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夕阳红，黄昏恋

夏时悠回头望了眼，只见罗兰芝腰背笔挺，立在那里，虽然上了年岁，但是气质比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太太还要好很多。老人家微微垂着脑袋，完全做足了一个保姆该有的样子。可是通身气质好，瞧着，就是叫人挪不开眼睛。

        “徐先生，是你带她过来的，还是她自己要过来的？”夏时悠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按着丈夫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这位罗女士，应该是不想见到公公才对，这怎么还上赶着来了？

        徐明也晓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于是将前后经过如实都跟夏时悠说了。

        “夫人，如果不行，我现在就带她离开。”徐明道，“按理来说，她年岁大了，本来也不该带她回来。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

        “不关你的事，徐先生。”夏时悠想，如果她想以这种方式进顾家门，就算徐明不带她来，她也还有自己别的方法。

        “时悠，你在嘀咕什么呢？”顾大太太起身，走了来，拉她坐下说，“这……这是老四找的人？”顾大太太惊讶，但是到底素质好，心里想的什么，面上也不会完全表露出来，只笑着问，“这位老人家，您今年高寿？”

        “年龄不是问题，只要我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就行。”罗兰芝一点不怯场，说话语气不急不慌的，也都句句在点上。

        顾大太太咳了一声，点头道：“的确，工作不应该划分年龄。只不过，老人家，我们也是关心你。带孩子这份工作，可是很辛苦的，我们怕你吃不了这个苦。”

        夏时悠一时间心情复杂，不过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她脑海里，已经闪过好些念头了。

        在伦敦，她见过罗兰芝是事实，此刻，不好装作不认识。再说，老爷子跟这位罗女士感情可是很深的，一会儿老爷子肯定能够认出来。

        如果老爷子认出了人来，却知道她装作不认识，估计心中会觉得她心眼坏。

        这般一思量，夏时悠心中便做了决定。她走过去，站在罗兰芝跟前，握住她手道：“您怎么也回来了？”

        罗兰芝微抬眼，看了眼夏时悠，她将夏时悠的心思都看在了眼里。看完后，又迅速低头，只回答说：“那回你们也瞧见了，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所以，就想回家乡来。我现在老了，膝下又没有子女，也还不至于去敬老院呆着。刚好，寻到这么个机会，就想来试试。”

        “四太太，我虽然岁数大了，但是身子还算好。带孩子这种活，我做得来。我会画画、弹琴，我不但可以做一般保姆做的活，我还可以做他们的启蒙老师。至于工资，管我吃住就行，另外的，你们看着给。”

        夏时悠索性直接道：“就算您不肯认仲谦，但您的确是他亲生母亲。您能回来，我们就很开心了，怎么能让您做这些。”说罢，夏时悠转身，望向老爷子道，“爸，这是罗女士，我们之前在伦敦见过。”

        “什么？”老爷子本来只顾逗孙子，对保姆，不甚在意。

        只是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觉得有些耳熟，他好奇认真多听了两耳朵。现在听儿媳妇这么说，他一愣，整个人就僵住了。

        “爸，孩子给我吧。”顾大太太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当年不肯留在老爷子身边，已经跑了几十年的人，现在竟然主动回来了……

        “大嫂，怎么回事？”顾三太太有些事情不清楚，她不知道老四的亲妈就是老爷子发妻，但是就眼前的一切，也已经足够她惊讶的了。

        “先别问了，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楚。”抱过孩子来，顾大太太冲顾三太太使眼色。

        顾三太太会意，也就没有再多话。

        “兰芝？”老爷子已经站起身子来了，他年轻的时候，非常高大俊朗，但是现在老了，整个人好像稍微矮了些，但他身上的气场还在，老人家，依旧瞧得出当年的英姿来。

        罗兰芝抬眸看了眼老爷子，面上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只说：“我们也好久没有见面了。”

        相比于罗兰芝的淡然处之，老爷子明显激动很多。他走到罗兰芝跟前，微低头望着她，眼里竟然闪了泪花来。

        “你到底是回来了。”他说，声音略微颤抖，“五十年了啊，你终究还是选择了回来。”

        罗兰芝轻轻扯了下嘴角，算是露出个笑意道：“是啊，五十年了，我逍遥自在过了五十年舒坦日子。现在老了，总得回来。我的几个孩子，还在这里。”

        老爷子以为她说的是跟自己生的孩子，想起已经不在的老大，越发伤心难过。

        “兰芝，你回来迟了，仲文死了。”老爷子说，“你要是能够早回来几年，就能够见到他了。想当年，你生下了他，也就抱过他一个月，后来你就走了。你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仲文懂事孝顺，渐渐长大后，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他从来不提罢了。”

        “你的照片，他一直留着。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咱们的儿子很厉害，老四也是。”

        长子仲文，不是眼前这个男人逼她生的。所以，的确有一段时光，她觉得很幸福。

        对那个儿子，罗兰芝不恨，甚至也觉得还有些愧疚。毕竟当年，他才落地没多久，她就扔下他不管了。

        “这一切都是谁的错？当年，要不是你耍手段，会有今天吗？”罗兰芝心中对老爷子还是恨得很，她说，“顾望北，这一辈子，你都对不起我。”

        老爷子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整个客厅里，一时间安静得吓人，谁都不敢说话，连两个小宝宝，都不发出一声来。

        “爸，你们久别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要不，你们上楼去书房好好说说话吧？”顾大太太站出来，给了建议，“我招呼兰姨去做饭，再让阿贞收拾间房间出来，以后咱们一家人就都在一起了。”又说，“还有，一会儿我给邵阳打电话，让他晚上说什么也得回来吃饭。”

        “行，你看着办吧。”老爷子点头，又看向罗兰芝，“让孩子们忙自己的，我们上去吧。”

        罗兰芝没有反对，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见老爷子上楼去了，她也跟上。

        “大嫂，我不是在做梦吧？”等两个老人家走了，顾三太太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来，“这……这也太……”

        顾大太太说：“别大惊小怪的，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想了想，顾大太太又说，“仲文跟老四，都是她生的，说起来，咱们老爷子跟她，有些爱恨情仇。不管怎么样，长辈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不插手。”

        “这也插不上手啊。”顾三太太愣愣的，想了想，又问夏时悠，“时悠，老四跟你……你们在伦敦，就见过她了？”

        夏时悠点头：“是，之前在伦敦见过。”又道，“我们也想不到，她会来这里应聘做保姆。”

        顾大太太道：“老人家的心思，实在琢磨不透。”她摇头，笑着说，“刚刚看得出来，老人家，好像还对老爷子有恨呢。可是她到底是回来了啊，算是对老爷子低头了吧。”

        “唉，可惜啊，仲文死得早，没有这个福气，见他母亲一面。仲文走的时候，一直握住我的手，虽然他没有说出口来，但是我知道的，他很遗憾。”

        “大嫂，你别伤心。大哥在天有灵的，现在老太太回来了，大哥肯定瞧得见。”夏时悠安慰。

        “希望吧。”她点点头，抬手抹了把眼泪，努力挤出笑来。

        夏时悠寻了个空，给丈夫打了电话。那边，徐明也立即回去复命去了。

        顾仲谦回办公室，就喊了徐明进来。徐明将事情原委都跟顾仲谦汇报了，包括，刚刚在顾家，所有人的反应，他都一一跟顾仲谦汇报了，尤其提到了夏时悠。

        只犹豫了片刻，徐明道：“总裁，夫人好像很担心。”

        顾仲谦喝了口水，高大身子往沙发上坐下，大长腿轻轻告了起来。

        “夫人刚刚已经给我打了电话，她没事。”顾仲谦道，“人还得再找，按我说的要求。”

        “是。”徐明应下，见老板没有别的吩咐了，他识趣退了出去。

        顾仲谦背轻轻倚在沙发上，阖目养神。眼睛才闭上没有多久，便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他倏地睁开眼睛来，沉声道：“谁？”

        “老四，是我。”是顾仲逊的声音。

        “进来吧。”顾仲谦坐正了身子来，应了一声。

        顾仲逊开了门，进来后，转身将门又关上，这才举步朝顾仲谦走来。

        “老四，家里出了事，你知道了？”顾仲逊也知道了，顾三太太给他打了电话，把什么都说了。

        “嗯，我知道。”相比于顾仲逊，顾仲谦淡然得很，点了点对面，“坐下来说吧。”

        顾仲逊道：“老四，这是真的？”

        “是真的。”顾仲谦动了下身子，大长腿撑在地上，双手手肘抵着膝盖，他一双大手交叉，捂了把脸，这才道，“老太太离开五十年后再回来，她有她的目的。”

        “目的？”顾仲逊道，“难道不是因为想你们，才回来的？”

        顾仲谦觉得好笑，但是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又问顾仲逊：“你母亲呢？老人家现在年岁也不小了，不能一直都住在乡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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