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8章

我们不住学校的理由是一样的，她是做交际援助这一行的，我是殷泽包养的情妇，住在学校不方便，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很多个夜晚，她带着一身酒气和伤痕蹒跚着回到家，在家里还要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大骂：“那些臭男人！那些臭男人！”

        酒瓶的碎片被砸的到处都是，这时候，我就会陪在她身边，她的酒劲儿过去了，就开始抽烟，使劲的抽，偶尔，我也会从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感受烟雾透过肺部的空虚。

        夜色若水，我们在这水里溺毙。

        后来，白茜茜出了意外。有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经常来找她，那男人有的是钱，他每次给的钱都很多，很多次，白茜茜晚上没有回来。

        白茜茜曾跟她说过，她恶心那个男人，可是他给的价高，她就随便他做什么。可是这件事却被他老婆发现了，愤怒地跑到学校大闹，逼着那男人和白茜茜断绝了关系，白茜茜也因为做交际援助的事，被学校开除了。

        白茜茜说她不后悔，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事过了半个月，有一天白茜茜跟她说她要搬出去住了，要去一家夜总会做大堂经理，夜总会离得远，她打算到那附近找房子。

        帮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我发现了一张化验单，迅速扫过后，我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拿着化验单质问她：“茜茜，你真的得了艾滋病了吗？”

        白茜茜还是那么不羁的妖娆一笑：“是又怎样？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早就找律师说了，我死了以后所有财产转到你的帐下，希望你好好照顾我妹妹。干了这几年，睡了那么多有钱的男人，可怜存款也只有三百多万，可是我知道，潇潇你这么善良，我妹妹交给你绝对没错的。”

        “茜茜……”泪水流下来，我的声音哽咽，为什么命运总是要折磨我们这些下层的人？美丽的白茜茜，妖娆的白茜茜，善良的白茜茜，要强的白茜茜……

        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不要哭，潇潇，生命如此短暂，我比烟花灿烂……要不是还有个妹妹做依靠，要不是还有你一直陪着我，这肮脏的世界我早就不想活下去了！潇潇，听我一句话，大四毕业后，你有能力养活你自己、给你爷爷治病的时候，就离开殷泽吧，男人都靠不住！”

        泪眼朦胧里，我使劲的点头，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男人靠不住！

        更何况，还是殷泽这种有家室的男人！

        后来白茜茜就真的死了，除了妹妹外她没有一个亲人，葬礼是我一个人张罗着办的，按照她最后的遗愿，火化了她的尸体，葬在了西陵园。

        白茜茜，白茜茜，我今天见到慕征了，你说每个女人这辈子都会爱上一个混蛋，我见到我爱上的那个混蛋了，你说叫我忘了他，要不就看殷泽对你是不是真心的，愿意为了你和他老婆离婚，娶了你。

        可如今，你要我做的这两件事，我都没有做到。

        白茜茜，你是那么的妖娆和满不在乎，要是你，你会怎么做呢？你只会不屑一顾吧？不屑那种男人！更会笑我傻，如今他身边有个比我更漂亮的苏珊娜，你还痴心妄想什么？

        可心里就是酸涩，就是觉得不甘心！

        伤口的血还没有止住，我想起当年百米赛跑的时候摔倒，慕征把我背到医务室，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神情认真而专注，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一感动就是一辈子。

        再也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对我了吧？把我当成宝贝呵护，可最后也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扔掉。

        有脚步声靠近，我抬起头，泪眼朦胧里，我看不清那人是谁，然后，他走了，像个陌生人一样。

        心里的酸涩更甚，为什么每次在我孤单难过的时候，没有人陪在我身边？

        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我是少数的独行者？

        不断有人从我身边走过，但他们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就快速的离开，这个世界，我是如此的孤单，寒冷侵入我的四肢百骸，我怀疑我一直走在冰原中，偶尔看到天边的一缕极光，虚幻而遥远。

        突然，膝盖一疼，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缩了缩自己的腿，抬起头来。

        “别动，用酒精确实有点痛，忍忍就好了。”韩凉半蹲在我面前，用棉签沾着酒精清洗着我的伤口，旁边还有一个塑料袋，装着一些药，看来刚才，走到我面前的，真的是他。

        “你怎么在这里？”

        “我追过来的，找了好久，你们小女生也真是，那么爱追星！那个邓依有什么好看的？眼睛那么大，前世是牛啊？下巴那么尖，沾点墨水可以画画了，鼻子那么挺，吃饭肯定被饭碗磕伤鼻子！”

        我被他的话逗得哭着笑了。

        “还笑！”他加重了手劲，痛的我哀哀叫唤，又掉下几滴眼泪。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温柔啊？”想起当年温柔的慕征，我心里一阵委屈和酸涩。

        “温柔能当饭吃吗？男人嘛，有能力养家就可以了！风花雪月还能一辈子？两人在一起是为了过日子，你们这些傻丫头！”

        “我才不傻！”

        “那你说说，你今晚又是为了谁哭？”他抬眼看着我。

        “你！”我被他看的狼狈，眼泪掉的更凶。

        “算了算了，我错了行吧？怎么就哭个没完呢？又不是演林黛玉，就你长得这么虎背熊腰的，要演也排不上号！”

        “我怎么就不能演林黛玉了？怎么就排不上号了？”我赌气的跟他杠上了。

        “你就演刘姥姥吧，这个挺像！”

        “你才演刘姥姥呢！我有那么老吗？”

        “再这么哭下去，可不就那么老了吗？女人青春就那几年，别掏心掏肺的都给了男人，就像你今晚在这里哭的撕心裂肺，你说，谁珍惜？谁珍惜？”

        “没人珍惜也不要你管！”我奋力地推开他，狼狈地大吼。

        “我不管？我也没义务管！说你傻你还说自己不傻，你这么为他伤心他看得到吗？有本事就到他面前哭！到他面前狠狠地哭！看他会不会心疼，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傻了！”

        “你以为我想哭吗？你以为我想哭吗？他凭什么那么对我？他凭什么那么对我？”我嘶吼着，泣不成声！

        “没人凭什么对你怎样！你这条命是自己的，为他活还是为自己活，全看你自己，你要真想为这种男人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我被他这句话打落谷底：“我凭什么要去死？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就是爱他爱他爱他！关你什么事？我就是哭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那你就去死吧！转身、往前走，那里就是马路，车子多着呢，你要是害怕也可以闭着眼睛，穿过马路就半分钟的时间，很快，你这条命就没了，你伤心的那个人不会为你伤心，你泉下有知也心安了，多好！”

        不知是被他气得还是怎么的，我浑身颤抖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马路那边走去……

        颤抖着一步步走到马路边站定，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我正愣着，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

        “走啊！你不是还要为他哭死吗？哭死多痛苦！走啊！半分钟就过去了！”

        我想向前迈出一步，可是本能的畏惧让我还是站在那里。

        “走啊！你怎么不走了？你怎么不走了？快走啊！”

        “啊——！”我嘶吼一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脑袋，哭的撕心裂肺。

        他在我身后站定，叹了一口气：“看吧，你自己也明白，他不是你的全部，该放下的及早放下，免得以后更痛苦。”

        “你要我放下！你要我怎么放得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恨他！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好不容易不痛了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这辈子最恨得就是他！如果当年他没有离开，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当年的真相不是那样，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他静静的站着，等我哭够了之后，又蹲下来接着帮我处理伤口，上药，绑上纱布，做完这一切：“好好回去睡一觉吧，不要多想。”

        “韩凉，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很笨？”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得半干，有点痒，有点寒。

        他不置可否的勾勾唇。

        “你说，我当年到底做错什么了呢？”我怔愣着，思绪开始悠远，眼神灰暗。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半晌，硬声硬气地说：“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多为人生奋斗！”

        “是吗？为人生奋斗？”我嘲讽的笑了一下，“谁曾给我奋斗的资格？”

        “我说你至于为个混蛋就在这里死去活来吗？人家国企平均一分钟赚三万，你说咱俩今晚虚度了这么多时光，人家国企赚了多少钱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想清楚！想不清楚就去死！”他开始不耐烦了。

        我没说话，只是望着天边小红点一样的飞机出神。

        他叹了一口气，算是对我无奈了：“慕凤歌！你给我记住！你很好！非常好！当年肯定不是你的错！不要一遇到事情就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推，爱情这种事千百年来几个人能说得清，不是说你做的多好，他就不会伤你的心，一切以时间地点为转移，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除非永远静止在了那一刻，你能保证自己不变，你能保证他吗？”

        “不是保不保证，是他从未认真……”

        “那你就更没必要为这种混蛋伤心伤神了！我真怀疑当年你是瞎眼了才会看上他！那种混蛋有什么好的？”

        “可是当年……他对我真的很好……”

        “逢场作戏，只你一人入迷！”他不屑地哧了声。

        “说得好，逢场作戏，只我一人入迷……”我垂眸，“可是这种感情，你是不会懂的……”

        “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人生总归是要往前看！”

        “往前看？”我咀嚼着这句话，“韩凉，你爱过一个人吗？”

        “怎么问起这个？秋天夜凉，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他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呵呵，你肯定没爱过。”

        “我爱不爱关你什么事？”他恼羞成怒。

        “所以说，你不会懂的。”我转身忍着膝盖上的痛慢慢的离开。

        片刻后，他的脚步跟了上来，有些迟疑地说：“怎么说呢，不是不懂，只是没到你这种刻骨铭心的程度，也许那不算爱吧，就是年少时的悸动。”

        我微微一笑：“怎么说？”

        他的表情还是有些尴尬，一口气噎着，半晌，说道：“那时候是初三，我喜欢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女生，她长得不漂亮，但是性格很温柔。我一有机会就围在她身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后总是能把她气哭。后来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想和她表白，可是我还没去，就听说她和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在一起了，两人是9年同学，从小学到初中。我跑去质问她，为什么不选我，我也是数学课代表，她只是冷冷的看我一眼，说了一句：‘韩凉，你不知道你嘴巴真的让人很讨厌吗？’”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他瞪了我一眼。

        “后来呢？”我强忍住笑，假装一本正经地问他。

        “没有后来了。”

        “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想通了，这不是我的错，只是她没看到我的好！”

        “你这人还真是……”我摇摇头。

        “不说了，都过去了，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多赚点老婆本，面包有了之后，爱情总会有的！”

        感受着他那么乐观的心态，我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韩凉，谢谢你。”

        “不用谢，我经常在路边救流浪狗的。”

        “韩凉！”敢情这厮把我当成无家可归，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了？我一怒，伸手就要脱脚上的高跟鞋，砸死他！

        他像是早有准备，跑远了！

        欺负我膝盖受伤了是不是？我气得愣在原地，早该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居然把我当流浪狗！

        我站在马路边，打算等气消了坐出租车回去。

        刚这么想着，一辆出租车停在我面前，韩凉为我打开车门：“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吧？”

        原来他刚才是为我找出租车去了，我不由得心里一暖。

        “知道。”我忍着腿痛，坐了进去。

        “回去好好睡觉，对了，记得换药！”他将手中的塑料袋塞到我手里，像摸流浪狗一样在我的脑袋上狠摸了两下，刚要打开他的手，却听他对司机说，“开慢点，注意安全！”

        然后他退了两步，朝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在辉煌的灯火里，我看着他宽阔的背，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温暖和安心。

        “司机，去紫藤岭南路。”

        司机点了点头，一路开车将我送到楼下，刚要下车，却见司机掏出几张钞票递给我。

        “我还没给钱呢。”

        “这钱是那位先生给的，剩下的是找给你的。”

        “司机，多少钱？”

        “70块。”

        我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130块，想着明天回学校还钱给他，看不出，虽然他很毒舌，但还挺细心的。

        次日我去找韩凉，他的同学郭杰跟我说他今天没来上课，大抵是去公司了，公司发展起来了，最近要去人才市场招人。

        我点了点头，让他帮我把钱转交给韩凉，一转头，便看见靠在栏杆上看天的慕征。

        心中一痛，我想装作没有看见，扭头走开，可他已经转过头看到我了，带着磁性的声音慢慢叫出那个时隔四年的名字：“慕凤歌。”

        心里百转千回像是要掉下眼泪来，我抬起头，勉强的笑了笑：“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巧，一点都不巧，我和苏珊娜是交换生。”

        “哦，原来是这样，”心里的疼痛和相逢的隔膜，让我们如此陌生，我甚至觉得跟他说一句话都很勉强，“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陪我在学校转转吗？这学校我很不熟悉。”

        “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你还是叫你们班的班长带你转转更好。”

        “可是，慕凤歌，在这里我熟悉的人只有你啊，”他走过来执起我的手，“在这里还有谁能比你更熟悉呢？”

        我低着头抽了抽手，想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

        “你还是这样，”他松开了手，“你在误会些什么呢？难道说像你唱的那样，你永远等着我？”

        看着他唇边那戏谑的笑，一种绵延四年的羞辱气得我浑身颤抖，抬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手腕却被他紧紧的抓住：“好了，慕凤歌，我不和你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我今天找你只是纯粹的叙叙旧。”

        “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旧可以叙的。”

        “你还在生气？”他凑近了我的脸，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脸上，脸上的轻慢的笑意。

        我突然无比愤怒，当初看上他我真是瞎了眼了！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当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我当真就贱到了那程度么？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一个人受骗了，不能怪骗人的人太狠，只能怪被骗的人太笨，不是么？”

        “呵呵，”他低声笑了起来，“看来这四年，你果然学聪明了点，不聪明的女人，玩起来也没意思，你不是说永远等着我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何？”

        “慕征，”我冷笑着，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看透你了！”

        他抱臂看着我：“原来潇潇这些年一直对我还存有幻想啊。”

        “幻想？幻想早就死了！慕征，别把我和你身边的花蝴蝶相提并论！是，你家世好，修养好，长得帅！那些女人就算不为了你的钱，为了你的脸也算是前赴后继能排一个大营了！可是我慕凤歌不稀罕！我的确很想有钱，可是我不能容忍你侮辱我的爱情！四年前的感情是真的，可是，也就到此为此了！慕征你记住，苏珊娜是你女朋友！”

        “苏珊娜是我女朋友又怎样？你认为除了苏珊娜以外，我就没有那些个地下女友了吗？”他一伸手挑起我的下巴，“你不是很想要吗？我会对你好的，就像四年前那样。”

        “别提四年前！四年前的我早就死了！”我一把打开他的手，狠狠地瞪着他，瞪得眼眶都红了。

        “慕凤歌，你不乖了。”他皱了皱眉。

        “我从来就没有对你乖的义务！”

        “这四年你过得好吗？”他问的漫不经心，我却心里一震，险些因为这句话掉下泪来。

        “别提这四年，我过得好不好都不关你的事！”

        “看来是不好了，也难怪，没有我，你哪能好呢？”

        “哼~”我冷哼一声，“别把自己看的太伟大，慕征，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盲目的事！”

        “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这么尖锐，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不过没关系，你的主人回来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放心，我回来了，你不会再受委屈。”

        我笑了起来，笑的酸涩而疯狂，我一辈子都没这样嘲弄的笑着，笑到我看到慕征眼中一闪而过的疼痛，快的像是我的错觉。

        “慕征，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我的世界不欢迎你！你有钱你有时间，你可以大把的玩女人！祝你玩得愉快！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我转身，背脊挺得笔直，直出尊严的线条，再见了，我一生中最天真单纯的爱情！再见了，纯洁的慕凤歌以及那一切美好的回忆！

        可是为什么，转过走廊之后，泪水不停的流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干，狼狈的泪水逼得我一直往前奔跑着，树木和教学楼在往两边退去，没留意，我撞了一个人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我狼狈地低着头道歉。

        “慕凤歌，怎么又是你这个爱哭鬼？”一道戏谑的声音兜头罩来。

        “对不起。”

        “怎么了？告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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