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冷宫弃子

随着内侍高声通传，凤辇缓缓停在了殿前，宫人们扶着成皇后入内，雍容大气的同老皇帝温声道：“这话倒是也不错，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不论对错如何，吴王也该给姑娘家一个名分。”

        成皇后是嫡母，却不是亲生的，出了事情自然是最先考虑到怎么把这事的坏影响降到最低，至于吴王爷吃的暗亏就不在考录范围之内了。

        陌念初觉得这以为的做法确实是明智之举，她一直在找时机让云靖宇倒血霉，虽然这一次来的突然，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下手。

        众臣连忙给来人施了礼，两边的大臣面上都是一脸的过不去，却不敢明着同国母过不去，就同龙榻上的云和帝说着各种不合适云云。

        吴王党觉着这样做，就是变相承认了吴王同女子在佛门私通，就算没有被皇上严惩，名声也是臭到底了。

        几个言官更是把脖子都梗硬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死也不能让吴王就这么把事情含糊过去，甚至还牵扯到了朝纲各种严肃问题。

        老皇帝看着地上一向乖觉的爱子，脸都气青了，放话要削了云靖宇的王位。

        几个言官没话说了，剩下一帮吴王党痛哭流涕的一通劝，储君之位悬而未决，要是吴王因为这样的事情被刷出局，那英王赢得未免也太顺利了。

        成皇后那帕子给云和帝拭去额间的汗，“靖宇这孩子平时也不是什么急色的，你这做父皇的哪里能不知道。”话语间慢慢的都是温柔介意，“只是这罚到底是免不了的，倒不如让念深来办这事，他一向有分寸，也免得群臣再来闹皇上。”

        云和帝思来想去，面色稍霁：“顾爱卿。”

        这事不管放到谁手里都是烫手山芋，老皇帝年事已高不再是当初说把大皇子贬去皇陵，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了，跟前就只剩下这两个儿子，英王显然不是什么治国之才，再没有云靖宇在旁制衡着，这东临的江山还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然后这烫手的差事又到了顾诀手里。

        顾相应了声，面色如常的招来了太史令，问过史例之中关于这种情况的记载，主人公不是死就是废的，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皇帝最喜爱的子女犯了这种错，舍不得罚，没多久就被作死作灭国了的。

        前车之鉴相当之诡异离奇，但就是这么直白的记载着。

        一众人都听得脑门冒冷汗，云景明的剑眉都快飞起来了，“父皇啊，顾相一向公正严明，今日若不是犯了错事的人不是吴王弟，这会儿脑袋早已经搬家。”

        云和帝疲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目光却望向了顾诀。

        他在等那人做出最合理的处理方式。

        顾诀风度翩翩的转而看向陌念初，墨眸流转的一瞬间有流光万千：“去王冠，除玉带，六皇子当思为人之道。”

        他在殿中央长身玉立，声音如微风徐徐，轻缓和煦，说出的话却众人震惊。

        跪地的云靖宇明显的一怔，文弱的脸庞都扭曲了一阵，不甘和狠厉在眼眸中挣扎深陷，却没有反击之力。

        云和帝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罢手让人内侍上去取了头上的代表身份的王冠和玉带，连外头一身锦衣都被取下来了。

        云靖宇的锦衣散开，头发吹落，整个人都透着难言的落魄之感，五体投地的叩谢皇恩：“儿臣谢父皇不杀之恩。”

        大臣们齐呼皇上英明，千和殿中回声阵阵。

        就算吴王爷平日里装的再正经又能怎么样？

        一步错就是满盘输，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云靖宇不可能蠢到在佛门圣地水女人，皇帝也还是要给出一个交代，皇室天家从来都不是自由公平之地。

        顾诀的决断并不算多过分，只是这注定成为云靖宇这一生不可抹去的污点，让他打碎了牙和着血泪一起往肚子里吞。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陌念初眉头跳了跳，伸手拉起了地上的陌语柔，“六皇子打算何时迎娶舍妹？”

        云靖宇还趴在地上没起身，听得这话整张脸都变得黑沉，身后一众吴王党乍得跳了脚，“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陌家的二小姐万万不可为正妻！”

        云和帝和成皇后也是认可这个说法的，只是一时没有开口。

        “小女愿为妾室！”

        陌语柔的声音在此刻十分的突兀，“小女愿意嫁与吴、六皇子做妾室……”

        众人的目光都变得十分的鄙夷。

        这么急着要贴上去，可不就是摆明了对云靖宇早哟图谋，这话一出来，简直啪啪的打英王爷的脸。

        后者当场就赏了陌语柔一句，“不知廉耻！”后者当场就昏死过去，就勒令送回府去了。

        云靖宇还没说话，老皇帝已经昏的不行，成皇后扶着他重新在龙榻上躺下，两相权衡道：“改日本宫召了陌将军入宫再行商议，今日是元月初一，众卿回府一家团圆去吧。”

        一众人悻悻的出宫而去，临走时王公公忽然叫住了顾诀，“皇上请顾相暂留。”

        这也是常有的事，陌念初自行的朝出宫的路走去，却被顾诀一把拉住，“等我。”

        冰凉的手被他握的发烫，她心口突突的点了头，等顾诀含笑的眼眸收回，人都已经消失在跟前了，陌念初才反应过来，完全可以自己回去的。

        大伙儿各自散去，还想商议上几句的吴王党转了好大的一圈，一转眼就不见了云靖宇的踪影，急的像热锅上的热蚂蚁。

        陌念初等在殿外百无聊赖，看样子顾相大人一下子还出不来，便随便走了走。

        渐渐到了冷冷清清的那一处——冷香阁。

        落叶满地的冷宫没有半点人迹，寂静的池塘边上，蹲着披头散发的云靖宇。

        寒风吹透他单薄的衣衫，看着那么可怜无助的模样。

        像极了陈云诺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清瘦少年。

        只是这一次，她远远的站在宫门外，冷眼看着被打落云端的吴王爷，再没有丝毫的怜悯。

        风声在耳边呼啸，陌念初不再看那边，刚要离开。

        不远处那人忽的转身看来，混沌的目光呆滞过一瞬后瞬间大亮，“你来了。”

        云靖宇起身大步走过来，一如多年前，被困在冷宫那个弃子，难得见到喜欢的人一面时的欢喜雀跃。

        宫里有闲情雅致的人赏梅听雪，没地位没身份的人，活活被整死冻死的也不少。

        云靖宇的生母是在被废之后生下他的，那时候云和帝并不缺人才出众的儿子，根本没想起来冷宫还有一个缺衣少食，被奴才们欺压着玩的。

        那时候吧，他是一个老内侍偷偷带大的，不配姓云也没有名字，终年在宫中任人欺凌，连这宫里最低贱的奴才也能踩他一脚。

        老内侍喊他“阿六”，同那些个新进宫的小太监一样的名字。

        那年也下了很大的雪，养着阿六的老内侍摔了个大跟头就去了，连着三天都没人给送饭，阿六饿的前胸贴后背偷偷跑到御食监偷吃的。

        陈家大小姐出身显赫，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正儿八经的公主的都比不得她受宠。

        成皇后担心她冒雪出宫摔着了，摆了十几道糕点留她多坐了一会儿，阿六趴在墙头看啊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陈云诺却在撑着下巴等雪停，贵妃养得那只狮子狗趴在她脚边刨啊刨的撒娇卖蠢。

        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少女容颜明艳，随手就把糕点赏了狗，全然没有那些世家小姐在宫里诚惶诚恐的模样。

        狮子狗咬了糕点就跑出了垂花门，阿六饿的头晕眼花就栽了下去，正砸在那狗身上，香喷喷的糕点滚到了眼前。

        阿六想也不想的拿起来就啃了，被夺食狮子狗张嘴咬他的腿，就踹了狗一脚，被内侍们看见了，拉起来就是一通好揍，鼻青脸肿的都看不出人样了。

        张贵妃还心疼着的抱着那只狗，扬着兰花指，气急败坏的要弄死阿六。

        看，那时候吴王爷还不如一只狮子狗。

        打人的动静太大，陈云诺坐不住出来看了一眼，笑盈盈道：“娘娘，打死人损阴德的。”

        趴在地上的少年啊，清瘦的一阵风都能刮跑，被打的鼻青脸肿眼睛却浮一层水光，清清亮亮的像极了她欢喜的那个人。

        那只雪白的狮子狗被她轻抚了两下，不哭也不闹了，张贵妃和她的一样买账，骂了两句就走了。

        陈云诺伸出一只手扶他：“起来吧。”

        那一天，阿六吃到了第一块红豆酥，第一次被人温柔的擦拭伤口，说话都带着颤音，一口气把十几碟糕点都吃进了肚子里。

        陈姑娘生的多好看啊，笑一笑枝头上的花儿都被比下去了，那些个打他辱他的奴才们都变了脸，卑躬屈膝的喊他一声“公子”。

        那一天，阿六的人生看到了第一丝光明，从此他的世界也跟着天翻地覆。

        而这一瞬间，云靖宇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神情恍惚的走到跟前的时候，手都不由自主的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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