是一开始就站在城楼上窥视着的人，怎么也不可能知道，我们究竟是要传递什么。

        城墙上站着的人，赫然就是荣靖。

        我很小心地轻轻回看向他——他瘦了很多，宽阔的肩膀依旧，愈发衬得他的脸颊瘦削。

        那身躯笔直的立在那里，也很认真地探向此处。

        我的眼睛此前受过重创，是在大岳受牢狱之灾时留下的毛斌，他偏又逆着光，我看得眼睛发疼，不知不觉就洇了泪水，滚烫得我都不敢去眨眼，唯恐一个不甚，泪落了下来，会灼伤自己。

        明知隔得那么远，他肯定完全看不清楚，但我还是无声地说了句：“放心。”

        我希望他放心，我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耳边似乎又再度响起了那句：再等等，忍耐一些时日就好了。

        是啊，再忍耐一段时日就好了。

        朦胧的光影中，我似乎看到了他微微笑起来，仿佛回应着我一般。

        娄高远已将我的要求都做了，他的目光凝着那座巍峨的青都城，良久后，对我道：“圣女，天气不好，咱们该回去了。”

        我答声是，但目光还是很不舍地从那道身影上面移开。

        我想，我多看一眼，此后，这一世，便会少一眼。

        ……

        回去之后，我便开始调兵遣将，预备对青都城发起攻势。

        大岳的统帅唤作李蒙，听娄高远说，他很是慕我的名，是因为五年前岳苗大战的时候，我曾带着七个人，便闯过了三万将士的围困。

        李蒙不敢相信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再四想要找机会与我一同比试武艺，若不是娄高远拦着，只怕他要用强的来迫使我现出“真面目”。

        他问我：“你不要亲自上阵吗？”

        “我又不会武功，拿枪耍刀都不会，我上战场，李将军若肯放心将大岳的兵力都交给我，我自然是肯上去试一试的，李将军意下如何？”

        李蒙的脸色便微微僵了一僵。

        他自然不舍得拿大岳的兵力去浪费。

        虽然他眼里却是流露出了纠结的复杂神色，似乎也很是想让我去试试看的，但是现今大岳不给他拨人，就要求他带着手底下的那些人把青都城给攻下来。

        李蒙心里也憋屈。

        所以我要逼他们，将大岳最精锐的部队给吐出来。

        首次攻战，我让苗兵作为先锋，大岳兵力辅助，还是不成功。

        隔了一段时日后，我又再度发动攻势，以失败告终。

        再三，结局亦如是。

        李蒙对我颇有微词，但我对他的意见充耳不闻，直接便将他的诉求给驳回了——天高皇帝远，何况，就算他将实情禀明给了荣治，我是苗疆之人，荣治也管顾不得我。

        更重要的，是荣治不想失去苗疆这个冤大头。

        第四次的时候，大岳的士兵已怨声载道，坚决不肯听从我的计划。

        我固执地让娄高远将苗兵拨出一半来，继续攻城。

        苗兵门借助云梯朝着城楼攀爬的时候，城楼上的敌军将石块等重物狠狠砸下，那些人便如断线的风筝，跟随那些重物掉落下去，战场上，仿佛天空凭空浇下滚烫的沸水，淋得众人皆抱头鼠窜，哀嚎震天。

        我就不远处目睹着这一惨状。

        我亲手造就的惨状。

        但已隐隐有些破城的迹象了——苗兵已站得先机，娄高远指挥着将士用霹雳车将那些巨大的石块重新投回了城墙上去，更多的苗兵在竭力地冲向前去，青都城已开始固收不住……

        我吩咐左右：“去告诉李蒙，要他三刻钟之内给我调出八千的人马过来支援。”

        但我深知大岳的士兵不会答应，不会过来。

        三刻钟已过，我又等了半个时辰。

        李蒙果然没能劝动那些人。

        前线已经开始有了逆转，青都城发动箭雨攻势，苗兵先机尽失，被打得溃败而逃。

        “圣女……”娄高远有意劝服我，将人撤走。

        我狠下心，紧攥着拳头，厉声喝道：“不准退！”

        今日前来的士兵，只能进，不能退，若否，李蒙怎能够轻易相信，此次失败，是由他的大岳将士造就的？

        失败而归。

        我提着剑，直闯帅营，剑锋抵在李蒙的脖子上：“今日为什么不派人前来支援？”

        李蒙尚呆坐在椅子上，不防我来此一招，双腿半屈着，站不起来，却又不敢坐。

        我咄咄逼问：“你的人没有告诉你前线的情况吗？只差一点儿，只差那八千人，你害得我苗疆又损失了大半的兵力，李将军说我该不该杀了将军？”

        李蒙自然是不怕我的。

        我不似习武之人，吐息纳气皆不能稳当控制，连握剑的手法都有错误之处。

        他可以轻易从我剑下逃脱，可他不能。

        因为他深知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他心虚，作为一个将帅，他没有能力劝服那些将士，在最有希望胜利的时候，他拖了后腿。

        这是他身为一个军人的耻辱，一个领帅的污点。

        法不责众，就算李蒙想要铁腕丹心，然而现今情况，他又怎么惩处所有将士？

        李蒙闭上了双目，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从我的剑下躲开，然后站得笔直，双手隐隐地发颤：“苗疆的损失，本将会想方设法从大岳调转兵力过来，万望苗疆放宽心，青都城，我们势必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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