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太极殿，小皇帝刘徽眼底青黑，一看就是几天没睡好的样子。他强撑着精神执着黑色棋子深思，广陵王在刘徽身旁垂着眸子沏茶，看上去谦和有礼。若不是周生辰重活一世，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谦谦君子有多阴狠。

        周生辰见小皇帝居然与刘子行一起见自己，又想到草原上时宜与孟鸾的对话，心中早就起了警惕之心。此刻他淡定地摩挲着白棋等待着小皇帝的落子。

        刘徽皱眉苦思了好大一会儿，也想不出破解之法，于是随便把棋子落在下。没想到这一步棋，直接帮助周生辰所执的白子拿下一大片黑子。

        刘徽气恼地出声质问：“曾记得皇叔说过白子会永远臣服与黑子，甚至可以自斩大龙。现在黑子已经被逼入绝境，皇叔觉得白子当如何做？”

        周生辰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道：“白棋自然会信守诺言。”他把手中一个白色棋子填入阵眼，本来绝对优势的白子瞬间几乎全部陷入死路。

        小皇帝刘徽面露喜色，趁机落下一枚棋子收走了周生辰一大片白子，只在一个小小的角落留下几枚孤零零的白子。

        在一旁观棋的刘子行心里不屑地讥讽：这周生辰果然是愚蠢的很，明明马上要赢的棋，他却为了一个承诺而自斩大龙。就跟上一世一样，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而放下武器甘愿被他剔骨。

        小皇帝刘徽迫切地想要堵死白棋所有的路，几颗棋子都落得狠辣无情。这时候周生辰随便落下几个棋子，白棋却突然有了转机，看似不争不抢却坚不可摧。

        他眼神哀伤而挣扎长叹一声道：“白棋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还请殿下给白棋一点生路”只要给白棋一点生路，哪怕是当个普通的老百姓，他就心甘情愿奉出自己的一切。

        小皇帝却再也沉不住气了，怒声道：“皇叔给朕的舅舅留活路了吗？”刘徽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性正是暴躁不服管教的时候。

        在得知舅舅被周生辰处置了车裂之刑时，早就气得恨不得立刻处置了周生辰。能耐着性子与周生辰周旋到现在，已经是听了刘子行的再三嘱咐才勉强忍住。眼下见杀自己舅舅的凶手竟然求他留活路，顿时就勃然大怒了。

        周生辰面色冷了几分，却依旧从容淡定把玩着棋子道:“雁门关离中州不过两日车程，而匈奴土地贫瘠觊觎我北陈多年。一旦雁门关破，匈奴大军将席卷而下，中州首当其冲。”

        周生辰声音陡然转冷，重重落下棋子道:“如此重要的关卡，却被陛下的舅舅私自卖掉守边将士二十余万！本王到的时候，雁门关的城墙都被浸红了。陛下以为不诛杀戚迟，如何平息将士们的怒火，如何还肯替北陈拼死一战？若雁门关破，中州还能安乐几天？”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小皇帝问蒙了，他心虚的额头冒汗。他竟不知道舅舅居然犯了这么大的错。一时间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向刘子行投去求助的目光。

        刘子行淡淡一笑：“皇叔，无凭无据可不要冤枉好人啊”。他本来长得就阴柔，这样眼睛微微眯着像极了满怀算计的狐狸。

        周生辰看都懒得刘子行一眼，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这一张是雁门关苏将军以及大小官员的证词，而另一张则是您舅舅亲手书写的买卖将士的账本，上面记载了他与金荣这两年所有的肮脏交易。”

        今生今世他有牵挂在身，做事自然考虑的更加周全。在决定诛杀戚迟之时，他心里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听说皇叔给太原王的手书上盖有帝印”刘子行见小皇帝神色有些松动，似乎是颇认同周生辰的话，不疾不徐地插话挑拨着小皇帝的怒火。

        “来人！请皇叔去式乾殿休息”小皇帝厉喝一声，门外的侍卫鱼贯而入。任凭周生辰说的再苦口婆心，私用帝印就是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就是在觊觎北陈的江山。然而他却不知道，北陈的江山全靠这个他一点都不信任的人才勉强支撑。

        周生辰不等侍卫来押自己就站起身来，眼神怜悯地看着小皇帝道：“陛下保重”遂径直出了太极殿。

        太极殿内，只剩小皇帝与刘子行二人。

        “陛下为何不下下旨给周生辰定罪？”微黄的烛光在刘子行脸上忽明忽暗。他抬起头目光阴鸷地盯着小皇帝。太令他失望了，只有小皇帝下了旨意给周生辰定了罪，他才能报仇的同时还能把自己摘除的一干二净，南辰王军的怒火也攻不到他的头上。

        上一世他是皇帝，才勉强堵住悠悠之口。饶是如此南辰王军的七十万大军还是反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三年里，北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局面。今生没有戚太后的迫害，他只不过比旁人孱弱些。他还要长长久久地做皇帝，自然不允许北陈陷入混乱。

        刘子行本来打算借着小皇帝的手除掉周生辰，然后再与金荣一起打着为小南辰王报仇的名义攻入皇宫，顺势称帝。这既能除掉周生辰、王军又不会反，还能安稳地做皇帝一举三得。谁想这小皇帝竟然只是把周生辰软禁在了皇宫里。

        “漼公辅佐朕时曾说，西州百万猛将全靠皇叔一人压制，若是皇叔被诛，北陈将天下大乱”小皇帝刘徽被刘子行狠厉的目光吓得有些发抖。他不明白对自己唯命是从的王兄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陛下病了”刘子行捏着茶杯的手指发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朕好好的，朕没病”小皇帝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刘子行怎么敢以那样狠的眼神看他？难道刘子行也图谋不轨？

        “本王…说陛下病了！来人，送陛下回宫静养”他声音如一条毒蛇一样阴森彻骨。刘子行终于彻底撕破伪装，对十六岁的小皇帝露出了他的獠牙。

        小皇帝才发现，这些侍卫竟然无视他的呵斥只听刘子行的命令，强行架着他回宫。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皇叔刚刚眼神怜悯地说“陛下保重”的意思。

        “放开朕！刘子行朕的母后不会放过你的”小皇帝不甘心地抛出最后一张底牌——年初被他放出来的戚太后。

        “戚真真~哈哈哈哈…”刘子行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狂笑起来。小皇帝居然指望那个自私自己的女人救他，太可笑了。那女人上一世可是亲手毒杀了他啊。

        小皇帝联想到母后经常召见刘子行相谈甚欢。仿佛他们才是亲母子，他的心顿时凉了大半，再也没了挣扎的力气，任由侍卫推搡着出去。

        太极殿的御座上，刘子行怀念地摸着那华丽的纹路，喃喃自语：“这么奢华的宝座朕只坐了三年，太可惜了”他缓缓坐下惬意地闭上眼道：“周生辰，这样也好。如此简单地除掉你怎能解我心头之恨？”他眼角溢出两行泪水。

        想到时宜决绝地从宫墙一跃而下，就差一点自己就能抓住她的衣角，把她永远困在自己身边。而这一世的时宜竟然会……刘子行睁开血红的眼睛，穿过万重宫墙狠狠地盯着漼府方向。他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扣进肉里，他的声音如同地狱里索命的恶鬼:“这天下与漼时宜终将都是朕的！”

        漼府，时宜呆呆地站在门口，轻柔地抚着小腹道：“孩儿，我没告诉你阿爹，你会生娘的气吗？”时宜不想让自己与周慕时影响周生辰做的任何决定。

        “时宜……”三娘子满脸担忧想要劝解时宜，又不知该如何劝。都知道周生辰此行怕是凶险异常，最终只能轻柔地抱住时宜想给她一点安慰。

        “阿娘，我没事，周生辰让我等他，我饿了刚刚没吃饱”时宜魂不守舍地道。

        “好，阿娘给你做最爱吃的芙蓉羹”看着时宜双眼无神不哭不闹的样子，三娘子更心疼了。

        “娘，我想吃石榴”眼前一滴眼泪终于滑落下来，又被她倔强地擦掉。

        一碗汤羹下肚，下一刻整个胃部一阵抽搐又全部吐出来。这已经不知道是吐了第几次了，往日虽然也吐，没有像现在这样剧烈过。甚至吐出来的的秽物中还隐隐有些血丝。

        时宜抚着小腹有气无力道：“周慕时，别调皮了好好吃饭！不然你阿爹会心疼我们”说罢又缓缓端起另外一碗汤羹憋着气喝完，死死压住天突穴。

        胃里一阵翻腾，她面色痛苦死死闭住嘴巴。大约过了有一刻钟，胃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时宜前额的头发已经汗湿成缕。

        她艰难地剥下一颗石榴籽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她柔柔地哄道：“慕儿乖乖的，和阿娘一起等你阿爹三天好吗。三天后我们就一家团聚了。”

        时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她强迫自己紧闭双眼，可是一闭上眼眼前全是他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告诉自己要相信周生辰，听他的话照顾好自己不让周生辰担心。

        可是脑子嗡嗡作响疼得似乎要炸掉，眼珠又疼又胀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她终于在这个无人的夜蒙住头放声痛哭起来，愤怒、不甘、心疼、委屈……化作汹涌的泪水肆意地从眼眶中涌出。

        ……

        黎明之前，夜色最暗，密密麻麻的重甲士兵将漼府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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