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公平

“我在那边有一个熟人，我想去看看。”，柳青指了指不远处坐在门槛上擦着汗的油坊石太朗，征得了一下青川的同意。

        此时的油坊石太朗已经没有了在孤儿院里那样“意气风发”的神采，他垂头丧气的坐在一家铁匠铺的门槛上，脖子上搭着一条有些不怎么干净的毛巾，尽管此时已经是冬天了，他头发依旧被汗水所打湿，头顶上更是升起了一阵阵热气。他脸色变得有些黑红，不时拿着毛巾擦着脑袋上的汗水，脸上曾经的笑容已经被麻木所取代，有些木然的望着脚前的地面。

        直到两双棉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有些茫然的抬起头，迎着阳光望向了两个背光的身影。他微微眯起眼睛，突然间眼睛瞪的滚圆，瞳孔也骤然间缩成了一个针眼大小。

        是圣国？！

        他激动的站了起来，刚想要伸手去抓住柳青的胳膊，刚刚迈出的脚就停在了空中，片刻后又缩了回去。脸上的惊喜被一种尴尬所取代，也渐渐变得有些漠然起来。他干笑着说道：“是你啊，圣国，好久不见了。”，他看着柳青身上所穿着的精美衣服，看着柳青比在孤儿院里更加丰满的脸蛋，白里透红的就像是能够掐出水来。

        他突然间有一种自卑的感觉，还有一种莫名其妙而生，淡淡的，萦绕在心间的恨意！

        柳青微笑着点头，油坊石太朗是他在孤儿院里唯一的好朋友，尽管很多时候都是这个家伙来骚扰他，但并不妨碍他和油坊石太朗产生足够的友情。他望了望周围的环境，审视了一番油坊石太朗，才问道：“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油坊石太朗嘴角边浮现出一抹泛着苦意的笑容，他回头看了一眼热火朝天的铁匠铺，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吧！”

        这句话真的非常的丧气，仿佛他已经向命运低头了，其实这不能怪他，毕竟领养他的人只是一名铁匠铺的铁匠。在这样的家庭中，他已经算是一个劳动力了。就像柳青最初所想象的那样，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经过最初几天一家人热情的招待之后，他的苦日子就来了。

        这座叫做大造工房的铁匠铺里只有一名铁匠，也就是他的养父，还有三名学徒。他的身份有点一尴尬，既是这个铁匠铺未来的接班人，同时又是小工，每天不仅需要做很多重体力的工作，同时还需要学习如何打铁。木叶村对于各种铁器巨大的需求缺口让铁匠铺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这也意味着他必须从早到晚都忙忙碌碌，不能休息。

        家中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养母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再也无法怀孕，长女今年十三岁了，已经说好了人家，等天气开春之后就要嫁人。次女今年十岁，和他一样大，家里养父母的意思是让他娶了那个女孩，这样次女就能够留在家里。只是那个女孩并不好看，脸上有许多的雀斑，性格不是很好，而且五短的身材，看上去有些臃肿。

        次女对他也不好，可能是觉得自己以后要嫁给这样一个家伙，与她自己所期待的天差地别，无法接受，经常在暗地中整他。他也和养父母说过，但是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至于去忍者学校……，他的养父告诉他，他们这种人一辈子就适合做这些重体力的工作，而且家里的钱都要用于翻新屋子和储存起来以防不时之需，没有多余的闲钱供养他去上忍者学校，所以让他死了这条心。

        一辈子无望，所有的期冀都被现实摧残的支离破碎，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躯壳。

        “咦？这不是主家的青川少爷和圣国少爷吗？”，铁匠铺里那个五短身材黑红脸的男人从门口过的时候看见了两个孩子，立刻一脸惊喜的跑了过来，柳青身后的随从第一次站了出来，阻挡在那个男人和两个孩子之间。

        “是胜太啊，小心不要冲撞了两位少爷。”

        叫做胜太，也就是油坊石太朗养父的家伙立刻将两只黑乎乎的手放在白里透黑的裙摆上搓了又搓，灰疙瘩往下直掉。他点头哈腰带着些许谄媚的笑着，“是是是，是我无礼了。”，说着九十度的鞠躬，非常的恭敬，“不知道两位少爷今天要来巡查，真是太失礼了。”

        身边的随从小声的告诉柳青和青川，这座大造工房是壬无月家的铁匠铺之一。

        壬无月家的经营方式和其他家族不太一样，壬无月家会在有需求的地方建立起铁匠铺，然后招揽铁匠，让铁匠签订类似奴仆契约的方式以自身入股到铁匠铺中，成为铁匠铺的合伙人。所有的利润中有八成归壬无月家所有，而剩下的两成则属于合伙人铁匠。为了进一步约束铁匠铺不至于隐瞒利润，所有铁匠铺的矿石供应也都是来自壬无月家的矿场，同时壬无月家还会以非常隐蔽的方式，派出巡查员。

        一旦发现有人瞒报利润，就会立刻上报给位于木叶村的主家，主家会选择性的给出最终的决断。最严重的莫过于处死，毕竟他们在此之前都签订了契约，卖身给壬无月家少则二十年，多则一辈子。轻一点的则是罚没，或是送到矿山挖矿。

        三管齐下，壬无月家对位于全国各地的铁匠铺都有非常强的统治力，当然这里面不可能绝对做到不出现任何问题，但是相较于其他家族，壬无月家族的管理方式还是非常先进以及有效力的。

        胜太瞥了一眼身边的养子，见他一脸冷漠的站着，立刻不悦的抬手按着他的脑袋，将他按弯了腰，嘴里还呵斥道：“你瞎了吗？这可是主家的两位少爷，那可是大人物，还不赶快行礼？蠢货！还不赶紧向两位少爷道歉！”，他伸出黑乎乎粗短的手指戳了戳油坊石太朗的脑袋，一脸凶相。

        此时的油坊石太朗整个心脏似乎都被这冬天的风吹的失去了温度，他紧咬着牙关，眼眶泛红，大声的喊道：“对不起，怠慢了两位少爷，请原谅我！”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在地上，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泪水越来越多，低着头的油坊石太朗又一次泪流满面。明明分开时就说好的，这辈子不会再流泪了，为什么又哭了？

        柳青见到朋友稍显开心的心态也逐渐的降温，他已经意识到了，他和油坊石太朗的友情，到此结束了。

        他冷漠的点了点头，“没关系……，胜太先生，今天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一下。家父对这一次的订单十分的看中，千万不能出任何的纰漏，不然的话……”

        “是是是，我明白了，我一定会盯紧的，每一把兵器都会亲自过目检查，您放心好了。”，面对一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胜太还用上了敬语，可见壬无月家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

        不仅仅只是尊敬那么简单，还有畏惧！

        柳青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中的郁闷喷吐出去，“好了，我们也该走了，你忙吧。”

        胜太连忙低着头弯着腰送了两步，才直起了身体，他望着远去的两个孩子的背影，不由感叹道：“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孩子，就是和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他回过头去瞥了一眼依旧弯着腰的油坊石太朗，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力度并不重，但也让油坊石太朗的身体晃了晃，“还愣着干吗，没见到两位少爷都来查看了吗？赶紧去抬水！”

        “真是不像话，一点也不懂事，白长这么大了！”

        油坊石太朗起身的那一刻，用毛巾遮掩住自己满是泪水的脸，冲入了铁匠铺中，压抑的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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