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4章 天下第一大国手,光阴流水走马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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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白象望向眼前这位眉心一颗红痣的俊美少年,眉头紧皱,不解其中意思,开口道。
“谁学棋,谁教棋,其实并不重要。”
卢白象乃是藕花福地历史上的围棋最强手之一,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今日自己有可能会下出一盘巅峰之棋。
崔东山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弯着腰,下巴搁在膝盖上,与卢白象的正襟危坐有着天壤之别,他伸出手臂,手指在棋罐边沿轻轻抹过,懒洋洋道。
“你尚未定段吧?”
卢白象哑然失笑,没有因为此话而乱了心境,点头笑道。
“初来驾到,确实没有段位。”
“棋手定段按照俗世规矩,要先与一位九段棋待诏对弈三局,棋待诏分别让新人三子、二子和一子,当然胜负不影响最终定段,更多是一种提携恩荣,你卢白象的运气,可比你的棋力要强太多了。”
其实在浩然天下,真正决定新人段位的,还是与四五段棋手的那些平手局。崔东山此话蕴藏着对卢白象棋艺的轻视,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其都为之皱眉,心生不满。
崔东山抬起头,眉心红痣娇艳,双眸如同汪洋大海,深不可测,似乎是察觉到了卢白象的心声,开口道。
“可能你会觉得接下来的对弈,你有机会下出巅峰局,但我不妨告诉你,这只是你的错觉。当然你肯定不服气,那我就颠倒循序,一二三,先让一子,让你知道自己的真正斤两,如何?至于是座子制,还是空枰开局,随你挑。”
座子制是围棋的一种对弈形式,在这种规则下,开局前先在棋盘的四个角星位置交错放置黑白各两子,以最大限度限制先行的优势。还规定白棋先行,要还棋头,且没有贴目,任何一方得到一百八十一子即算获胜。
空枰开局的意思是在一个全新的,没有棋子的棋盘上开始下棋,从零开始,双方都有平等的机会来展示自己的棋艺。
在围棋中,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因此空枰开局代表着双方都有无限的可能和机会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棋局,也体现了棋局的公平性和竞技性。无论之前双方有何战绩或名声,在空枰开局的那一刻,一切都重新开始,胜负完全取决于双方在当前棋局中的表现。
“不用你让子,我就算输了,也要输的明白,清楚你我之间的棋艺差距!”
卢白象作为藕花福地的最强国手之一,也有着自己的傲气,轻轻摇头,拒绝了崔东山的让子。
“我就喜欢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盲目自负!我早就猜如果是让子局,你不会答应。那咱们就空枰开局,不过不猜子,就由你卢白象执黑先行吧。”
崔东山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笑容也越发玩味了起来,再次说道。
“那应当贴几目?
卢白象这次没有拒绝,刚好他手边棋罐中装的是就是黑子,便率先开始落子。
崔东山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身体微微向后一仰,漫不经心的说道。
“先下了再说!”
贴目是围棋中的术语,指黑方因先手优势,在终局计算时需扣减一定目数或子数,以平衡双方实力,确保比赛公平。
卢白象下出了天下第一小尖,黑一三五占角,黑七守角,黑九小尖,既坚不可破,又隐隐蕴含着杀机,风雨欲来。
小尖是一种攻守俱佳的下法,既能够稳固自身势力,又能够蓄积力量反攻对手接近的棋子。在实战中,小尖常用于接触战,以阻止对方渡过,躲避对方坚实,同时在防断,吃子方面也常见其妙用。
崔东山不为所动,落子中规中矩,平平无奇,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完全不在意卢白象的下法。
卢白象如老僧入定,沉浸棋局其中,浑然忘我。但崔东山却是个话痨,开始东扯西扯,好像是在教卢白象下棋。
“其实座子制更好玩,空枰开局当然有自己的优势,会将棋盘变得更大,可棋力不够的话,在序盘用光了先贤的巧妙定式,看似花团锦簇,可一到中盘,那就是不堪入目的错进错出了,老农掏粪坑,疯狗乱咬人,臭水沟里抓泥鳅,很无聊的,让观棋之人都看得打瞌睡。”
“今人点评古人的座子制,比较喜欢贬低序盘,只承认中盘的逐鹿中原很精彩,其实还是讲得不太对。”
“卢白象,你对棋形的直觉还不错,但也只是还不错了,至于棋理,就像,嗯,隋右边的亵衣,你别说摸到,连见都没见到过吧。”
棋局大致算是刚进入中盘,絮絮叨叨的崔东山,伸手覆盖住了棋罐,停止了落子。
卢白象抬起头,愕然的望向了红痣少年,不解的问道。
“崔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崔东山闻言微愣,视线落在了棋盘上,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没看出来此局已经结束了吗?你输了,最多三十手而已。”
卢白象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棋盘上,并未看出胜负来,继续落子。
“那就继续。”
崔东山不置可否,拿开了手掌,随手捻了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卢白象下棋之时,风采卓绝,无论是伸手捻子,还是俯身落子,亦或是审视棋局,皆是风流。
但崔东山不同,漫不经心,落子如飞,一颗颗白子在棋盘生根之后,就百无聊赖地等待卢白象的下一手落子,显得十分无聊乏味。
“座子棋和空枰局,其实谈不上优劣,如今棋手争这争那,说到底,还是对棋局的看法,不够深,不够广。其实彩云十局之外,原本应该还有第十一局,至于棋盘,可就不是纵横十九道而已了,那太小了。”
崔东山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又开始了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卢白象心头一紧,眉头紧蹙,停顿了许久,凝视着这一盘并不复杂的棋局。崔东山没有力大无穷的杀招,没有巧妙交换,没有所谓的妖刀大斜。只是干干净净,轻轻松松陪着他下了半盘棋,一直耐着性子等他认输罢了。
卢白象心情沉重,看清了棋盘上的局势,将两颗棋子放在棋盘右下角,投子认输。
“我早说了,不用在意什么贴目不贴目的,接下来,让你一子如何?”
崔东山将棋盘上的白子收回棋罐,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轻描淡写的说道。
“崔先生让我两子,如何?”
这一次,卢白象收敛所有的傲气,认识到了自己与崔东山棋艺之间的差距,坦然的问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枉我教了你这一局棋,有些长进!”
崔东山闻言,笑了起来,一副很是欣慰的模样,点头同意了卢白象的请求。
卢白象苦笑无言,稳了稳心神后,开始收拾起了黑子,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开始下第二局棋。
崔东山面对全力以赴的卢白象,依旧显得很是轻松,步步无错,无瑕近道,自信可以完胜。
棋至中盘后,卢白象在崔东山每一次落子之后,都要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才无比凝重的落下一子。
崔东山没有催促,只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左右张望,没有任何的紧张感。
卢白象在落下一子后,眉头紧皱,不解的看向了崔东山,有些不敢信心的说道。
“步步无错?”
“我们之间的棋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随手落下的棋子你看不懂,也理解不了。那对你来说,自然就是步步无错了!”
这一局棋,卢白象拖到了收官阶段,不过最终结果仍旧是投子认输。
崔东山嗑完了瓜子,拍了拍手掌,脸上露出了几分兴致来,笑着对卢白象说道。
“第三局我们来点彩头如何?我可以让你三子!”
有裴钱,朱敛两人的前车之鉴,卢白象在面对崔东山的赌斗时,心中充满了警惕性,断然道。
“两局足矣!”
崔东山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卢白象竟然没有上当,让他感到了几分无趣。
“嘁,你的棋力在宝瓶洲捞个强九段不难,虽说只相当于中土神洲那边的寻常九段,可也算是差了,再学些棋,多打打谱,以后在那高手如云的中土神洲弈林,你卢白象也有可能占据一席之地,让你三子都不敢下?”
“崔先生的棋术,在这座浩然天下,能否排进前十?”
卢白象已经清晰的认识到,两人棋艺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不为所动的收拾起了棋局,眉宇间露出了几分思索,好奇的问道。
“崔先生的棋术,在这座浩然天下,能否排进前十?”
“围棋只是小道,进了前十又如何?一些个阴阳家和术家的上五境修士,个个精通此道,然后呢,还不是给同境修士打得哭爹喊娘?”
崔东山翻了一个白眼,对于自身棋艺排名并在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和不屑。
“我斗胆再问一句,崔先生与白帝城城主之间,棋艺差距有多大?”
白帝城城主郑居中奉饶天下先,数百年来无一败绩,是天下第一大国手,卢白象将其当做了棋坛最高峰。
“差了一个执黑先行的马擂吧。”
浩然天下有最有名气的三位大国手,白帝城城主郑居中,大骊王朝国师,文圣一脉曾经的大弟子崔瀺,最后一位就是马擂。
“黑棋学那马擂,白棋学我崔瀺,让子棋学白帝城城主,学马擂者,可学七八分,学崔瀺之人,可学五六分,学白帝城城主,学了也白学。”
这是崔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棋坛上流传甚广,由此就可以知晓,马擂执黑先行有多厉害了。
崔东山与郑居中相比,棋力差了一个执黑先行的马擂,由此可知,郑居中的棋艺有多高,难怪可以数百年未有败绩。
卢白象瞥了一眼桌上的《彩云谱》,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再次开口问道。
“崔先生与那大骊国师崔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崔东山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站了起来,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是我失礼了!”
卢白象拱手抱拳,脸上露出了几分歉意,十分真诚的说道。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两局棋下完,你有什么感想?”
崔东山俯视着坐在桌前的卢白象,笑容有些灿烂的问道。
“受益匪浅,虽败犹荣。”
卢白象并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心悦诚服的躬身一礼,坦然道。
“你哪有什么资格说后面四个字!”
崔东山摇了摇头,卢白象的棋力算是不错了,但与他的棋艺还是有着天堑般的差距,根本算不上他的对手,都无需认真应对。
卢白象并未露出任何的不满,他知道崔东山说的事实,对方的棋艺深不可测,他只是窥见对方的冰山一角。
崔东山转身迈步,向着隋右边的房间走去,当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卢白象视线中时,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风度翩翩的卢白象,沉声道。
“其实,浩然天下还有一位大国手,堪称天下第一,白帝城城主曾与其手谈了一局,吃了生平第一次的败绩!”
此话一出,卢白象大惊,猛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连忙问道。
“那位天下第一的大国手是谁?”
崔东山再次迈动脚步,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卢白象的视线之中,在对方很是失望时,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剑气长城周珏,当世剑道第一人,陈平安对他很熟悉!”
“竟然是他,那位十四境的大剑仙!”
卢白象听过周珏的名字,陈平安的撼山拳就是此人所授,但是他没有想到周珏竟然还是一位大国手,曾经赢过白帝城城主。
“隋姐姐,在不在啊?我已经跟卢白象学完了棋,再跟你学学剑术呗?”
崔东山伸手敲了敲房门,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大声喊道。
隋右边没有给崔东山开门,哪怕是崔东山能够将她的剑术和剑意,甚至是剑道都拔高三尺,让她隋右边等于白白多出一把仙家剑胚来,隋右边依旧没有动摇。
崔东山站在门外,有些苦恼的揉了揉下巴,开始换策略,问隋右边想不想见识一下浩然天下真正剑仙的风采。
隋右边仍然无动于衷,在屋内用一块斩龙台磨砺着痴心剑,这块斩龙台是她从陈平安那边买来的,只有手掌厚薄,是陈平安的飞剑初一,十五吃剩下的。
痴心剑本就是一件修士铸造的仙家法宝,品相还有提高的潜力,只是可惜它不是剑修孕育的本命飞剑,乃是一件死物,需要耗费心神打磨,不能自主吞食斩龙台。
剑身被斩龙台磨砺,火光四溅,五彩星火闪耀,玄之又玄。斩龙台被誉为世间最珍贵的磨剑石,以斩龙台磨剑的过程中,隋右边大受裨益,精妙细微的剑气流转,如云聚云散,飘忽不定,剑刃上浮现出了灵动的纹路,一闪即逝,锋芒毕露。
崔东山有些苦恼,极情于剑的剑痴人物,他见了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心性最为简单,说好听点,神意精诚,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不会绕弯,美其名曰,剑道自行。
白衣少年没少看到隋右边温养剑气,真正所求就是剑意,有意从武夫转为练气士,立志成为浩然天下的顶尖剑仙,但为啥就是不答应自己的学剑请求呢。
崔东山吃了个闭门羹,拿无动于衷的隋右边没辙,只能悻悻然离开。他这样的聪明人,最怕遇到的就是死心眼的一根筋,不贪婪,不受诱惑,心如坚铁,最让他头疼,讨厌。
纯粹武夫,纯粹剑修,就是这种人,在崔东山眼中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让人无计可施。
剑气长城城头最高处,劲风呼啸,吹动衣衫,猎猎作响,周珏身着一袭青衫,青丝飞舞,刺入了虚空,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道韵,眼眸深处浮现出一副画卷,缓缓展开,浮现出了许多人物的踪迹。他眺望浩然天下,心生感应,锁定了那位白衣少年的身影,神色莫名,幽幽开口道。
“崔瀺,你将陈平安当成了棋子,想要完成自己的谋划,有些算计未免太过了!”
“书简湖问心局?哼,玩弄人心,已经是走错了路,不是大道正途!”
崔东山回到自己屋内,盘腿而坐,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幅画卷,卷轴山打开,画面流转,如潺潺流动的光阴长河,一幅幅画面连绵不绝,就像是人世间最真实的人和物。
画卷从光阴长河中截流的人物赫然是陈平安,从小时候父母亡故,艰难求生,到小有成就,练拳练剑,一一呈现。
这种以光阴流水作为宣纸的神奇画卷,被山上仙家称之为走马图,极其珍贵。唯有飞升境大修,或精通远古秘传的仙人境修士,才能施展大神通制作成功。
底蕴深厚,不缺财力的仙山宗门,会使用此物暗中庇护山门祖师爷的转世之人,一副走马图,耗资巨大,涉及到大道修行,十分稀少。
此图所关注人物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哭一笑,一坎一劫,心境起伏,情绪涟漪,都会被完完整整记录在画卷之上。
崔东山看着画面上的陈平安,一点点从孩童变成少年,一时间陷入沉思。
当初崔东山在小镇收官时,曾发现骊珠洞天的光阴流水,被人施展大神通削薄了一层,这表明对方的手中应该拥有足够支撑起一幅时间线更长的流水画卷。
“到底是谁如此逆天行事?”
“陆沉,阮邛,还是杨老头?亦或者是周珏!”
崔东山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画卷,将其藏在了咫尺物中,愁眉不展,仰头叹道。
“他娘的,我崔东山与崔瀺,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这几个人可都不好惹,还是留给崔瀺自己去烦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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