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所谓信仰

视文字为挚友，视文学典籍为无价之宝的李清照，听到万航的主意后，并没有立即表态。

        她不紧不慢地品茶，随手翻弄茶几旁的一本线装古籍，看的津津有味。

        那旁若无人的姿态，让万航和幼幼分外尴尬，两人用眼神交流片刻后，幼幼乖巧地起身取来开水续茶。

        万航正襟危坐，陷入沉思。

        到底是自己太过莽撞了，世间有那么多书，为何自己偏要易安居士的墨宝呢？

        他也说不清楚，自打看到幼幼写在小字签上的《如梦令》，就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用鲁迅先生的词来说，那就是没来由的。

        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他做这些事，这次同幼幼一起前来也是阴差阳错。

        屠术突然得到消息要出城去，万航便落了单，恰好幼幼得到她所谓的“主子”的准允，两人这才骑马赶了过来。

        令他意外的是，回婺州没几天的刘宗明竟然与李清照为邻，这就是无巧不成书吧！

        可是提到密码本之初她还有些许兴趣，说破以后反而端起了架子，难道是自己诚意不够？

        还是说另有原因呢？

        见幼幼重新落了座，万航便说道：

        “先生有何顾虑？可是在担心我等会拿了您的墨宝挪作他用？谋取钱财？”

        “渡之多虑了，先生定然不会这么想！”幼幼连忙打着圆场，缓和两人之间的尴尬。

        沉吟良久之后，茶香淡去，茶水也渐渐冷却，万航率先打破沉默，引用了现代文中的一句话：

        “有的人走了就没再回来过，所以……”

        他顿了顿，看到李清照终于从书中抽离，用探寻的目光望向自己，便道：

        “无所作为才是这个时代最无情的杀手！”

        “此话何解？”

        她蹙眉问道，满头银发下深邃的眸子多了些复杂的疑惑，万航想起了赵煜，初次见他时，他也是这般狐疑地望向他的，

        万航心中有个奇妙的答案，但是他不敢言明，在这样一个睿智的老者面前，玩文字游戏简直是班门弄斧。

        “恕晚生直言，我们国家人才济济，有像您这样文笔似刀的学者，也有像岳将军那样的勇将……

        民间有数不清的富户商贾，朝堂有赵煜尚书何铸大人那样的忠臣，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这个国家都不该落到这步田地！”

        万航说着说着，声调忍不住就拔起几个高度，最后一句几乎用吼出来的！

        幼幼被他这般激动的反应吓到，李清照依旧面不改色，颇为赏识地点了点头。

        见她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万航意识到接下来只需要趁热打铁，便继续说道：

        “当金钱站起来说话时，连真理都要沉默。

        当权利站起来说话时，连金钱也要退避三舍。

        当信仰绽放燃烧时，连权利都将为之颤抖！

        在这个荒唐的懦弱者掌权的时代……

        先生，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是信仰啊，是坚定不移的信仰！”

        “信仰？”李清照合上书本，端起茶盏啜饮几口，又迅速放下，等待万航的答案。

        “人是为了某种追求的东西而活着的，简而言之，如岳家军，他们的信仰就是荡平贼寇，光复河山！

        当一个人的追求持久下去，并且蔓延开来，影响到一个时代的人……

        那么，这种追求就是这个时代共同的信仰！”

        “信仰”一次，在他原本生活的现代，严格来说，算不上舶来词，但是解释这一名词的时候，更多的人喜欢用西方的翻译腔来解读。

        万航最喜欢的解释，毫无疑问就是鲁迅先生的《呐喊》中提及的“希望”！

        他说：

        “如果不求严谨的话，我们可以把信仰看做希望。

        希望是惠及将来的，决不能以现在来确信他是否有用。

        假如把南宋比作一间密闭的铁屋子，里面躺满熟睡的人们，但是过不了多久，大家都要被闷死了！

        这比喻多么贴切，用来形容眼前的时代简直分毫不差。

        然而如果任由这些人从昏睡到死去，或许毫无痛苦，更不会感到悲哀！

        任由这种事情发生，那么结果，就是大家一起死灭！

        但是岳飞的死已经惊醒了几个人……不，可能上百个，上千个，甚至数以万计的人！

        他们在努力毁坏这密闭的铁屋子，他们相信还可以挽救，挽救这个时代……

        先生，你亦是其中一人！

        那种苦楚也当是深有体会的吧？”

        万航觉得说的差不多了，就把这话题尽快切换了回来，希望能继续把先前的话题聊下去。

        幼幼听完，怔愣在当场，似乎才认识眼前的男人一般。

        她毫不掩饰审视的意思，站起身沏茶，连碗中的水溢出来都没发觉。

        “如梦姑娘，与这位万公子相识多久了？”

        冷不丁地问话，吓得幼幼连忙收回水壶，一脸慌乱。

        “回先生，我与渡之相识数十日而已！”

        “哦！原来如此！”李清照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不是特别了解，也就情有可原了！”

        “先生……我了解他的!”幼幼摆摆手，急着否认。

        李清照咧嘴一笑，“是嘛！那就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两抹红霞飞上幼幼的脸颊，她用手背蹭着，竭力缓解那突如其来的滚烫。

        “那么，万公子……渡之，你的信仰是什么？”

        早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万航不假思索地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位博学多才的睿智女子可丝毫没顾及他的脸面，她爽朗地笑过几声后，说道：

        “张子厚先生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小伙子，来之前，没少做准备啊！”

        现在的人可能还没有想到，这“横渠四句”对后世人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张子厚，即北宋理学家张载，被称为“横渠先生”。

        没人知道，万航第一次读到这四句时，是何种感受？

        舍我其谁，荡气回肠都不足以形容这终极愿景带来的震撼！

        这才是真正的信仰，为人之处努力方向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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