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合成愁

林柔来得很快，庆询亲自出宫林府里请人，只说着殿下有要事同姑娘商议，林府里自然没人敢拦着。

        林柔上了马车一刻不耽搁的往东宫跑。下了马也在官道上提着裙子奔的飞快，庆询在后头追着人，还喊着姑娘慢些，生怕人摔了有点损伤的。

        可此刻林柔的心里只有庆询在车里同自己描述的那个画面，想着攸宁的失魂落魄，不停重复着让人心焦。

        一入寝殿，就看见倚在木榻上的人。看着对方慢慢的回神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林柔走进，走到他的面前。

        李佑头一句话便是：“柔儿，你来了。”那话语依旧温柔，看着人依旧带笑。

        “攸宁，这是怎么了呢？”林柔不明白，前两天还好好的，还说着要让裴煜回去的话，如今怎么会满身落寞的坐在这里。

        李佑看着林柔，慢慢的仿佛又看到那一年春，林柔拿着石子直勾勾的砸在裴煜身上，而后那个廊下就闹翻了天，一个大声同他告着状，一个怯生生拉着他的袍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他看着面前的人，感叹着原来他们能并肩一道行的时光也犹有竟时。

        十六年前，李佑亲自留下裴煜的那一刻或许他是高兴的。可此刻天家又要他留下裴煜来，他却没了高兴。

        “柔儿，明日的朝堂上我要推翻自己的话，你说天家就能真的如愿、和顺的走下去吗？”李佑同人苦笑着，他的心里无比苦闷。

        林柔瞬间领会了这话里的意思，她看着攸宁，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她明白这些并非攸宁的本心。

        小姑娘叹着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何安慰。

        而李佑看着人，突然伸手抚了抚林柔的脸，慢慢的同人说一句：“终归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曾寅。”

        李佑的心里，病弱是他永远的心病。因为他的无能才会让他们三个走到这样的境地。裴煜的官位、林柔的婚事，他不明白自己妥协下去还要走到什么地步。

        林柔立马摇着头，还顺了顺李佑披落的发，温柔的说：“攸宁是殿下，我与曾寅都是攸宁的臣子，殿下不需要对臣子说这句话。”

        这些年来林柔从没有见到过这般失态的李佑，她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经历了多剜心的事情。

        “可在我心里、在我这，你与曾寅不单是攸宁的臣子。”说着这话，李佑红了眼眶。

        他们一定得有个高低贵贱，就连他同林柔、同裴煜也要分个主仆吗？他们相处了十六年，那样的朝夕，连句知己好友都称不得。

        林柔头一次见着她的殿下如此，她不知道今日的攸宁怎么了，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可见着攸宁眼眶里的泪，林柔也跟着心疼难过。

        为什么朝堂总要把人往绝境里逼。

        可林柔这回没有落泪，她笑着看着殿下，她明白李佑喜欢看着她笑的模样，她出言宽慰着人：“攸宁，我有欢喜的人，我的婚事不会因着殿下改变。而曾寅他留在盛京里总有能统兵的一日。这些都是机遇不是攸宁的问题。”

        李佑看着人，忽然他的心里有了别样的情绪，他拉着林柔的手，同人说着：“我放他回去，这个秋日他必须启程离开，柔儿，没有下一个时机了。”

        林柔也跟着红了眼，她扯着笑朝着李佑点着头。她的心里也是想要裴煜能回去的。

        李佑得狠下心来，取舍之间，他由心一次，不站在天家那头。他们不是君臣、不是主仆，可以称为青梅竹马，可以称得好友二三。

        出宫的路，林柔走的很慢，她可以读懂李佑的拉扯，可她不是李佑无法全然感受到。

        只是难过总是比欢乐更能渲染，让旁边看着都人也久久难以平复。

        林柔走到自家的马车前，月光下看着近来梦里才会出现的那个人。

        谢筠今夜本来林府同林珲探讨今日朝堂的事情，他们做臣子的很多时候要抛开情谊去看天家利益。

        没一会就听着外头热闹，侍从来说是东宫来人带着姑娘有事相商。

        谢筠顿时没了其他心思很快跟着林柔的马车到这里等着人出来。

        宫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林柔拉着谢筠上了马车，一路慢悠悠的往林府走。

        她看着谢筠，回想着这一日的种种，先同人感叹着：“攸宁看着很不好。”

        谢筠都不用问看着林柔的模样就知道太子此刻好不到哪里去，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况，那日的朝堂李佑的言语实在太悖逆官家的心思了。

        “天家总是这样，比之放人回去，让太子改口总是更容易一些的事情。”谢筠能想到，柔和的同人解释着其中可能。

        林柔点着头，她看向谢筠，喊着：“旻晟。”

        谢筠也看向人点了点头。

        “今日种种都让我不知道裴煜离去这事是否该举樽庆祝。”林柔的周遭围绕着散不开的愁云。

        谢筠没有对此、对她们三的情谊评论丝毫，只是从袖里拿出一个布包的东西放在林柔手中。

        林柔慢慢打开来看着里面的那一枚红枫竹簪。

        原来又到了一年的秋日了，她们之间第三年的小重山。

        林柔拿着簪子看着人，心里是高兴的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高兴才好。

        谢筠没多说什么，他只把人带入怀里轻轻拥了拥人，摸着林柔有些凉的手，又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了披在对方身上。

        马车行的慢，可也到了林府门口。

        马车里她们相视着，没有言语嘈杂，只余情绪纷飞。

        谢筠低头将额头相贴，两个人离的那么那么近，林柔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跳动的心。

        突然笑着，谢筠就揉了揉小姑娘的秀发，落下一个吻在额间，柔声在人耳边说一句：“会走顺的，不用烦、不要愁。”

        而后他就下了马车，没让林柔下来相送，直接让驾车的小厮往府里行，他看着府门开，看着马车进去，才转头离开。

        这一夜的月色真的很好，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却能带着期望。

        卢泠两耳不闻窗外事多年但今日这事情里带着她孩儿的名字，她自然得留心来听。

        当晚卢泠就在外头等着，看着裴煜回来就拉着孩儿到院子里说会话。

        她极少过问裴煜到事情，觉得自己孩儿身上束缚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她不想再添上一笔。

        “母亲今日有话对我说。”裴煜看着自己母亲犹豫开口的模样就主动打破。

        卢泠点头，她摸了摸孩儿的头对人笑的慈爱，感叹着：“我的孩儿也长大了。”

        “母亲在等一个秋来我就及冠了。”裴煜说着，还不知道他的冠礼会在何处。

        卢泠点着头，说着：“母亲知晓你欢喜林家的那个小姑娘，来年母亲就为你上门去说亲。”

        裴煜立马咧嘴笑着那样开心同母亲点着头，恨不得明日母亲就去。

        “但在此之前，母亲有些话要同你说明白。”卢泠忽然转换着话题，变得严肃。

        裴煜也收了笑乖乖等着母亲垂询。

        “曾寅呀，你要明白你与殿下是不同的。他是皇储，今日以礼待你，你应感恩铭记。并非因着那些从前就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卢泠说着今日朝堂李佑要给裴煜的恩赐。

        裴煜看着母亲明显不认同这般的话，他与李佑是相伴长大的兄弟，是能同患难的挚友，他们站在朝堂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不单单只是君臣能概述的。

        但裴煜没有反驳母亲的话，他直言一句知晓了来安自己母亲的心。

        卢泠看着孩儿想着自己的孩儿终于能回翠柏里，心里是欢喜的。

        这些年来，她也总会觉得是自己不好，那时怀煜儿怀的不是时候，不然她的孩儿不会被困盛京，不会远离守城，被人当个笑话。

        “殿下能让你回去自是一件好事，但你不能在守城多待，若后头天家准许你待一月那你自半月就回，明白吗？”卢泠提前交代着这些，她希望自己的孩儿能万事太平，世子之位若是束缚那便抓着这个束缚在盛京好好活着。

        梁王的位置总会落到自己孩儿的头上，届时裴矩的其他孩儿在强在厉害也只是替梁王守城的将领，有功封将军位不会承袭。

        卢泠看的明白算的明白，她不懂孩儿心里的那颗渴望策马弯弓的心。裴煜骗着盛京的人也骗着他的母亲。

        裴煜依旧点着头，说着明白。

        卢泠就放心下来，开始着手给孩儿准备东西。

        朝会上，李煦一直看着李佑，他等着自己孩儿递出来的那一步台阶，而朝臣已经等着官家的旨意了。

        许稹护国公的爵位已经定下，诏书都入了门下，只等时机一到就能昭告天下。而属意与裴氏的东西却依旧没有提起。

        这一切的变数都在太子身上。

        谢筠看着站在最前头的殿下，又看着坐在最高处的帝王。他比这些人更早知晓，今日的李佑不会改口。

        殿下要用仅有的权柄和声音来圆一场年少的情谊，谢筠是钦佩的。

        他读了这些年的书，看着战时主公与谋士之间都能有肝胆相照之情，可活在如今都的平安盛世里却只有上下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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