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无法根除

谢梅一早就知道，荣靖已知我未真正身死，并且寻来了这港良城。

        他们见过一面，就在我的病床前，两人打过一架，甚至将那盏琉璃玉盏都给打碎了。

        所以他知道，今夜荣靖会来。

        一定会！

        只是聪颖如谢梅，也猜测不到，荣靖那个疯子，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谢梅同我轻声说着：“阿洛，我是个很记仇的人，可你是我视若亲人的人，我不忍心瞒你，我会起娶你的念头，不仅是要你替我挡住那些人，还有一点……”

        他稍顿了顿，斟酌着。

        “阿洛，师兄真不是一个好人。”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师兄混蛋，利用了阿洛，只是想报复他，你说，这样的师兄，是不是坏死了？”

        因为我，他不能对荣靖狠下杀手。

        可谢梅还是想让荣靖难过，为他自己，也为我多年来所遭受的一切苦难。

        于是他请求我嫁给他。

        只是谢梅并不晓得，荣靖假借小李子的身份，早已经潜入了他的王府，若否，他怎会让小李子去别苑伺候？

        我没有告诉谢梅这件事，只是忽然觉得累极。

        梳妆台前的铜镜极大，我躺在床榻之上，都能清晰地望见自己脸上血迹斑斑，颈肩上有两道清晰的咬痕。

        只要荣靖再稍用劲儿，或许就可以杀我泄恨了。

        “师兄……”我倏尔喊着谢梅，嗓子疼得难受，每说一个字，都几乎把眼泪给疼出来，“我想洗澡。”

        谢梅没劳动别人，自己去给我打了水，又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给收拾了，因恐再生意外，他就坐在屏风外，一面小声地给我说着从前幼时我俩的笑话，一边时刻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阿洛，对不住，在翁六来报消息的时候，我就该赶过来的，可我想着，你是不是想再见到他……”

        所以谢梅迟疑了。

        他把我的一切心思都看得透彻。

        我终究是放不下荣靖！

        我没答话，只是将脸洗干净了，然后取过一面铜镜，先前手还是战栗不止的，可自也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到了最后，已无任何波动地将其映照着左半边的脸。

        荣靖亲手刻下的字。

        一个“娼”！

        他深觉我水性杨花，瞒天过海，不惜委身讨好他许久，却在利用过后，狠心将之抛弃，以一个妇人身再嫁谢梅。

        他一向于书道上有很高的造诣，一笔一划，写得竟比当日狱卒给我刻下的还要好看许多。

        伤口上还在渗着血。

        自颊骨上渗出，沿着面部线条缓缓滑落，最后不知怎的，眼角也有大颗的泪珠儿滚下，很快追上了血珠，顺着那血渍一同攀至下巴。

        滴答一声。

        掉落进了浴桶当中。

        然后慢慢地晕开。

        驱之不散的血腥味。

        这一刻，我甚至动了想要轻生的念头。

        他无非就是恨我，可从前过往，恩怨情仇，早已经不知谁欠的谁，若我死了，真正死去，或许一切就了结了。

        手里的铜镜被捏得几乎快有了裂痕。

        可忽然看到屏风外谢梅的背影，他的声音还在低低地传来，许是久不闻我应他，忧我出了事，谢梅试探着喊了我一声。

        “我都听着的，师兄，你多说些话，我只是嗓子疼，不愿意搭话，可我愿意听你讲。”我回过神来，回了他几句，让他暂且放心。

        他好不容易将我救了过来，若我这样轻易去死，真正的对不住他。

        性命何足珍贵，我身为医者，竟连生命也罔顾起来，真是罪大恶极。

        等毫无原由的空茫过后，意识也渐渐清明，水已经凉了，冻得人一个激灵，禁不住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谢梅着急的声音传来：“阿洛？”

        “我不要紧，师兄，给我找些伤药来好不好？”

        谢梅是医者，屋子里常备有药的，纵使那些花果熏香盈了满室，我还是灵敏地察觉出来。

        很快，我从浴桶中出来，左臂挣扎时被荣靖卸掉了，是以穿衣变得困难起来，衣带遭我打得奇形八怪，难看至极。

        谢梅一眼看出我左手的伤，忙得过来查看了，拧着一双好看的眉，脸色微变：“他竟这样对你？”

        懊悔极了。

        我不在意地笑了，让他先给我的脸上药：“明日再给我请个郎中过来吧，你我都不会接骨的，这胳膊你要是给我乱动了，就要照顾我一辈子来赎罪了。”

        谢梅的面上明显的错愕。

        他张着嘴儿，却似被人捂住了一样，连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也是，原先这张脸还有血迹遮掩，现如今，就这样暴露在外，一笔一划，都刻得清晰。

        我另一只手轻轻摇着他，催促他：“师兄，快上药了。”

        其实这样的伤痕，不过是皮外伤，只要用上好的药，假以时日，是能很快消除的，不似那酷刑，用了特定的药物，除非生剜那块肉，否则，就会永远跟人一辈子。

        此前的墨刑我能下手剜去，可偏偏这一次，却似渗进了骨子里。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仿佛我不管用怎样好的膏药，都无法将其根除。

        “没事儿，反正也要照顾好阿洛一辈子的。”

        谢梅陪了我一晚上，我们一夜未眠，直到翌日晨起，外间响起脚步声来，谢梅方拍着我的脑袋，轻语：“别怕，我来处理。”

        我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恍若那是我的精神支持，非紧握在手中不可。

        谢梅心疼地宽抚着我，要我不必太过紧张。

        “我就在外面，告诉他们给你请个郎中过来，再让她们给你弄些吃的过来，乖，嗯？”

        我目光紧随着他，看见他推门而出，和宋宁儿等人小声交谈，大意是请个懂得接骨的郎中过来，大好日子里，这些事都不要声张。

        昨夜是新婚夜，谢梅把人都给赶出新房十丈开外，没人会晓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只当两个新人晚上闹得狠了，伤了身，所以宋宁儿等人并没有多问，便乖乖下去办了。

        郎中过来的时候，谢梅把我抱紧在怀，我觉得很累，脑袋埋在他胸前，不做他想，只是努力地不想要见到其他的人。

        一个也不愿见。

        他身上的喜服还未换下来，想昨夜被人灌了不少的酒，加之被我缠了一夜，都没来得及盥洗，满身的酒气，熏的人胸口发闷。

        我不由得微微侧了头。

        却见荣靖此刻正以小李子的面貌，目光森寒地盯着我。

        隔了一层纱幔，我还是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师兄……”

        我扯着谢梅胸前的衣襟，下意识地挪身往后退，却扯动手臂上的伤，疼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谢梅不疑有他，我已经保持着高度紧张状态太久了，于是他只是拍着我的后背：“别怕，让郎中给你将骨头接好了，才能痊愈啊，你别怕，不疼的。”

        然后他吩咐着郎中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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