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寅正时刻殿门悄然无声打开，两个早值奉茶进来和董明紫交接。

        看见董明紫怀里抱着瓷坛，两个宫女有些惊讶。她们互看一眼，多久了？从未见皇上赏赐过什么，这个新来的宫女很与众不同。

        董明紫垂下眼帘屈膝，然后抱着瓷坛离开。出了正殿迎面碰上阳明宫总管大监。

        和顺

        自从来阳明宫当差，她只远远看见过和顺两次。这次想是和顺来伺候严瑯早朝。

        董明紫垂下眼帘屈膝：“奴婢司茶司从八品奉茶董明紫，见过和总管。”

        和顺停下脚步，他对这个宫女有印象，毕竟是她一份鸡蛋羹，让乾运皇帝慢慢开始饮食。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使宫女，升到御前奉茶。

        “你手里拿的什么？”和顺上下打量一眼，语气清冷的问。

        董明紫是知道和顺的，他对下人向来清冷让人看不出喜怒。当然作为整个皇城大总管，这也是必须的，只是董明紫没想到和顺不认识自己手里瓷坛。

        和顺是严瑯贴身伺候的人，如果和顺都不知道瓷坛来历，那么当初是谁帮自己收的遗骸？

        是严瑯自己？

        董明紫心里一惊，连忙敛下心思认真应付眼前。在没弄清形势之前，她不想和任何人相认。

        抱着瓷坛董明紫屈膝，不卑不亢仿佛没有前生一样：“是先皇后娘娘骨灰。”

        和顺眼睛睁大，惊得几乎摔倒：“你说什么？！”

        紫儿已经收敛好心思，不紧不慢回答：“是先皇后骨灰，陛下吩咐拿去掩埋。”

        和顺浑身一麻然后才能反应过来，他看着董明紫手里瓷坛。不过宫里普通常见的小瓷坛，里边却装着皇后娘娘遗骨。

        当年万岁火焚娘娘遗骸，却不许任何人旁观，当陛下一个人重新出现时，他曾鼓起勇气问娘娘遗骨何在。

        当时皇上怎么说的，皇上冷漠的说“扔了。”

        原来这三年娘娘一直在阳明宫，和顺心里千百滋味涌上，眼看着瓷坛怀念伤心难过。

        和顺整整衣襟伸出双手，肃穆道：“娘娘遗骸咱家来处理，你退下休息。”

        董明紫却不想让和顺沾上自己的事，和顺对严瑯忠心耿耿，是严瑯不能或缺的管家，有他在严瑯衣食才能无忧。

        如果因为自己的事，让严瑯责罚或者贬放和顺，都是十分不理智的。

        “陛下吩咐奴婢亲自处理，不敢劳烦公公。”紫儿停顿一下，垂眸接着说“阖宫都知道，不能沾先皇后的事，公公不管为谁着想，也该注意才是。”

        说完紫儿再次屈膝：“奴婢告退。”

        和顺看着紫儿渐渐远去的背影，挥挥手吩咐自己徒弟：“跟上。”

        那是皇后娘娘遗骸，他怎么可能不闻不问，最起码也要知道下落。不过……

        和顺两手交握摸摸拂尘柄，望着紫儿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柳恋说这个女孩儿温善心肠，和娘娘一模一样。和顺摸着拂尘柄，木柄温润光滑。

        是不是一模一样不好说，但聪明良善是肯定的。

        紫儿先去耳房交差记档，这记档包括皇上何时醒来用茶，用了多少，对茶叶评价如何。

        耳房里当差的几个太监宫女，对董明紫抱回来放在桌上的瓷坛好奇不已。

        头一会儿当差就有赏赐睡不稀罕，更何况这几年严瑯喜怒不定，根本没赏过人。

        几个宫女太监推推搡搡，最后一个性子利索些的出来，笑着问：“紫儿妹妹这是得了什么赏赐？也给我们开开眼。”

        有人带头，后边说话的就多了：“是啊，紫儿也给咱们教教怎么伺候万岁。”

        有人羡慕就会有人眼酸：“那是咱们能学来的，紫儿姑娘可是皇上亲口要到御前，内里的本事大着呢。”

        对于这些羡慕也罢眼酸也罢，董明紫一概没放在心上，记完档和同值煎茶道声辛苦，才转过头对上所有羡慕嫉妒，微笑：

        “不过机缘巧合，诸位都比紫儿来得早，和陛下的缘分都比紫儿深。”

        说完团团屈膝，抱上瓷坛告辞：“紫儿先告退，陛下驾前的事辛苦诸位。”

        这是新来的宫女？这么大方得体？留下诸人面面相觑，心里再不敢起轻视的念头，连刚才嫉妒的宫女也收敛起嫉妒。

        这见识，这做派，实在不是她能比的。

        董明紫平和的气息，在离开阳明宫后就消失了。她垂下眼有些伤痛，看着自己怀里骨灰。

        伤痛不是因为身亡，身亡是她自己选择的。伤痛是因为她身亡后百姓受的那些苦，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正常的严瑯。

        骨灰掩埋在哪里呢？

        御花园？

        不，紫儿摇头，她喜欢花儿盛开，可她不喜欢人来人往。

        宫里随意一个角落？

        不，紫儿抱紧怀里瓷坛，不管怎样这里边也曾是父亲钟爱的女儿。

        忽然一个地方浮现在董明紫心里，她毫不犹豫往阳明宫西边走去。紫儿愈走愈快愈走愈快，脚步急速到仿佛要变成一阵风飞往某处。

        紫儿焦急的身后，出现一个疑惑的太监喃喃：“走这么快干嘛，不知道有宫规的吗？”

        虽然疑惑喃喃，可是太监还是悄咪咪跟了上去。

        紫儿一路向西，走到一个原本尊贵无比，现在却大门紧闭的宫殿——坤宁宫。

        从宫人出入的边角门进去，原本该有的廊坊宫殿都夷为平地。紫儿抱着自己骨灰，走在空荡荡的坤宁宫里。

        这里原本是后庑房，那里应该有秋千架，再过去是山房耳房。还有小厨房厢房……

        ……还有她的正殿，昔日所有都化为乌有，连殿前花园也夷为平地。

        可这萧瑟的景象，紫儿统统没有注意到，她只有一个目标，一个目标。

        整个坤宁宫夷为平地花草不留，却在院落的西南角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树。那树不知长了多少年，枝枝丫丫覆盖了庭院一个角落，可见夏天时有多么郁郁葱葱。

        紫儿走到树下额头已经见汗，胸口微微起伏，望着树根下一个地方眼眶红了。

        慢慢走过去放下瓷坛，在黑夜里拂去尘土。紫儿跪伏在地，慢慢把自己心口贴向那块地。双手环抱着那块地，紫儿无声哭的撕心裂肺。

        泪如雨下哭得浑身颤抖：岁儿，娘的孩子，你还好吗？

        这块地下，董明紫心口紧贴的地下，掩埋着明惠太子的胞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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