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友情与饲料（6）

睁眼，脱去梦中迷离。

        夜，不知何时爬满了四周。

        她瘫在床上，没有情绪、没有思想，宛若人偶任由月光贪婪舔舐裸露的脚踝。

        顶上银白光斓徐徐飘远，目光呆滞涣散，凝睇内心亦或梦牵萦回，这些在闻到一股幽郁花香时，分崩离析。

        指尖绕起一缕，鼻凑近发间，腻了，她目色淡然。

        小脚陷于绵软床褥，她腾地站起，洁白被子擦身落下，舒展着久睡僵硬的躯体，夜月中长发卷曲如瀑，紫芒莹莹流转。

        “茜姐？”

        飞船控制中心，余光瞥见某人身影，少年合书侧身看去，而对方反而挑眉指了指他，是一脸抓着包的得意。

        一袭能完全融入夜色的黑袍，里头的苍白却因此更加刺眼，只一眼足够知晓她的意图，少年轻皱眉头，正要道。

        “我就不问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少女及时打住，将一旁充好电的通讯器塞入腰包，继而悄声坏笑道：“嘘，不要告诉他。”

        “可是大哥说过晚上你不能，唔。”

        忽有块蛋糕塞进嘴里，他无奈地看那拍拍手开启舱门的黑影。

        “放心，你不告诉哥，他不会主动去找的。”她语气平淡。

        寒风吹袭，一手纤白勉强压住头顶兜帽，发丝贴面纷飞，毫无血色的脸上漾起笑意。

        “我很快就回来，会帮你带甜点。”

        不等回应，反手控制闭门。

        冬寒凌冽，残月高悬，她伫立于甲板，眺望远处黑夜朦胧中烟火阑珊，深吸弥荡四处的冷，一团白气呼出，那是久憋胸腔的闷热。

        好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她搓着手，掌心冻得发疼。

        目色蓦地一凛，心感晦气的同时瞥了眼下方黝黑的停港台，随即抬脚沿阶梯缓缓行下。

        踏着湿滑，身下棉绒鞋靴一起一伏，紫红眸中隐有流光点逝，她逐渐想起。

        那时也是这样逆着寒风，穿着棉靴，然后……

        咚！

        脚底一滑，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让一旁本就胆战心惊的乔辛吓得叫出声，她连忙蹲下扶起那狼狈的小人。

        “旁边有人吗？”艾妲捂着脸，悄声问。

        “没有。”乔辛靠近她低声回道。

        感到有点尴尬的艾妲偷偷左右望几眼，的确是没有人来往的迹象，她便松了口气，双手上下拍去尘灰。

        “怎么样？外头比你家里有趣吧？”

        “有趣是有趣，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揪紧她的袖边，乔辛面有惶恐道。

        把那般克制的不自然看在眼里，艾妲对此隐隐有些惋惜，只得顺着对方的意愿，打消了接下来原先预备好的行程。

        “为什么你们从来没出过门？”返回的路途中，出于奇怪她问道。

        “外面很危险，爸爸会担心我们的。”

        “那乔舒就可以出去？”

        前方有车匹驶来，乔辛忙手推着艾妲往边躲避，猎风呼呼盗入脖颈，她憋着寒瑟目光随着车辆消失在尽头，往侧一瞥便见乔辛那长挂许久的畏惧神情。

        “他是我们的哥哥，所以可以出去。”

        枯叶划落，凛风拥起，于灰白天际姗然飞舞，艾妲对这样的话感到奇怪，她也没顾及什么地直接回问道。

        “那他就可以承受危险？”

        “毕竟很快就是大人了。”乔辛的目光追随着翩翩枯黄。

        “可乔辛你不也是乔角他们的姐姐吗？为什么你不能出去？”她拉起兜帽问道。

        直至风吹尽，它们下坠，片片点在了泥坑水面，悄无声息、毫无涟漪。

        对此乔辛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觉喉间干疼得厉害，仿佛答案一开始早已备好，不过是梗在喉咙里无法道出。

        “不知道呢？”乔辛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后，牵起艾妲的手，接过手头的袋子轻轻晃着。

        不过你说的对。

        什么对？

        我不能一直躲在乔舒的身后，我也是姐姐，也应该与他一起保护弟弟妹妹，支撑这个家。

        对啊，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呢？话音一落，她的身姿似乎因此变得挺拔，棕褐中闪耀着坚定的眸光，将这些揽于眼中的艾妲，苍白面颊上难得有浅浅红光晕染。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家人啊，羡艳之情格外明显的艾妲如此想着。

        对对，所以以后也要多出来历练，这样乔舒也会轻松很多！

        哈哈是吗

        她所丧失的家庭带来的关爱，则以另一种方式积极促成这些的存在，渐渐地、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构成心目中完美和谐幸福的家庭，作为旁观者，兴奋、贪婪、眷恋地体会。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她亦是如此。

        我应该帮助他们，我要拯救他们。

        玫瑰凝成的眸中，所有的认知卷袭成海，怀揣着这样的信念，她们返回那栋破旧的屋宅。

        艾妲往四周张望，并没有寻到布伦达的身影。

        最近布伦达每次带她外出时，都会带她来到乔家，最初片步不离的陪伴，到现在则变成了二人分离，这里仿佛就是照看所，保管着这个妹妹，他便能心无旁骛地外出历练。

        踏进屋内，眼前的仍旧是排放整齐、一尘不染，而今天貌似多了什么东西，无关紧要、却又不得不要。

        “爸爸？”乔辛愣眼望去。

        暗处，微微佝偻的身形，不瘦不胖、不高不矮地背对着她们。

        闻声，那人回身，意料之内的棕褐眼珠陷于眼眶，短棕发毛躁地翘起，点点的胡茬冒些许白，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这是？”黑黄的牙显露，讶异的意味伴着低粗的嗓音从口里传出。

        “啊，这是小艾，她是过来玩的朋友。”终于反应过来的乔辛柔声介绍着艾妲。

        视线移来，上下迅速打量完毕后，那有些蜡黄的脸上敞开笑意，牙齿不健康的排布，似乎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烟油味。

        “原来是乔舒带来的朋友啊。”男人热情地走来，大手握起她的手一阵垂摆。

        艾妲勉强地礼貌微笑，身体是本能地一阵寒颤。

        在极其简短地问候几句后，男人便颇有歉意地连说招待不周，之后因工作忙碌便让她们一边随意去玩，艾妲对于这个招呼实在是感激涕零。

        “你们父亲是做什么的？”她坐在凳椅上边削土豆边问道。

        “爸爸是药剂师，”乔辛将汤勺递入唇边，“除此之外他还会自己制药，特别厉害噢。”

        “原来是这样。”

        虽然不知道药剂师是干什么的，但她还是应了一句，端起盛满土豆的盆子走至厨台前。

        铁锈味。

        她蹙眉侧身，仔细闻了闻。

        “怎么了？”乔辛好奇地望去，身前的大锅咕嘟翻腾着水泡。

        不、不是铁锈，在这种地方她格外地灵敏。

        “今天你们是要吃肉吗？”

        “肉？怎么可能呢。”乔辛下意识回道。

        有点像血腥味但又不太像，好像在哪里闻过……她捏搓着发梢如此想着。

        虽心觉奇怪，但她很快便忘了这码事。

        在帮着乔辛做好晚饭后，她谢绝了用餐邀请，眼瞧着这时布伦达还没有回来，便翻开了带来的故事书。

        在几个孩子的身边，她温声道着里头的幻乡，形容着美妙，叙述着一切的辽阔梦幻。

        对于足不出户的他们，这样的世界，即遥远又近在咫尺，身在安全温饱庇护下，自然是对刺激多彩的外界怀有想象憧憬。

        “哥哥，我们也想要出去。”

        几个男孩躲着父亲，低声祈求着乔舒，而后者则无奈地叹笑，在抚摸着他们的头顶时，婉言拒绝道。

        “外面很危险，现在你们还不可以出去，你们想要爸爸担心吗？”

        闻声，他们互相看了几眼，便勉强地沉默了下来，比起外头的未知，他们更是绝对不会让亲爱的父亲感到忧虑伤心。

        会不会是也要等他们到乔辛的年纪才可以出去呢？艾妲这般想着，也顺意安慰道。

        “我之后带故事书来，你们即使无聊也可以看看。”

        “那小艾你以后一定都得来噢。”

        “诶？为什么？”

        乔璧翻开书页，指尖点了点印刷的字符，苦恼道。

        “因为我们看不懂。”

        眼瞧着那几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甚有大过她的孩子，艾妲愣了半晌，疑惑的目光转向乔舒。

        “他们现在……学不会。”后者勉强地笑着，语气中似有些许的不好意思。

        这时，脑海内闪过乔辛躲避书本的一幕，原来是这样，讶异之余，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话来回应乔舒的羞赧。

        有点奇怪……

        “学不会？”

        手肘靠着车窗，目光从夜空高悬的圆月上移开，听完了一切的布伦达神色奇异。

        “嗯，没想到乔辛也不会。”艾妲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夜晚的寒意是较白日倍增。

        “不太像啊，我倒是觉得他们都挺机灵的。”似是回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的脸色一时阴沉了下来。

        “那这样的话，你还想去那边玩吗？”

        “啊？去啊，为什么这样就不去了呢？”

        这一问反倒是把布伦达自己问愣了，他挠了挠鬓角，怔了半晌虽有了答案，却塞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偏见，趋强避弱，哪怕他们尚且年幼也逃不过这种本能，更何况对于他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

        布伦达一时整得自己不高兴，下意识地就想要避开这个话题，随即他随便扯皮了一阵后，便讲起了今天他带卡米尔遇到的怪事。

        他原本是按惯例，在鲜有人迹的地段寻一只实力相当的魔兽作为今天的训练，明明和以前作为练习对象的野兽是同种类，可没想到力量相差的是如此巨大，他几乎是用尽解数，才能带着卡米尔逃到安全地带。

        “难道是哥哥你变弱了？”

        “才不是！应该应该……”

        布伦达挣扎了会，发现似乎也没有其他的理由，最后只能妥协道：“或许是吧，所以以后得更抓紧了。”

        “嗯嗯，我也想和哥哥去练习。”

        “你也去？算了，你还是去玩过家家吧，战斗不适合你。”布伦达装模作样地朝她摆摆手，一脸坏笑。

        “哼，哥哥你小瞧我？信不信我可以把你打到认输？”

        此时，车厢一阵晃动，动静之大弄得车辙行径晃晃悠悠，驾车的老汉不耐地嗤了一声，随即朝车后嚷了一声。

        “再动信不信打你们屁股？”

        话音一落，果然没了声响，老汉哧了口热气，视线回归前方平坦的大道。

        刚刚接那俩小孩的地方，对了貌似那边是有什么报道来着，脑海粗略搜罗，好像前几个月有报刊登过……

        雫逢镇幼童失踪案。

        想到这里，老汉不禁胡思乱想着。

        该不会这两个就是下一个吧，坐他的车摊上自己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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