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巨骨症

虽然后来荣靖有心让白子墨离开，但到底此行除了我俩外，便只有曲五与翁六和白子墨三人。

        他纵使有心，在此时此刻，究竟还是有心无力。

        在离开赤国之时，谢萍萍赶过来送我。

        她是一个人来的，赶得着急，若非曲五耳朵敏锐，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只怕她便要白跑一趟了。

        我当即让曲五等人停了下来。

        谢萍萍见状加快了速度，很快追赶了上来。

        甫一落马，她喘着粗气，便跑来我身前，说：“幸好还赶得及。”

        “该说的，一律都已经说过了，公主此行前来是……”我狐疑地看着她。

        谢萍萍不是扭拧之人。

        她固然现在对我有了那么几分的好感，但在前几日见面之时，我们就已将所有事情给说清了。

        我想不到她现在再追过来的用意。

        谢萍萍好容易气喘匀了，瞪我一眼，才说道：“那日我忘和你说了一件事。”

        而后双眼四处张望着，在曲五等三人身上一一扫了过去。

        我有些明白过来，便转而对身后几人道：“我与文昌公主尚有几句话要说，你们不妨先行去渡口，待会儿我再去与你们汇合。”

        曲五与翁六皆面露难色。

        自然，两人都甚是不放心我一个人独行。

        我便冲他们一笑，说：“文昌公主会保护好我的，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谢萍萍闻言气得一跺脚，“谁要保护你？”

        “嗯？”我挑眉笑看着她，颇觉她似乎有些不同了，“既然我的安全无法保证，那公主不如就在这里将话说个清楚吧，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不能见人之事。”

        “你……”谢萍萍气结。

        但终究还是妥协下来，对着曲五与翁六没好气道：“我会好好把她给送去给你们的，保证一根毫毛也不会少，这样你们总该放心了罢？”

        曲五与翁六只看着我，眼里一派的放心不下。

        便是荣靖，亦忍不住开口道：“我留下陪娥娥。”

        谢萍萍不识得他，闻此言语，一时禁不住冷嗤，“你凭什么陪她？她是我祖皇婶，我要与她说几句体己话，与你什么干系？”

        “她是我心上人。”荣靖没有半分恼怒，却将谢萍萍给堵得哑口无言。

        周遭氛围顿时沉默下来。

        诡异得很。

        良久后，谢萍萍率先反应过来，啐了一口，骂道：“好不要脸的一个人。”

        我望了眼天色，心里却实在着急于回程，是以出口调解，“不必留下来了，你同他们一齐走，我只说几句话便追上去。”

        “我不放心。”

        “我不会有事。”

        荣靖虽然不大愿意，但是我坚持己见，最后便连曲五与翁六亦动容，一同将荣靖给架走了。

        眼见着人离开了，我方问道：“公主此时可以说是什么事了罢？”

        “你……我……洛娥……你真的不要我祖皇叔了么？”她答非所问冒出这么一句。

        我不明所以，问：“公主此话何意？”

        “就是方才那人啊。”谢萍萍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我背后早不见人影的去处道，“你是他的心上人，你对他也那般好，你也喜欢他？”

        质问的语气，活像是我背着谢梅与人暗通款曲了一般。

        我哭笑不得，“我好似没有义务须得告诉公主，况且公主不远前来，就是为了指着我么？”

        谢萍萍咬牙切齿，手上习惯性地摸着腰间，仿佛下一刻就会将腰上软鞭拿出来把我给抽清醒。

        但她最终却没甚么都没有做。

        她冷哼一声，道：“当然不是！本公主前来，自然是有更为要紧的事情。”

        “甚么事情，只得公主这般大费周章的？”我亦是心中好奇。

        若非如此，我也实在是不愿意与谢萍萍在此斗嘴儿。

        我所剩的时间有限，能够做到的事情亦是太少，没有更多一份的时间来供我玩笑。

        谢萍萍没有察觉我的异常。

        她轻咬着下唇，许久后问出一句，“你……你帮我保守的秘密……再不会告诉其他人了罢？”

        “若是我要告诉，从前我就应该告诉了。”我说。

        谢萍萍终于放下心来。

        她脸色稍送一些，说：“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我也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说与不说，对我没甚么影响，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值不值得我杀人灭口。”

        “就为了这事？”难道这一件事情值得她这般紧张？

        我狐疑地凝注着她，将谢萍萍看得脸上颇不好意思。

        她瓮声瓮气道：“当然还有其他的事情，但这一件也必须得要保证。”

        “我保证！”

        谢萍萍努着嘴儿，说：“我已经跟皇兄说了，不日后离开港良城，预备找一个地方逍遥快活，若是日后我听见了有关于文昌公主的任何风言风语，我都一定是会算到你头上去的。”

        谢萍萍的皇兄，正是才刚登基继位的赤国新帝。

        我听出了话中关键，问：“你打算去哪里？”

        “还不知道，但是终归不会是赤国。”

        赤国里到处都是有关谢梅的记忆。

        谢萍萍自幼便跟着谢梅，谢梅死后，她在赤国便再没有什么留恋了。

        加之她的身份特殊，想来新帝将来一定会用她博取一个良好的局势，与其等到那时自己的秘密被揭穿，倒不如现在及时抽身而退。

        谢萍萍不蠢，甚至是聪明。

        是啊，她是谢梅一手教出来的人，又会查到哪里去呢？

        只是——

        我迟疑了一会儿，才又问：“你身上的毒……你预备怎么办？”

        “祖皇叔曾经教过我抑制之法，只是从前我为了多博得他的关爱，从来不肯用，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谢萍萍信誓旦旦道。

        我稍稍放下了心，“那就好。”

        “只是——”谢萍萍突地想起什么来，脸上颇是为难，“只是有一件事，就是关于这个的，我只能来找你了。”

        我难得见她如此认真。

        一时也禁不住正肃起来，学着谢梅素日里的样子，伸出手去拍着她的脑袋，只问：“什么事？”

        必是难解之事。

        若否，凭借谢萍萍的本事与脾性，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示弱的话来。

        她满脸弃嫌地躲开了我的手，转而抓着我的袖子，便带着我往回走去。

        她边走边向我解释：“是玄清与鬼爷的事情，祖皇叔生前便解决不了，他走后，我一个人也没有办法，只能来委托你了。”

        玄清与鬼爷……

        我脑子一时空白。

        但所幸这份空白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

        我忆起那个脸蛋圆圆清秀可爱的小萝卜头，惶惑问道：“他们如何了？为何……”

        谢萍萍倏地停了下来。

        我不由得将话也停住了。

        谢萍萍跑过去，揭开了马车的车帘，朝里面看了眼，问：“鬼爷，小玄武怎么样了？”

        里面有道苍浊的声音传来，“睡着了，倒没大碍，有劳公主挂念了。”

        “那就好，鬼爷等我一下。”

        谢萍萍松了手，转过身来，在我身前站定。

        “他们怎么了？”我问道。

        谢萍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玄武患有巨骨症，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会越来越严重。”

        巨骨症……

        我只记得，那个名唤玄清的小萝卜头似乎一直都是那副十来岁的模样，从来不曾更改过。

        谢萍萍眼里有着深深的怜惜姿态。

        她说：“巨骨症……原本玄武应当是活不过二十岁的，只是祖皇叔一直在为他奔波，替他将身形稳在了十岁时候的样子，才让他一直活到了现在，否则……”

        否则只怕，在玄清二十岁的时候，他身体的骨头便会刺穿他的皮肉，生生从里到外将他戳死。

        这是巨骨症可怕之处。

        骨头以异于常人的速度生长，但皮肉却长得缓慢甚至不长。

        身体得不到均衡，势必会带来死亡这个结局。

        怪不得我在赤国的那段日子，玄清被逼迫着陪着饮药。

        那时我只当小孩子顽皮，生了些小病，所以才会被大家强迫着一定要喝药。

        殊不料竟是这般原因。

        默了半晌功夫，我才问：“师兄此前，可曾有留下什么东西么？玄清素日里诊治时留下的医脉？”

        “有有有！”谢萍萍闻言大喜，忙得道，“祖皇叔给小玄武准备的一切东西我都收拾来了，只要你答应接手祖皇叔救治玄武，我立即就给你。”

        我越过了谢萍萍，径直走去那辆马车旁。

        也跟着谢萍萍的模样，将帘子解开了。

        里面的鬼爷见了我，矍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便转为喜色，“是老鬼与这孩子来拖累姑娘了。”

        我与鬼爷算来只见过一面。

        但方才谢萍萍也已将他们的情况大致与我说了。

        玄清原不过是鬼爷捡来的一个孩子，后来鬼爷跟在了谢梅麾下，就是因为谢梅能够出手救治玄清。

        奈何世事难料。

        谢梅遭此变故，意外来得如此突然，鬼爷也实在是没有了办法，才会想到让谢萍萍来找我。

        我看着小和尚睡得不甚安宁的模样——分明已是弱冠年岁了，可身形却仍是一个小孩子。

        甚至连言语间亦是孩提一般的讨喜。

        我总记得他一口一个姐姐的模样，晶亮亮的眼睛里满是欣喜。

        从来没有见过他抱怨过一句。

        我忍不住觉得老天爷太过不公，任凭一个从来没做过什么的人遭受诸多劫难，似乎苍天无眼。

        许久后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我对鬼爷道：“既是如此，就请鬼爷带着玄清同我一齐走罢，我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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