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悟生死

李佑最后朝谢筠点着头，只说一句：“请你，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没有什么能重要过人命了，谋划、未来，哪个不是需要活着才能看着的。

        李佑此刻看着寻常，可心里却绞痛着一刻不能平息。他麻木又挣扎。

        这个朝堂，会有一日是他李佑的朝堂吗？

        他的脑子里回想着那个春来林柔同他说得话。

        那时他还能回着若一日他得权柄会护着他们安好。

        可如今转头看着床榻上没有神情的人。

        李佑便只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谢筠听着太子的话自是点头，立马让恒吉下去准备东西，宫里的太医见着这架势的，也有不赞同的人来到李佑身边同殿下说着此法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加世子重伤势。

        可李佑没有听着这样的话就退却，他看着此刻床榻边忙碌的谢筠全然相信。

        用人必得不疑，这一条李佑铭记着。

        恒吉将烧红的烙铁拿了上来，这东西周围仿佛还布着火光。李佑看着内心竟生怯意，不敢看着谢筠治病这个画面。他紧握双拳，随即扭过头去，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

        烙铁一触及到伤口，皮肤便因着高温而结焦，静谧的屋舍里那声音听着如此残忍。

        可床榻上的人都不会因为疼痛而发出声音来，只是闭着眼睛轻哼了几声。

        果然，结焦的伤处流血放慢，裴煜的脸上也有了表情，可能是感受着火烧的痛而皱起眉头来。

        太医看着谢筠的手法都觉得稳当，那么快那么准，丝毫没有烫到好肉。

        十灰散立马再一次敷上，小的伤处血就这般被止住了。腹前那一道大的，依旧有血丝出来，谢筠一门心思擦着，让恒吉换一块再大些的烙铁来。

        这回旁边的太医却拦着人说道：“大人，如今这样的伤处已经可以用药止血，烙铁止血虽快后续伤痛未可知啊。”

        谢筠却对人摇着头，他看得明白这伤处。

        不立马止住，血会越流越快。结焦的地方也会全然无用，这样下去这个伤口就在难救住。

        一旁的李佑就出言道：“一切听谢大人的安排。”

        看着殿下下了令，太医们便没有在拦着，只给谢筠打着下手。

        很快所有人伤口都不在淌血，药也一碗接一碗的灌下去。

        外头天光即刻大亮，屋里的烛火也燃到了尽头。

        连夜宫里的太医全到东宫里为世子整治，又用了御道送人到了东宫。这般大的动作，自是很快传入内朝里，李煦在福宁殿里听着事情都觉得不可置信，让人立马去审问那两个刺客幕后的人。

        又传着旨意让太医院极力医治。把刀悬在太医院上，让人人恐慌着。

        李煦都几番想不明白这事情的开始，他让公德去东宫里打探裴煜的情况，又让人传召要把消息困在盛京里不能传到翠柏里丝毫，至少在未定性之前不能。

        福宁殿也这般进进出出忙碌了一宿。

        大街上发生这般事情，在盛京里自然传的极其快。本以为只是寻常寻衅滋事，可听着被伤之人直接从御道入了宫，自是人人都能察觉不同。

        晨起，林柔起初听着消息的时候只是皱眉想着，竟然有人这般大胆在大街上都敢持剑伤人

        听着女使说那倒下的人伤得如何厉害，也只是觉得可惜。

        可当秋儿跑着近来，同她说着：“姑娘，那马车去了东宫。”

        林柔都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她看着着急忙慌的秋儿，等她明白，直接起身带倒了身前一连排的碗盏。

        什么都顾不上就往外跑。

        怎么会有人敢伤曾寅呢？林柔不明白，可现实就在她面前摆着，伤的那么重，听说抬上马车之时就没有进气了，这一句一句的话加重着林柔的难受。

        林珲一早就等着马车旁，看着自家妹妹飞跑着过来，后头的秋儿想拉人都拉不出。

        小厮、女使跟了一串都拉不住此刻的林柔。

        林珲伸手拦着自己的妹妹。林柔不可置信的看着人。

        “哥哥。”林柔喊着人红了眼睛。这般不敢相信，自家哥哥会来拦她。

        心里的难受与无奈就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没等人应，林柔含泪同人说着：“哥哥我不想明白你们朝堂上的争斗，我不想明白为何一年一年的他裴煜回不了翠柏里。我同他的情谊便是他愿意留在这我欢喜，他若想走，我也不会跟着士族抉择。”

        她是林柔，便只有这么一个，士族少了她顶多少了一枚看着光鲜的棋子，可也不会走不完这盘棋局的。

        而李佑与裴煜从未想着她是林柔，从不以士族以林氏来额外待她，她这十四年的欢乐时光得之父母、兄长，也得之李佑、裴煜。

        这两头之间没有比较，也不存在抉择。

        林珲没有回上头的话，他只叹着气同妹妹说：“那东宫里什么都有，不缺你林柔的。”

        林氏此刻不能有人去，不能落到这些可能的争斗里，回头说不清。

        林柔听着这话皱起眉来，她看向林珲，似是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裴煜生死未卜了，士族赢了，官家赢了。”林柔冲人大喊着，像是也不要命了。

        听着这话，林珲才严肃的喊着人：“林柔。”提醒着妹妹说话的分寸。

        “不是吗？翠柏里的争端会在此刻停下吗？士族能甘心裴氏依旧握着兵权吗？官家会放心一个拉不住的族氏吗？”

        林柔边说着边摇着头。

        不甘心的不是吗？

        所有人都不甘心，权柄的旁落，士族想要更多，庶族想要出头，官家只会牵制，而这一些的矛头竟然要对准守着边陲能为万世太平而拼性命的裴氏。

        多可笑啊，猜忌、贪欲，都可以摆在明面上，这个朝堂却容下一个真心想带兵为国的人。

        他活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原也就只剩着这几分的情谊。

        林柔不想着来日的麻烦，不愿想着士族的牵扯。

        她不能为了一句自保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她不能因着畏惧，困在后宅里当一辈子的傻子。

        林柔擦着脸上的泪，不在看自己哥哥一眼，她抬头绕过去，直接上了马车。

        可小厮、女使依旧畏惧着林珲不敢向前

        林柔拉开车帷看着外面突然笑着，泪却是止不住的。

        “哥哥，我可以自己骑马去，如果你想让这事更加人尽皆知。”林柔那般坚定。

        如若那些描述是真的，她今日就是走都得走到东宫里去见裴煜一面。

        林珲依旧循循善诱着：“林柔，智者不露声色，不能把情谊放在外面让人看着软肋了。”

        “比之于攸宁，我能算什么，林氏又算什么。他从不掩藏他的情谊，我如何需要那般假惺惺。”林柔反驳着，此刻她是听不进这些话的。

        林柔从不是当作寻常小娘子养大的，她从小听着身为太子太傅的叔父策论长大，她曾看过国朝万里江山的守防，她曾那般想要为之而战。

        她今日安分不是忘记这些，只是看着谢筠觉得欢喜排在这些前面。

        每每翠柏里出事她都会到裴煜身边，不过是想让这个人看着情谊看着盛京，而非对这个地方满是失望。

        林珲最后叹着气退了这一步，他是林氏未来的宗子，是这个家族的掌舵者。他想秉承先人训言，不干涉皇储之事。

        可他也是林珲，是林柔的哥哥，看着这一群少年长起来的兄长。

        若要绝情爱，不若不来，不若不长。

        最后他依旧提醒着林柔：“情谊是个好东西也是这世间最毒的毒酒，今日的裴煜便是被太子昔日的情谊所累，柔儿明白吗？”

        马车上的人没有回答，她知道哥哥担心自己，可此刻她林柔不能只顾着自己。

        小厮驾马离开，一路上秋儿还安慰着自家姑娘：“我听外头的人说世子昨夜血就止住了，谢大人也在东宫里帮忙，他们都那般厉害，定然会无事的，姑娘不必担心。”

        林柔红着眼点着头，或许上一回阙城上她就该鼓动裴煜去争一争，出了朝堂就没这般事情了。侍御史，就是个笑话，御史台里哪可能有裴煜的位置。

        官家谋划，不过是断了裴氏威严又不让太子在此刻太过集权。

        车驾入了偏门，守卫看着是林姑娘想着同平章事与太子也没人敢拦林柔车驾。

        此刻东宫里皆是忙忙碌碌，看着林柔来都没有往日的欢喜。每个人都累了一日一夜，却又是那般忧心仲仲。

        林柔匆匆入了正殿，看着李佑站在外面。

        “攸宁。”她喊着人，快步过去。

        李佑看着林柔来才像是有了神，心才又落了回来。

        “曾寅怎么样了？”林柔问着十分着急。

        “没事的，曾寅会醒来、会好的。”李佑这话是在安慰林柔也是在慰忌自己。

        林柔才察觉着李佑的不同，殿下浑身发颤，手都是冰凉的。

        她立马让秋儿去找庆洵来，自己扶着李佑去一边坐下。

        林柔明白自己心里的难受，而李佑心里怕是要多过她几倍。

        这个人，是李佑昔日留下的，今日这个位置也是因着太子落入的。裴煜的这十八年人生仿佛都是因着李佑的一句话才活成了这般。

        今日的伤虽未寻着缘由，可大家都明白不过是冲着太子来，算在裴煜身上罢了。

        庆洵来得很快，身上依旧是那件染血的浅色衣袍。他看着殿下、看着林姑娘，等着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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