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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噩梦


桐原理莎坐在客厅,沉默着,十分疲惫。

        嘶啦。

        “理莎,你还好吗?”

        沢田纲吉推开了玻璃门,探进脑袋来看着她。

        “……”

        桐原理莎沉默不语,她已经不再想追究为何沢田纲吉能够从锁的严严实实的窗户中爬进来。

        沢田纲吉笑的一脸难为情,眼神老往桐原理莎手上飘,“好好包扎一下手吧,在流血。”说道最后,眼睛中的担忧无法挡住,自己脸上明明鼻青脸肿,看起来似乎比桐原理莎伤的更重。

        桐原理莎觉得沢田纲吉烦出了新高度,她将头埋到腿里,不想听他说话。

        她很累,已经没有力气再和沢田纲吉吵架,也没有力气去处理一切由之而来的情绪。

        沢田纲吉一条腿跪在走廊上,无奈的看着桐原理莎自暴自弃的模样,最后脱了鞋子,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客厅。他记得之前桐原奶奶放急救箱的位置是……

        桐原理莎刻意屏蔽了沢田纲吉悉悉索索走动的声音。她现在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手背上冰凉的痛感让她的手抖了一下,她抬起头,半张脸压在手臂里,只余一双黑暗无光的眼睛盯着沢田纲吉。

        “对不起,很痛吗?”沢田纲吉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酒精瓶子,手足无措的看着桐原理莎,在桐原理莎的手抖了一下的时候,他就立马停下了动作。

        “果然,这么严重,还是去医院吧。”沢田纲吉看着桐原理莎血肉模糊的手背,焦急的说。

        桐原理莎侧过头,沉默的看着桌面,没有理会。

        沢田纲吉读出了她没有去医院的意思,便咬了咬嘴唇,手小心翼翼的拿着棉签,给桐原理莎杀菌消毒。

        沢田纲吉看了看理莎,确定自己的力度没有弄疼她后,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涂抹起了酒精。

        纯白的棉签没一会儿就染红,他不得不换一根新棉签,等把她手背上的鲜血清理干净时,矮桌上摆满了不下十几根棉签。

        沢田纲吉在给桐原理莎消毒的时候,桐原理莎侧脸看着桌子,一直没有回头。反观沢田纲吉,一直皱着脸,受伤好像是他一样。

        在给桐原理莎缠绷带的时候,沢田纲吉笨手笨脚,将桐原理莎四根手指都裹了起来,桐原理莎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肿的像包子一样的手,攥起拳头。雪白的绷带顿时又氤氲出了鲜血。

        “理莎,不要乱动啊,又出血了!”沢田纲吉顿时大叫起来,紧张的给桐原理莎解开绷带。

        桐原理莎看着沢田纲吉又急又气的样子,心中的烦躁又膨胀起来。

        桐原理莎收回手,“你走吧。”

        “什么?”沢田纲吉一愣。

        “不要在这里。”桐原理莎眼神黑黝黝的,死寂而黑暗。

        “我……”

        桐原理莎这次连话都没有说,噌的一声站起来,拎着沢田纲吉的后领就往门口拖,沢田纲吉顾忌到桐原理莎受伤的右手,不敢大力挣扎,想要站起来却每次都被桐原理莎扯得再次后仰。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沢田纲吉被桐原理莎扔到了门口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沢田纲吉傻坐在门前面,不知所措的看着大门,口中喃喃,“理莎……”

        桐原理莎关上门口,靠着门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眼神灰暗的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闭上了眼睛。

        “纲君,你的脸怎么回事!?”沢田奈奈惊慌的说。

        “在路上摔倒了。”沢田纲吉咽了口唾沫,说道。

        安抚好沢田奈奈,他才开口说,

        “理莎,找到了。”沢田纲吉语气有些低落。

        “太好了!她没事吧?最近那孩子去了哪里呢?”沢田奈奈的语气又急又快,期待着沢田纲吉的答案。

        “……”沢田纲吉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情,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了看妈妈担忧的神色,“不是很好,理莎她,果然还是因为桐原奶奶的事情,感到很难过。”

        沢田奈奈叹了口气,“桐原去世后,我从警察局那里知道,原来桐原奶奶已经是她最后的亲人了,据说还有一个关系很远的叔叔,但是警察一直联系不到。”

        “那理莎怎么办?”沢田纲吉立马问道。

        “……其实我也有在考虑这件事情。”沢田奈奈笑着说,“警察说,可以成为临时的监护人。”

        “真的吗?”沢田纲吉重复了一遍,“真的吗?”

        “恩。”

        沢田纲吉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站在一片绿色的草地上,茫然四顾。周围蓝天绿色,一条铁轨由远及近,再次延伸至远方。这里的环境平静安详,让他心中怡然自得。

        轰隆隆。

        是什么声音?

        沢田纲吉睁开眼睛,看见了原处的火车飞速的开过来。

        速度真是快啊,原本在千里之外的火车转眼就到了眼前,他刚刚感叹完火车速度惊人,冷不惊的发现,车轨上有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裙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沢田纲吉脸色惊恐,大声喊叫起来,他试图跑过去,却发现有一层看不见的玻璃挡着他,任由他如何冲撞,如何嘶喊,那个人都没有回头。

        他不停的拍打窗户,火车越来越近,沢田纲吉眼睛睁得如铜铃,不停的喊叫让那个人闪开。

        在火车即将撞上那个人时,那个人转过头,脸色平静,眼神荒芜而黑沉。

        血液喷洒在他脸上,沢田纲吉猛地睁开眼睛。

        他剧烈的喘息,手猛地捂住脸蜷缩起身体,心有余悸的浑身颤抖。

        桐原理莎死了。

        在梦里被火车碾碎,鲜血四溅,骨头被车轮碾碎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响在梦里,让人牙酸。

        沢田纲吉用被子压住眼睛,试图将眼角的泪水擦干。

        他一点也不想让桐原理莎死,他很愤怒而难过,自己在梦里面竟然没有救下她。

        梦里的桐原理莎眼神死寂而无任何感情,他大吼大叫,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她被火车撕碎。

        桐原理莎的眼神,就像笃定他不会救她,也无法救她一样。

        从噩梦中惊醒的沢田纲吉一丝睡意也无,他坐起来看了一眼表。五点整,他索性下了床,想去冰箱里拿点东西吃。被那个噩梦搞的十分清醒,再去睡觉反而有些抵触。

        沢田纲吉第一次醒的这么早,他咬着酸奶,盘腿坐在沙发上,静静的走神,也不知道想也什么。

        晨光熹微,沢田奈奈换好衣服后,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纲君,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以往沢田纲吉都是睡到很晚,只要她不去叫醒他,他必定会迟到,但是这次很难得,竟然能够看见早早起来的沢田纲吉。

        沢田奈奈看了一眼钟表,才六点。

        沢田纲吉闻言,转过头,“啊……妈妈。昨晚失眠了,所以就醒的早了些。”

        “是做恶梦了吗?”

        沢田纲吉没想到妈妈竟然立马猜了出来,笑着点了点头,眉头紧皱没再说话。沢田奈奈走到沙发坐在沢田纲吉身旁,揽住沢田纲吉的肩膀。

        “阿拉,我的纲君又做恶梦了呢!”沢田奈奈一副没办法的语气。

        “喂,妈妈!”沢田纲吉躲开妈妈揉他头发的手,脸红的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沢田奈奈笑的弯着眼睛,“是啊,纲君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以前晚上做了恶梦,总会哭着从自己的房间跑到我床上,非要我哄着才能睡着呢。”

        沢田纲吉的脸色又红了几分,难为情的说,“不要再提了,妈妈,我现在已经不会那样了!”

        沢田奈奈:“对呢,现在纲君做了恶梦,都会自己一个人处理了呢。那么可以告诉妈妈,是什么恶梦吗?”

        “……”沢田纲吉瞬间沉默了一下,他眼神迷茫困惑,半晌才说,“……一个很不好的梦。”

        沢田奈奈没说话,等着沢田纲吉继续。

        “我看见理莎……她死了。”沢田纲吉如同梦呓一样,声音很轻,说完之后还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让他不寒而栗。

        他没有救下她。他明明昨天在火车冲过来的时候,推开了桐原理莎,但是在梦里,无论他努力多少次,都只能看着桐原理莎在自己面前,被火车碾压的分崩离析,血肉四溅。

        梦里桐原理莎的眼神一片荒芜死寂,像是废弃的星球,孤独而没有生命。

        沢田纲吉嘴唇发白,害怕的哆嗦起来。

        “纲君。”沢田奈奈的声音柔软而坚定,将沢田纲吉从梦魇里唤醒,沢田纲吉听见声音,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沢田奈奈。

        沢田奈奈笑容温柔,眼神如同清澈的溪水,安静而充满柔软的力量。

        “理莎没事的。”她重复,“理莎会一直活下去。”

        沢田纲吉看着妈妈的脸,缓缓的点了点头。

        “妈妈。”

        “恩?”

        “我觉得……生命真的很脆弱,很容易就不见了。”沢田纲吉困惑的说。

        他过去的生活中,从未考虑过死亡这个沉重的话题。他年纪太小,而死亡又距离他太远,因此死亡的阴影不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小的时候养的花,有一天突然枯萎了,那个时候沢田纲吉很心痛,路边的小狗一直对着他汪汪叫,每次都吓得他乱叫,但是看见小狗死掉被主人埋起来的时候,沢田纲吉感到更多的是失落。

        生死融入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但是却并未引起人们的太多关注。也许充满了很多惋惜,但是因为无关紧要,所以不会让人感到悲痛,直到重要之人也被死亡吞没,才猛然察觉到死亡的恐怖。

        原本很亲近的人,突然之间就不见了。就像桐原奶奶,她明明之前还会对他笑,但是现在却再也不见了。如果那天他没有出现,是不是理莎也会不见了?

        沢田纲吉陷入了恐慌之中,他抓住沢田奈奈的手,“妈妈,理莎她不会死吧?”

        “不会哦,”沢田奈奈摸了摸沢田纲吉的头,“理莎那个孩子,其实很坚强的。我相信,她无论遇见了什么事情,都会坚强的活下去。”

        “是吗……”沢田纲吉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感到很不安,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妈妈而忽略自己的直觉。

        “桐原奶奶死了,我总觉得很没有真实感。”他低着头,终于说出了心中积攒很久的困惑和悲伤,“我总觉得,她会一直在理莎家里,等着我去的时候,递给我块饼干,对我笑。”说道这里,沢田纲吉落下了眼泪,他呜咽着,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件事情其实根本不可能发生吧。

        沢田奈奈摸了摸沢田纲吉的头,没说话。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个内心柔软,心思单纯的人,他一直在为桐原奶奶的去世感到难过。

        “桐原奶奶为什么会死呢?”他抽噎了一下,“而且为什么理莎非要面对这种事情,明明……对于她们来说很不公平了……”

        “她只有奶奶了啊!”沢田纲吉泪水滚滚而下,他只能狼狈的用手背擦着眼泪,触及到了被桐原理莎打青的嘴角,疼得抽了几口气。

        “理莎还那么小……我啊,如果是我,完全没办法想象,妈妈会离开我的事情。但是理莎她……明明那么优秀的人,明明已经失去爸爸妈妈了,为什么会非要是她不行呢,为什么连桐原奶奶,也要这么快的夺走。理莎……明明已经很辛苦了。”

        沢田纲吉突然意识到,对于有的人来说,活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譬如桐原理莎。

        “爸爸妈妈不在了,连奶奶也不在了,理莎该怎么办啊?”

        “自己一个人,绝对很难过吧!”沢田纲吉声泪俱下,控诉着桐原理莎遭遇的种种,但是却并未有一个抱怨的对象。

        也许他在怪世界,又或者是命运对桐原理莎太残忍。

        因为桐原理莎的境遇想到自己,他如今也只有妈妈,而那个混蛋老爸基本都没怎么出现过,他也是只有妈妈一个人。

        沢田纲吉无法想象妈妈去世的情况,他着急的说,“妈妈,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恩。不会哦。我会和纲君一直在一起,等纲君长大了,可以接受我去世的时候,我再离开怎么样?”沢田奈奈笑着擦去沢田纲吉的眼泪。

        “不会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的!”沢田纲吉紧张的说。

        “是,是,我知道了。”

        “其实昨天……理莎站在车轨上,差点被火车撞了。”沢田纲吉情绪安稳了一些后,嗫嚅了一段时间,说出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什么?!”沢田奈奈的神色惊变。

        “不过没事啦……”听到妈妈的语气,他立马解释,“在火车快要过来的时候,我把她拉下来了。”沢田纲吉下意识的隐瞒了当时火车几乎擦着他的手臂经过的事情。

        “我要去看看她。”沢田奈奈的蹭的一下站起来。换上衣服就要出门,沢田纲吉看到妈妈这种坚定的态度,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妈妈,我也去!”

        他其实不知道是否再去找桐原理莎,但是看到妈妈这种态度,他也鼓起了勇气,无论理莎的态度又多冷淡,他都要盯着理莎,不让她做出昨天那样的事情。

        沢田奈奈按了很长时间的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

        沢田纲吉:“妈妈,我们可以进去到窗户那里看看”

        没有人。他趴在窗户上,发现窗户被拥铁条固定住,沢田纲吉讪讪的想,可能是因为理莎怪他擅自跑进来吧。

        “理莎酱——”沢田奈奈呼喊桐原理莎的名字,沢田纲吉环顾四周,试图搜寻桐原理莎的背影。

        嘶啦——

        听到声音的沢田纲吉回头,院子角落有一个小小的木质仓库,桐原理莎一身黑,缓缓的拉开了门,她的皮肤雪白,如同常年不见日光,一双眼睛又黑又大,黑黢黢让人联想到黑夜。

        桐原理莎走出来后关上了仓库门,面无表情的走近。

        “理莎,你没事吧真是太好了!”沢田奈奈跑了过来,手放在桐原理莎的肩膀上,心疼的说,“瘦了好多,理莎。

        ”

        桐原理莎没有说话,沢田纲吉也小心翼翼的蹭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桐原理莎,可惜桐原理莎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理莎,最近要来我家吃饭吗?”

        “不用了,最近有事要忙。”

        “这样啊,一个月后是升并盛中的入学考试,理莎会去吗?”沢田奈奈温柔的问,就像往常一样。

        桐原理莎过了半晌说,“恩。”

        “太好了,那那天让纲君来接你,你们两个一起去好吗?”

        桐原理莎神色不变,眼神和沢田奈奈对视,最后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沢田纲吉问妈妈,“妈妈,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那个孩子,也许想要自己冷静呢。”沢田奈奈笑着说。

        沢田纲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是还是不放心的回头。恰好发现,本应该回去的桐原理莎竟然站在家门口。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知道她似乎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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