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御膳房董明紫接完小太监口谕，整个人有点懵，心里猜测怎么回事。

        旁边有人阴阳怪气：“去一趟启云宫，紫儿姑娘就变成有品阶的人了，以后咱们见了姑娘也要行礼了。”

        大约那碗蛋羹皇上吃得太香，和顺自作主张给董明紫连跳三级。从无品无阶、正十品、从九品，一跃成为正九品。

        董明紫转眼去看，原来是刚才不想去，坐着剥花生的宫女之一。

        那个宫女等宣旨太监走了又坐下，手臂搭在桌上，手往腰间一搭，歪脖低头的行礼嘲讽意味十足。

        另一个宫女‘咔嚓’捏开花生壳，鼻子里嗤笑：“真当自己有品阶高人一等，启云宫也不是什么好地儿，现如今全皇城最舒服的地儿，就是我们这儿。”

        董明紫大概明白她们意思，严瑯冷落后宫而且暴虐，跟着主子还不如远远避着吃好的。

        张金兰倒是不喜不怒，平平淡淡撂了一句：“你们勤谨当差，日后自然也有你们的好处。”

        两个十品宫女连忙起身屈膝：“是。”

        董明紫自然不会儿跟两个女孩计较，不过是年少嫉妒酸几句，那里论的上治罪。

        可只是嫉妒就说话不注意，这在宫里是大忌。董明紫不愿两个花样少女，将来平白惹祸，特意柔和声调说。

        “启云宫是皇子寝宫，两位姐姐随口贬低岂不是大罪？姐姐们就算不顾及自己性命，也要顾及家里还有父母殷切期盼女儿回家。”

        这是知心知肺的好话，谁也不是傻子都能听明白。原来开口嘲讽的宫女已经听到心里，可想起爹娘又不忿。只是这次不忿，不是对着董明紫。

        “哼，爹娘，爹娘是盼，盼着回去再卖一次！”

        原来是被卖进来的，董明紫心里点头，面上越发温和：“那姐姐也该念着自己，御膳房学一两样点心小炒，攒点钱将来出宫。手艺傍身找个良人，把自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好吗？”

        这次的话，不但两个宫女听到心里，就是张金兰也肃然起敬，这才是真正的良言。

        房门外柳恋听呆了，她是得了消息赶来问鸡蛋羹怎么做。虽然她要调去启云宫，可皇帝的饮食一直是她心头病。

        娘娘资格临走托付的事，只要她还活着就会努力做一直做。

        因此她来学怎么做万岁喜欢的蛋羹，却不防听到这样一席话。

        太像了，像的柳恋眼眶酸涩泛红。不是声音像，是和缓温善的语气像。

        屋里声音还在继续，柳恋忍着心头眼眶酸涩，凝神细听。

        “其实能进宫也是一场造化，天下女孩儿这么多，有几个进宫见识过。”

        董明紫停顿片刻，让她们自己琢磨一二，接着说：“姐姐正该多学多看，以后出去才能自持身份自矜自贵。”

        劝解的话一样，慈悲和善也一样。柳恋脑海里想起昔日主子音容，温婉浅笑历历在目。

        柳恋突然特别想知道，这说话人长得什么样！推开门，一个背对门的女孩儿略略惊讶转头。

        十三四岁模样，杏核眼瓜子脸身姿稍显稚嫩，而她的主子皇后娘娘，丹凤眼鹅蛋脸高挑身材。

        两者完全不一样，尤其面前女孩儿的杏核眼黑白清澈，和皇后平静温和的眼睛一点不像。

        “御膳房司点充人张金兰拜见柳风仪。”

        耳边声音，打断柳恋董明紫两人凝视。董明紫先收回目光，依着宫规屈膝蹲身：“奴婢……”

        董明紫停顿一下，熟悉自己的新身份：“启云宫小厨房正九品宫女董明紫拜见柳风仪。”

        另外两个宫女也跟着行礼拜见。

        柳恋一瞬间失望，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整理好情绪提裙进来：“都起来吧。”

        “你就是董明紫？”柳恋一边说一边双手扶起紫儿，完全是下意识的。

        按理，她就是要扶也该扶张金兰。柳恋对自己说，这是因为要学厨艺，所以才这么客气。

        可其实整个皇宫，配她这样客气的宫女还真没几个。

        “是”董明紫颔首垂目应道。她面上看不出异样，心里却有些翻江倒海。

        柳恋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两月未见你昔日的精气神呢？为什么瘦了这许多，为什么你的腿有点跛？

        柳恋很想让董明紫抬起头，可这跟宫规不和，她忍住心绪，温声问：“今晚二皇子的蛋羹是你做的？”

        “是”

        柳恋又问：“怎么做？”

        董明紫琢磨了一下柳恋直来直去的脾气，直接问自己想知道的事：“今晚那份鸡蛋羹怎么了？”

        柳恋果然没有任何隐瞒：“碰巧被万岁吃了，万岁大为赞赏。”

        原来是这样，董明紫垂下眼帘不让思绪外露。

        “万岁为国事操劳日夜不思饮食，今日难得有一样喜欢的，我来学学。”

        为国事操劳？这几个字，让董明紫想一巴掌甩到严瑯脸上，民生凋敝就是他为国操劳？

        柳恋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了我也调到启云宫了，日后咱们在一处当值。”

        金钟得知董明紫进升启云宫九品女官，简直乐疯了，拉着紫儿一顿乱缠：“紫儿女官你以后可要罩着奴婢我~”

        紫儿被慌的七荤八素，就灾厄七荤八素里还有心思想：初见金钟明明是个喜欢端着的小姑娘，怎么入宫后反倒一天比一天活泼？

        难不成和自己熟了，本性暴露？还是这才是她的本性，不过家里为了培养她，特意请教习嬷嬷规束。现在没人管又见不到皇帝，小姑娘索性自由自在？

        这本性活泼灿烂倒也可爱，董明紫微笑着任由钟儿闹腾。

        不管紫儿怎么猜测，金钟反正是赖上她了，当完值就三五不时，喜滋滋来启云宫找她。

        缠着问皇子种种细节，又缠着紫儿学做皇子喜欢的膳食。

        紫儿有心说，她不过九品宫女，那里能经常见到皇子，可偏偏小皇子经常来小厨房找她玩，或者直接去她房舍找她。

        孩子缺娘，董明紫轻轻叹息。她能看明白孩子星星亮亮的眼睛，和欣喜亲近的笑容。

        这天日头正浓的时候，小孩儿下学颠颠儿跑来，完全不顾后边宫人追逐，一头扎进小厨房。

        童音清脆又欢快：“紫儿，紫儿讲学说明天开始放假！”

        明天腊月二十八，皇子二十八才能休学。

        董明紫笑着转身，蒸笼里氤氲的热气，让她脸颊粉若桃腮，杏核眼弯起：“恭喜二皇子，今天有粉蒸狮子头哦。”

        “哇！太好了~”小皇子开心的要飞，他觉得自从遇见紫儿，他的日子就像天宫一样舒服。

        “走走”小皇子催促“快带本宫去看。”

        一边在灶下帮忙烧火的金钟，拍拍手起来笑着阻拦：“二殿下别急去看狮子头，看看奴婢蒸的蛋羹合不合口味。”

        小皇子对天翻个白眼：“有狮子头，谁还喜欢鸡蛋羹！”

        这又是和谁学的土话，董明紫好气又好笑：“小皇子不可以翻白眼，眼睛斜了就不好看了。”

        严文澈立刻紧张兮兮看向董明紫：“紫儿你快看看，本宫眼睛斜了没？”

        董明紫忍着好笑，假装一本正经的仔细看，然后严肃的说：“这次还好，下次就不一定了。”

        骗鬼呢，金钟在旁边偷偷翻个白眼，对紫儿骗小孩儿的行径报以鄙视。

        小皇子拉着紫儿的手，蹦蹦跳跳往内间去找粉蒸狮子头，金钟有些羡慕的看着。

        也许是羡慕紫儿能得到皇子喜欢，也许是羡慕紫儿攀上皇子，也许两者都有。

        严瑯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会走到启云宫，这座宫殿，他一年也来不了一次，今年却在年尾来了两次。

        来就来了吧，反正他是帝王，想去哪儿去哪儿。再说……严瑯压下心思，可心里还是有个隐蔽的声音，小声说

        说不定又能碰到鸡蛋羹，他空了许久的腹部，似乎只想那个味道填满。

        严瑯悄无声息踏进启云宫，一路随意到小厨房外，然后他看见厨房氤氲的蒸汽里，一个侧身的宫女抬手擦汗。

        先用手背贴贴鬓角，再用手心轻轻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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