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没见识

御书房中，郭有方嘴角咧到耳朵根，眼睛都笑没了，细看眼中还有点点泪光，“太子殿下成人了，有后了，这是大喜事，若说高兴，谁还能越过官家您？”

        皇上瞪着眼睛，倒是不怎么开心：“朕看他是越大越有主意！”不过那神情，就像是说，你快再夸几句。

        郭大总管以前就能半个时辰不重样地夸太子，如今更是滔滔不绝。

        “太子妃娘娘是您亲自给定的，殿下当日不喜她出身粗鄙，您说一句‘听话’，他那会儿站都站不起了，还亲自去迎了亲。”他擦了擦真心实意的眼泪，“奴才说句不敬之言，太子殿下能有今日，太子妃也好，张天师也罢，谁都不及您万分之一。如今太子妃娘娘有孕，太子殿下再谨慎，依奴才看，也是皇嗣为重，这可是官家您的长孙呢！说到底，都是他对您的一片孝心！”

        说到这个儿媳，皇上果真得意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但还是重重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贯会替他说话，朕看他就是在外面逍遥惯了，想法子躲懒，朝中这么些事儿，都压在朕身上。”

        郭有方心想，能说出这种话的皇帝老子，恐怕您是独一份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好接，只在一旁呵呵笑着陪着。

        “大郎媳妇这事儿，先别声张，等人回来了，让太医仔细看看再说。”

        “是。”

        “好受点了吗？”赵柯陪着阿桃在车队附近散步，低声问她。

        因为上次遇刺，这回回京，徐卫之不敢有丝毫大意，带出来的人筛了一遍又一遍，即便途径城镇，也不敢让二位殿下多做停留。好在赵珂比他还要谨慎，便是散步，也不敢领着阿桃远离马车，以保证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让她随时稳妥地进入马车。

        “好受啦好受啦！”阿桃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从最开始的诧异感动，到现在偶尔也有些受不了。

        “下次可不能贪嘴了。”赵珂板起脸说。

        阿桃扶额，她现在可算完全认识“赵夫子”了，在心里嘀咕，刚才是谁一个劲儿劝我多吃的？

        平安和水秀等人跟在后面，面无表情，是早已经见惯了自家殿下这副婆妈样子。

        “殿下”，徐卫之迎来禀告，“若白日赶赶路，晚上便可进城了。”

        赵珂下意识看向阿桃，阿桃立时会意，赶紧说：“我真的无事，浑身上下都好得很！马车很软乎，颠不到的！”

        胡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赵珂点点头，“好，那便今晚回吧。”

        徐卫之长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复命了。

        天冷了，前些时日赶上了一次小雪，有两匹马打了滑，这几日才加快了速度。

        他无奈摇头，殿下纵然是第一次当爹，也委实过于紧张了。

        马车里，阿桃也在说：“我真的无事的，您不知道，这民间妇人，大着肚子还能种地干活，什么也不耽误的！”

        见赵珂还是眉头不展，阿桃依偎过去，亲呢地蹭了蹭他手臂，“殿下是想到母后吧？”

        “岳母不也是？”赵珂反问。

        不管有多少妇人强壮无恙，到底身边有两个最真实最惨痛的例子，若阿桃也有什么差池……赵珂想都不敢想，“不行，还是不差这一天了！”说罢就要掀帘去看徐卫之。

        “哎！”阿桃一把抓住他，“真的没事儿呀！你信我。要不这样好不好？我要是感觉哪里有一点不舒服，马上就说，到时候再停也可以的。”她食指和拇指捏到一起，示意他很小的不舒服都会说的。

        赵珂犹豫一会儿，“好，那你一定要说。”把手从帘子上拿开了。

        “嗯，”阿桃顺势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放心吧，这也是我的娃儿呀，我也舍不得出事的。再说了，我不会把你自己丢下的。”想起他之前跟自己说的话，阿桃转头摸了一把他的脸，“把这么俊的郎君留给别的女人，我可舍不得。”

        她这个态度赵珂很满意，“那你就好好看住了。”

        怕阿桃天真，受了那些心里弯弯绕绕的贵女的欺负，赵珂这一路，跟她说了不少朝中情况，“听一听耳熟就得了，反正宫外能见到你的命妇都没有你大，宫里面除了姑母，你也都不用在意。”

        “太子妃这位子这么好，”阿桃想起杜嫂子的话，“要是有贱蹄子惦记你怎么办？”

        赵珂眉毛挑得老高，这个词儿他倒是听着新鲜。

        “你是怕别人把我抢走了？”

        同样的话，怎么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羞人呢？两人本是靠在一起，阿桃把脸藏到他身后，“嗯”了一声。

        这事儿赵珂倒真的没想过，他病惯了，从来只被“避之不及”，还未受过“趋之若鹜”的待遇。不过阿桃想的倒有道理，“这是你自己想的？”

        “也不是。”阿桃跟他说了杜嫂子那番话，于是他终于知道阿桃上次是因为什么和自己闹别扭了。

        “倒是该好好谢谢她。”他笑着说：“你个小傻子，气什么，谁敢动你的人，把她赶跑就行了，反正你最大。”

        啧，好像差点意思。

        阿桃探究地看他，赵珂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怎么？怕？”

        当然不是怕！

        可是阿桃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怪怪的，谁来抢了，我就要跟她打一架？

        “那我天天不用干别的，光盯着这个盯着那个得了！”她气嘟嘟地说。

        “哈哈哈哈！”赵珂想到那个场景，笑得前仰后合，“那我回去得给你选些得力的手下。”

        阿桃有点气了，不想理他，扭过脸不再看他。

        赵珂这才终于笑够了，从后面搂住她，在她耳边说：“那这样吧，不管谁跟你说这个，你就告诉她，你做不了主，让她们直接来找我。我呢，就来一个打一个，保证以后没人敢来了。这样如何？”

        见阿桃还是不理自己，赵珂板过她的脸，正经说道：“阿桃，有你一个，我赵珂此生足矣。不光是别人抢不走，在山里我就想过，若是没能回京又如何呢？咱们找个地方住下来，做一对寻常百姓，我觉得也不错，就是未必太平，还得累你和我一起逃命。”

        阿桃见他说的真诚，也认真告诉他：“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就跟着你逃命好了。”

        谁能想到呢，那个大胆跟自己借钱的小娘子，如今成了自己最深的牵绊。

        阿桃也觉得神奇，那样好看的不可先生，现在把她拥在怀里，把玩着她的头发，说着这些酸话。

        世事多变。

        算了，过一日好一日，真有那天再说吧！

        “别摸了，好几日未洗了。”阿桃躲着他的手，不耐道。

        赵珂闻言，贴在她耳边虚声说：“那小可伺候娘娘沐浴，就像上次那般。”吹得耳朵直痒。

        “哎呀！你这人……”

        是夜，汴京到了。

        有消息灵通的人早已知道，深夜行来的那一路人马当中，坐着即将让整个朝堂侧目之人。

        病弱时已是大权在握，如今归来，这位储君该强势到何种程度？

        他们要失望了。

        龙泽殿。

        皇上眼角还有泪痕，一旁月贵妃也是泪眼婆娑。

        按理官家和太子夫妇说话，她该回避，但是此前官家生了那一场病，她一直贴身伺候，如今情分比以往更甚。

        还有一层原因。之前赵珂让徐卫之传言回来的话，官家极为信重，他本就迷信天师之言，深山隐士听着神秘，就愈加令他信服，因而天师嘱咐不与外人道，他便瞒得密不透风，倒让所有人都认定了二殿下的储君之位。月贵妃本就是如日中天，如今刚添了小公主，亲子又要当太子，宫里人俨然已经把她当成皇后对待。

        她也自视甚高。因而官家一时疏忽忘了她的身份，她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赵珂，本就不在乎她。原来与她面上和睦，是为着父皇不难看，现在又为阿桃顾虑了一层，便随她去了。

        只当瞧不见罢了。

        天色已晚，父子二人互相关心过，赵珂本欲告辞离开，没想到皇上居然说了一句：“你们这一路耽搁了太久，眼看年底，朝中攒了好多事儿，准你歇一日，赶快回朝来。”

        赵珂放佛被老子看穿了心思的老实儿子，不甘心道：“父皇正值春秋鼎盛，早前也一直管得好好的，怎么儿臣刚回来，您便要推给儿子。”

        皇上瞪着眼睛，“你是朕的儿子，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事儿，你不做谁做？”

        可是今日这老实儿子格外有想法，“阿桃月份浅，对宫里也不熟悉，儿臣还想多陪陪她。”

        “说的什么话！你堂堂储君，怎能耽于儿女情长？”他仔细打量阿桃，这儿媳妇，怎么看也不是个祸水的料啊。“大郎媳妇，你说呢？”

        阿桃乍被点名，有些羞怯，含首小声道：“儿……儿臣，都听陛下和殿下的。”

        皇上一看，啧，别的不说，这胆小劲儿，的确该让人好好教教，不由柔和一些，“就算陪，也用不着你全天陪着。你姑母，还有贵妃，这么多现成的长辈，宫里还能把你媳妇吃了不成？”

        赵珂满脸委屈地看了眼亲爹，眼中的否定一点没隐藏，皇上可巧就读出他的意思：

        这是什么地方，阿桃什么出身，能不能吃了，您心里没数吗？

        “好好好！三日，不能再多了！西北那一摊子事儿，还有各地陆续报上来的岁计。往年有吴爱卿，可今年他也在等着处置，都是从你那儿引出来的事儿，让你做还委屈你了不成？”

        老子发了威，儿子终于听话了。

        “父皇您息怒，儿臣遵命就是了。”

        赵珂二人一走，皇上就在和贵妃抱怨，“这个大郎，身体倒是好了，又变情种了，一点都不能让朕省心！”

        他可不知道，贵妃心里刮起了怎样的暴风。

        她是知道太子要回来了，也知道他身体好了一些，但她不知道可以好成这个程度，连孩子都能生了。而且很明显，从刚才皇上的反应看来，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瞒着？瑞哥儿之前那些积极的表现，皇上又怎么看？还是说他压根儿不在乎？她突然好恨这个自私的人。

        她现在好后悔，那人说太子此行会病愈，让她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她到底有所顾虑，没尽全力……

        见贵妃没回应，皇上看过来，唤她：“月娘？”

        “啊，陛下说什么？”贵妃缓过神来。

        一个个的，怎么了这是？

        皇上把话又说了一遍，问她，“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臣妾也在想呢，您当年这个岁数的时候，臣妾都跟了您二年了。依臣妾看呀，大郎是素了太久了。”

        这话，换一个人说，官家没准儿会觉得孟浪，可是月贵妃为人娇憨，他一直就喜欢她这个直爽劲儿。看看自己这个爱妃，这么多年连样子都没变，还是这么明丽动人。再想想自己当年也是识了不少女人才遇着她，这样一比，大郎的确是太没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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