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子时的梆子敲过好一阵，御书房里却是灯火通明，内侍和婢女来来回回准备着，这副景象把深夜被宣召入宫的大臣们骇得不轻。一群人联袂而至，刚进御书房，就看到坐在上首已经忙开的皇上，成元珊她向来没有什么君臣之分，只要你没犯什么事，不是在什么重大场合，她才懒得显摆这什么皇权至上，磕再多的头也不能让国库多二两银子，着实没必要的很，待来人行完礼便招呼他们先入座。

        大家很有默契地将离皇上最近的一左一右留下来，依次坐下，纷纷在心里猜测究竟出了什么事，等稍后看到武国公带着世子和嫡女出现在御书房，震惊得瞳孔都放大了，这是要打仗？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等丞相和三喜走进来的时候，大家已然能坦然面对，只是等皇上刚开口，众人便神色凝重了起来。

        “朕刚收到八百里加急，北疆大旱。诸位爱卿，就今晚，咱们必须赶紧讨论出个所以然。”她可是太清楚古代臣下的推拉之道，只能在开头把这个焦急的基调先定下。

        只是她不知道，大臣对她很是了解，根本没人敢假大空之类的糊弄，纷纷使出毕生所学开始讨论起来。

        “皇上，微臣现在就下命令，让户部的小家伙们都动起来。”户部尚书庄虎听到皇上召见，赶紧套了一件薄绸夏衫就往宫里跑，现在颇有些狼狈。他眼瞅着这是要赈灾啊，赶紧先把那群不省心的薅起来。每当赈灾或是打仗的时候，户部连喝口水都费劲。

        “还有兵部，你先和宗爱卿讨论一下粮草，天亮后武国公就要召集部下先行赶往北疆。”成元珊不停的地图上写写画画，抽空给宗绍放权：“宗卿，除了武国公，其余的武将你们兵部自己琢磨。”

        成元珊不是个疑心重的人，在这皇权至上的年代，想要反叛的大臣基本上不存在。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她存在的意义便是平衡朝堂，再偶尔给他们调解一下互相之间的关系，没必要事必躬亲，那样早晚得累死

        “皇上您是担心打起来？”兵部尚书宗绍比庄虎还不如，直接一身短打就骑着马进了宫，一身的汗味如果不是这个点儿，还以为他在种田。好在皇上早已习惯，眼皮都没多动一下。

        “北疆大旱，鞑子在更北边，他们活不下去，苦的还是咱们的百姓。武国公他们明日就出发，后续的情况你们兵部自己拿主意。”成元珊随便把头发束起，盘坐在地上，跟武国公几人讨论着未来战况。这次她略过兵部直接认命武国公，也是因为北疆的军队一直都是武国公领导。

        “这里，这里，还有这儿。解伯父，您可一定和世子注意北边的勃勒族，朕依稀记着这儿有一条暗道。”成元珊努力想着上辈子知道为数不多的消息，指着地图一侧的山谷跟武国公说道。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祝和煦抬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脑袋，大家都在你来我往地低声说着些什么，只他一人孤零零坐着，感觉自己好像被排挤了。

        再看看皇上，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哪还有一点君主的样子？倒像是在楼里喝花酒的纨绔。

        “解蝶，明日你跟解伯父一同前往北疆，圣旨的事等战起或是平稳之后朕自会解释。”成元珊赶紧跟解蝶把婚约说清楚，她可记得上辈子解蝶跟武国公的副将尚凛然是一对儿来着。

        武国公和世子在旁边挑着眉毛没说话，解蝶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就怕这货回头脑子不清醒再让她进宫，接着几人专心研究起了地形。

        “皇上，微臣以为您当下罪己诏，而后祭祀求雨安抚民心。”祝和煦等了半晌也没人理他，忽然站起身来义正言词的朝着坐在地上的成元珊躬身说道。

        虽然动作很是恭敬，但是说嘴的话可好听不到哪去，言辞间满是逼迫，甚至连坐姿都成了训诫的话头。

        被“定罪”的成元珊扭过头来看着祝和煦满脸呆滞，这货脑子是不是有病？

        祝和煦话音刚落就对上皇上愣怔的脸颊，他内心不屑，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托生的好，谁能想到一个皇上会对臣下露出这种呆滞的模样呢。

        整个御书房鸦雀无声，大家纷纷扭头看向站在中央的人物，他是真莽啊，居然敢让皇上背黑锅，活得不耐烦了？就连一向高深莫测的丞相，都没忍住，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江南祝家的？”成元珊看着手旁的一堆文书再看着站在中央正义凛然的祝和煦，忽的皱眉眼中满是不快，她最烦的就是古人的迂腐，这天灾人祸的下个罪己诏就能行吗？虚无缥缈的求雨祭祀就能真正帮助边疆的百姓吗？大家都在很努力的为着百姓出谋划策，怎么会出现这么个夯货！看他那模样似乎对她这皇上也很看不起啊。

        这么多事他不说帮着大家分担点，竟然还敢找她茬？思索片刻便做出决定，转脸朝着吏部尚书说道：“徐爱卿，礼部尚书贬为侍郎。”转脸看向三喜“左侍郎晋礼部尚书，宣召进宫，祝左侍郎就暂且回家闭门思过吧。”

        三喜刚出去，大家伙看着眼前的一幕相互对视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礼部的左侍郎是雁城本地的王氏嫡长子王都。皇上惯会平衡南北两地的官员，此时这么利落就将将祝家压了下去，兴许是听说了些什么，毕竟前脚姻亲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皇上后脚就跟着插了一手，再没这么巧的事儿了。

        “皇上？”祝和煦吓得跪在地上满脸不可思议，都这样了还不忘了据理力争：“北疆大旱这是上天对您的不满啊，下罪己诏方可平民愤！”

        可去你大爷的不满吧，要不满也是对你这个蠢货不满，成元珊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正想据理力争一下，丞相就替她怼了回去。

        “江南祝家难道是靠巫蛊起家的吗？还是说祝公子你听到了上天所答，方才让皇上下罪己诏？”丞相将手边的折子批注后放在一旁质问祝和煦：“皇上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需要下罪己诏？别说现在只是大旱，还没有造成灾荒，就算是，还有这满朝文武为百姓谋划，一切都还没发生，你便让皇上下罪己诏使得百姓惶恐，其心可诛！”

        丞相玉安一字一句敲击在祝和煦的心房，他反应过来后也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啪的一下跪下不住的朝着成元珊磕头求饶。

        成元珊可不是惯孩子家长，既然玉安说了她想说的话，没必要再掰扯。三喜手一挥从暗处出来两人，把祝和煦的嘴一堵就朝外扔去。

        从一品官员被罢免，大家却像是早已习惯，没有谁站出来求情，就连同是江南出身的官员都没人吭声，这让准备摆事实讲道理的成元珊郁闷了一瞬。

        大家看到她郁闷的表情也很噎得慌，皇上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能混到每天上早朝的这群人，谁不知道皇上最喜欢伪装自己很平易近人很大度？实际呢？大家就没见过比他更小心眼的人，这次如果不是事态紧急，大家还真不相信他能这么干脆利落的抬手放过。

        “皇上，您看我们刑部……”刑部尚书方遵也感觉他们刑部这个时候有点没用，他接到宣召时正在刑部加班，穿着官服就进了宫，衣袍一角还沾着血迹。

        成元珊对于老实的方遵，一直都是爱护有加，当然，这话如果让别人知道，铁定会掀起腥风血雨，毕竟方遵的“老实”真是让人承受不来。

        “这次赈灾朕不允许一个贪官出现，平日里下面的人捞点油水，咱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次北方大旱，眼看着边境也不甚稳当，南方如果再多雨的话，整个天元也要跟着乱起来。方爱卿，你把刑部的人分一批出来，和三喜的人一起，跟着武国公他们北上。灾民救治方案定下来后朕需要你们暗中控制住局面。”成元珊转头看向吏部尚书徐原继续下令：“徐爱卿，吏部你分一个侍郎带一部分官员也跟着去，如有浑水摸鱼者，朕许你们三方商量后罢免，吏部重新任命官员代理。”

        说起这些旁人有点不解也还是随着他的话不断点头，她心里却清楚的很，北疆的官员，快要烂进骨子里了。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人稳住局面，那些百姓更加没了指望。

        成元珊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就是这个时候，赖长生还在雁城吃喝玩乐，北疆丢了三城，灾民死了十几万。接着没过多久南方便是漂泊大雨，涝灾四起，浮尸布满大城小巷。

        “皇上，臣以为强制沿途州府接收难民，招募医者随行，以防瘟疫发生。难民可在沿途州府开荒，暂且安定下来，时局稳定后再行返乡。沿途州府厢军维持秩序，如有青壮年者可自愿补入军营加以训练，合适的话直接补入军中。”丞相心里对皇上的命令暗自点头，接着进行补充。

        “皇上，工部可以调一部分人北上……”工部尚书霍盟赶紧跟着说了起来，整个御书房里没有讨人厌的祝和煦，气氛愈发和谐。

        “爱卿所言极是，天元有诸位爱卿是朕幸事啊。”成元珊嗦着面条还不忘凝聚人心，脸都快趴进碗里，满嘴文绉绉的话把她噎得慌。心里都要绕死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慢慢给自己翻译。

        这么一副豪迈的样子，除了武国公一家就是她和宗绍。眼瞅着也不像个文帝，倒像个从战场厮杀出来的枭雄。

        瞧瞧人家丞相，说起话来文言文语的，可比她这满嘴大白话掺杂着塑料古言强出一条街去。嗦着面看着折子，连点子动静都没有，抬个手都像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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