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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上门


锦书没察觉到少年柔软而暗含希冀的心思,  只伸手过去,  用力戳了戳他淤青中色泽最深的正中。

        那是伤的最重的地方,承安下意识的想躲,余光瞥见那根纤细如玉的手指,似乎鬼迷心窍一般,居然由着她按了上去。

        很疼。

        他轻轻的吸一口气,  不叫自己面容扭曲的太难看。

        其实也没什么了,  他有些黯然的想。

        虽然没有照过镜子,  但也完全能够想象得到,现在的自己,  究竟有多难看。

        “疼吗?”锦书问他。

        “还好。”承安这样回答。

        “那就好。”锦书淡淡的说了一句,  便转身去看里间,示意红叶取大氅过来。

        “娘娘,  ”红芳在侧问:“您要出门吗?”

        “贤妃日子过得太自在了,  自在的连她姓什么都要忘了,”锦书嘴角翘起一个微冷的弧度:“我该去披香殿走一趟,  叫她记起来才是。”

        “你跟着,”她看向承安:“随我一道过去。”

        披香殿距甘露殿不远,  却也算不得近,一路过去,  需得越过几座宫殿。

        皇后鸾驾前往,  这样声势浩大大,二皇子与三皇子之事又闹得厉害,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  一见这架势,便知是好戏要上演了。

        只是戏好看归好看,真正敢去坐在台下做观众的,却是没有。

        无论谁输谁赢,她们二人一个是贤妃,一个是皇后,想要拿捏其余人,还是能做到的,谁也不敢凑过去找死,只差遣内侍宫人出去,竖着耳朵听披香殿内的动静。

        贤妃一生依靠便是三皇子,从来都与萧家一起护持着他,挑选最好的太傅,拣选最佳的王妃,待到他日,更期盼这个儿子能够给予她无限荣光,宠的跟眼珠子一样厉害。

        今日文苑无课,她便叫三皇子带着陈薇出去走走,好生相处,培养感情,哪里想得到不过半个时辰功夫,他们便回来了。

        陈薇面上好大一个掌印,正哭闹不休,三皇子也是面上带血,伤痕累累,好不凄惨,几个跟着的内侍更是败军之将一般,灰溜溜的跟在后边。

        贤妃又惊又气,更是心疼的厉害,一边吩咐人去取药,一边问事情始末,听完便更是恼火了。

        皇后压着她也就算了,毕竟名分在那儿,可二皇子算是什么东西,才上位几日,便敢这样欺压她的承庭。

        陈薇脸颊肿的老高,眼眶红的可怜,哭闹道:“我要回家去,我不要在这儿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我,我非告诉阿娘不可!”

        贤妃见着只觉儿子惨态,心中已经是一团乱麻,哪里还有心思听她叫嚷,只是听她提及静仪长公主,才勉强叫理智回炉,转身去安慰。

        温声细语还没能说两句,便有宫人入内禀报——皇后带着二皇子承安,往披香殿来了。

        贤妃心头大恨,将牙根咬的死紧,才没叫自己变脸。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急匆匆上门来讨债吗?

        她可不觉得,皇后会是那种好声好气来服软的人!

        锦书扶着红叶的手,刚进披香殿的正殿去,贤妃便抹着眼泪出来了,面上三分不满三分哀怨,还有四分,则是将落不落的泪意。

        “皇后娘娘,可没有二殿下这般霸道的,”贤妃先发制人,哭诉道:  “都是骨肉兄弟,下手竟这般狠辣,承庭现下还起不了身,也是可怜,更不必说薇儿还是女孩子,他这样一巴掌打过去,人家姑娘将来要不要做人了。”说着,眼泪便簌簌落下。

        “贤妃急什么,”锦书往上首去坐下,低头往手里握着的暖炉看了看,方才温声道:“本宫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一顶顶的帽子就扣过来了,知道的是关心则乱,不知道的,还当是做贼心虚。”

        贤妃被她不轻不重的被噎了一下,面上哀怨之意散了几分,转而不满起来:“娘娘说的倒是轻巧,承庭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子连心,现下他伤成这样,臣妾哪有不心疼的道理,您和二殿下虽有母子名分,但到底是隔着一层,母子血缘至深,如何能明白呢。”

        “哦,承庭伤的很重吗?”锦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缓缓道:“他与几个内侍一起对承安动手,到最后承安还能走能跳,他却瘫在床上了,倒是奇事一桩。”

        贤妃气息为之一滞,面露难堪,暗自语塞起来。

        ——总不能说自己儿子无能,所以拉着内侍过去打架,最后还打输了吧。

        贤妃说不出话来,站在她一侧的年轻姑娘却屈膝施礼,轻声细语道:“两位殿下年轻气盛,一时气恼,动手也是有的,过几日便好了,皇后娘娘何必得理不饶人,平白失了和气,叫外人笑话天家骨肉倪墙?”

        她生的温婉,说话时抑扬顿挫,极是好听,发髻上的珍珠钗子柔和似月光,同她秀致脱俗的面庞一般曼妙。

        锦书垂下眼睑,在她脸上一扫,含笑问贤妃:“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这句话说的极不客气,目光扫向那姑娘时,也极为轻蔑,一时之间,那姑娘竟连面上的恬静秀雅也挂不住了。

        “娘娘容秉,”眉一蹙,她按下心中不豫,不卑不亢的答道:“臣女王惠,是进宫来同贤妃娘娘作伴的。”

        “王惠,来同贤妃作伴的,”锦书目光闲闲,在她面上几转,直转的她心虚后,方才发问:“本宫怎么没听说过?”

        她侧过脸去,看身边的红叶红芳:“你们呢,可听说过吗?”

        那二人自是一道摇头的。

        锦书于是向她一笑,淡淡道:“王姑娘,你听见了,她们也不知道你。”

        王惠被她说的心中打鼓,隐约不安起来,只去看一侧贤妃,才叫自己添了几分底气:“娘娘有所不知,年后几日,贤妃娘娘说是在宫中无聊,便叫臣女与静仪长公主之女,一道入宫来作伴的。”

        “王惠,王惠,”锦书却不搭她的话,只是再度将她名字念了几念:“是出自,与晋阳王氏同族的那个王家吗?”

        王惠见她知晓,心中登时松一口气:“是,便是娘娘口中那个王家。”

        “那可就奇了怪了,”锦书面上笑意愈发嫣然:“既是出身大家,怎么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哦,”她恍然道:“本宫想起来了,你是庶女出身,家里大概也没当个正经东西教,怨不得这样轻慢粗俗,本宫与贤妃说话,都敢插嘴。”

        “只是,你既然到了本宫家里来做客,怎么连一声招呼都不跟主人家打,便住下了呢?”

        “叫本宫数数,哦,你是年后不久进宫,到了现在,可是三个多月了,竟没有想过,要知会本宫一声?”

        王惠先是被她轻描淡写几句话羞辱的面色涨红,随即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声,心中那股不安陡然加重,勉强笑着分辩道:“臣女入宫以后,便一直留在贤妃娘娘处,皇后娘娘贵人事多,自然不敢叨扰,失礼之处,望请娘娘恕罪。”

        “那就说不通了,”锦书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遗憾:“这是皇宫,这里只有两个正经主子,一个是圣上,一个是本宫,别人说的统统不作数。”

        “王姑娘,你也是大家出身,不会连嫡庶尊卑都分不清吧?”

        当初在命妇宫宴上,贤妃与王家都被皇后扫了面子,难免抑郁不平,所以才有了两家联合,送王惠入宫分宠之事。

        贤妃那时还气着,也有意扫皇后脸面,连话都没往甘露殿递,便叫陈薇与王惠留在了甘露殿,那时候皇后什么都没说,她便当皇后是默认了,哪里想得到今日竟栽在这上边了。

        “娘娘恕罪,”王惠是王家送过来的,不能在披香殿出事,贤妃少不得要低头,先自软了语气:“那几日臣妾病着,脑袋都糊涂了,竟忘了向娘娘回禀,该死该死,还望娘娘见谅。”

        “娘娘勿要动气,”王惠亦是随之道:“臣女冒失,未曾多想,念着贤妃娘娘亦是正一品四妃,以为无碍,便未曾往甘露殿拜见,请娘娘恕罪。”

        “怎么,贤妃病的脑袋坏了,你也病的脑袋坏了?”锦书拿眼角斜她,目光含笑,言辞却锋利如刀:“王家有客人登门,难道都是叫姨娘招待的?

        你家大人,当真待客有道。”

        贤妃刚刚才被嫡庶之分压了一头,现下又是一个姨娘砸下,面色涨红,偏又反驳不得,不由微含怒意:“此事确是臣妾疏忽,未曾同皇后娘娘回禀,只是王惠与薇儿皆非恶客,但请娘娘网开一面,勿要计较。”

        “贤妃这话说的不对,”锦书沉下脸来,语气转凉:“今日你请一个进宫,明日别人请两个入宫,大后日便有人请三个进来,这里到底是皇宫呢,还是菜市场啊。”

        “来的人多了,难免就有三教九流,若是哪一日藏一个刺客,捅破了天,拿谁的脑袋来填?贤妃,你的吗?”

        这样的篓子,谁也不敢往头上扣,贤妃更是不敢。

        若是有一日真出了事,她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心头恨得发紧,贤妃却不得不屈膝,忍着屈辱,跪下身道:“娘娘恕罪,皆是臣妾的过失,一时疏忽,想左了。”

        “你也不必如此自责,”锦书拿她方才说的话堵她的嘴:“你病的脑袋都坏了,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要怪,也得怪到那两位姑娘身上去,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竟也不曾往主人家那里拜会,没规矩的东西。”

        她这张嘴委实厉害,尤其是捏了那柄,更是得理不饶人。

        王惠素日自恃心思灵敏,却也寻不出错漏来,只同贤妃一道跪倒在地,沉默不语,却借着屈膝的时机,向随自己入宫的侍女打个眼色,示意她叫陈薇出来搅和。

        她毕竟是臣女,有些事不好掺和,但陈薇却是圣上嫡亲的外甥女儿,有她在,便是皇后,也得给几分颜面。

        贤妃不说话,王惠也低头不语,锦书倒不纠缠,只转向另一处,笑着问道:“兄弟两个吵吵闹闹打一架,这没什么了不起的,牙齿还会咬到舌头呢,到最后还不是一家人?可见也无妨。”

        “只是,”她冷了脸色:“主子跟主子打起来,奴才过去插手,算是什么道理?这等不知尊卑的东西,不赶紧处置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贤妃听三皇子说过事情经过,此刻被锦书摆到台面上说讲,未免有些窘迫,一是羞窘于儿子不如承安,第二则是被皇后打脸,情面上下不去。

        只是话到了现在,她也不想同皇后多加纠缠,只想着赶快了解此事,不要扩大出去,便强笑道:“确实是奴才不懂事,娘娘宽心,臣妾马上便处置了他们。”

        “就现在,”锦书任由她跪在地上,也不唤她起身,目光凝然:“即刻杖毙。”

        贤妃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锦书坐在上首,都瞧见她额上鼓起的青筋了,然而彼此对视几瞬,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还是她先低了头。

        “来人,”一个个字都咬的很紧,贤妃寒声道:“将那几个不知规矩的狗东西找出来,杖毙!”

        话音刚落,内侍们还不待出门去,三皇子声音便传了过来:“我看谁敢!”

        “母妃,”三皇子与陈薇搀扶着,一起到正殿来:“他也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凭什么还要我们认错?他也配!”

        几个内侍都是从小侍奉他的,最和他心意,若是被打死,传出去叫人说他连心腹都护不住,还不得笑死!

        “他也配?”贤妃没有搭腔,锦书便先自开口:“论齿序,他是圣上第二子,你是圣上第三子,你要叫他一声皇兄;

        论尊卑,你是贤妃所生,他挂在皇后名下,也不输你,你不妨说说看,他凭什么不配?!”

        三皇子一时语塞,讷讷难言。

        锦书一声冷笑:“本宫是皇后,是你嫡母,你见了之后居然连问安都不知道吗?看起来,太傅教的礼仪仁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三皇子被堵的语:“……你!”

        “没兴趣听你说这些你你我我,”她抬眼看他,冷冷道:“跪下!”

        三皇子憋的面色发青,面皮一阵抽搐,终于老老实实的屈膝,跪了下去。

        “你以为你自己好得到哪里去?”陈薇被宠坏了,加之早憋了一肚子气,又恨又怨,听了锦书言语,登时便连珠炮一般道:“还不是奴才出身,以为自己有多尊贵!”

        若换了平时,三皇子必然会纠正反驳几句,只是今日事情发生的多,他早被怒火冲昏头脑,满心不情愿的跪着,哪里还顾得了这样多。

        锦书听她说完,也不动气,只是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一挑眉,吩咐道:“掌嘴。”

        宫中讲究人活一张脸,顶顶要紧的东西便是颜面,所以便是犯了错,也多是刑仗,而非掌嘴,只有恨到了身处,才会被这样处罚。

        这也是之前陈薇生气的缘由之一。

        宫人之间若是掌嘴,只有主位才能出言责罚,而后妃之间,便只有皇后能出言责罚,其中规度,可见一斑。

        是以骤然听皇后这样吩咐,不只是陈薇,便是贤妃也怔住了。

        “你敢!”陈薇慌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敢打我,舅舅绝不会饶你!”

        “这话你之前便说过,本宫都有点听腻了,有没有新鲜的啊。”

        “打你怎么了,”锦书淡然极了:“不会说话的嘴,打烂了也没关系。”

        陈薇还待说话,却被几个嬷嬷捂住嘴带着去了隔壁,总算是给了最后的体面,没在人前受刑。

        “对了,”锦书淡淡的一挑眉,指了指一侧王惠:“带这位王姑娘一起过去,帮她治一治牙尖嘴利的毛病。”

        王惠面色骤变,嘴唇一动,正想求饶,便被嬷嬷堵住嘴,一并带去了隔壁。

        一墙之隔,根本也掩不住什么。

        木板击打在面颊上是闷响声,夹杂着唇齿间的痛呼呜咽,听得人心头发紧,暗自心惊。

        锦书细白的腕上带了一串蜜蜡,黄橙橙的,色泽十分澄净。

        她低着头,一面摩挲,一面道:“本宫知道,许多人私底下都在议论,说本宫出身低微,不配做皇后,也没资格做皇后,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奴才秧子,可那又怎么着了?”

        她抬起眼,目光在一众人面上扫过:“现在见了本宫,心里如何叫骂暂且不提,你们不还得老老实实跪下,称呼千岁?”

        “那你们这群出身尊贵,向我这个奴才秧子跪下磕头的,又算是什么东西?”

        贤妃与三皇子都低下头,避开她有些灼人的目光,其余人也一样。

        唯有承安目光温和,只看着她这样径自光辉,沉默不语。

        “好了,停下吧。”如此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摆手,示意那边停下,带陈薇与王惠过来。

        前不久的时候,陈薇还只是半张脸肿起,到了这会儿,却是整个面庞都发肿,连话也说不出,只瞪着一双眼睛,目光狰狞的看着锦书。

        王惠更是凄惨,一张小脸全然红肿,血丝隐隐,几乎被打烂。

        别人只看得出面上伤痕,只有她们自己在一片麻木的疼痛中感觉到,连自己的牙齿,隐约都有些松动了,脑门里也嗡嗡作响。

        三皇子虽然不喜陈薇素日刁蛮,见她这样,却也不免生了几分同情,本是想着伸手去抱她的,再一看她唇边流出的血沫,难免有些嫌恶,终于还是没有付诸实际。

        “你们入宫之事,本宫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要不是今日撞见,还不知会如何呢,”锦书瞟她们一眼,淡淡的道:“贤妃脑袋坏了,你们也傻了不成,都是大家出身的姑娘,竟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来人,”她微微扬声:“即刻送两位姑娘出宫,各回各家去,拿着本宫印鉴,赏她们母亲一本《女则》,叫她们闲来无事翻上一翻,免得连好好的姑娘都教坏了。”

        这哪里是要教自己姑娘,分明是将陈家与王家的脸面往泥里踩。

        二皇子与三皇子打起来这样的丑闻已经足够轰动,陈家与王家的姑娘若是被皇后大张旗鼓的送回去,可要将这事儿给压住,被长安勋贵笑上三年了!

        贤妃满嘴苦涩,想要开口,却找不到立足之地,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儿,却连痛都感觉不到。

        “王姑娘,”锦书目光往王惠身上一扫,语气轻缓:“有句话,我本是要送给贤妃的,现下遇见你,不妨一并说给你们两个听。”

        王惠情状较之陈薇,却是难看多了,勉强她底气不如陈薇,不敢放肆罢了。

        定了心神,她颤声道:“请皇后娘娘赐教。”

        “其实也很简单,就一句话。”  锦书别有所指,看一眼贤妃,轻轻笑道:“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所以说,晚上出门的时候,千万记得带盏灯笼,别的撞见什么不该见的脏东西,反倒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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