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17）

变来便来，前两日还是艳阳高照，昨天和前天连着刮了两天的大风，温度骤降，到了今天，早上开门便是一阵凉风迎面，叫人不得不多穿多一些再出门。
一辆马车缓缓在程府的门前停下，小厮立刻认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把踏脚的小凳摆好，丫鬟跟在后面把车帘掀开，轻声对着车里提醒道，“夫人，咱们到了。”
车里应声晃动了一下，程夫人低着头，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小厮在边上候着，顺口道：“今儿真的冷，后厨说夫人早上出去的早，这会儿备了些热汤，等夫人回来喝点热热身子。”
程夫人笑了笑，“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小厮走在前面开了门，弯腰候着夫人先过。
程夫人进了门，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休沐日，这会儿程辉应该还在家里，于是问道：“你们老爷呢？出去了吗？”
另一个丫鬟道，“没呢，这会儿应该是在书房。”
程夫人点了点头，“前两日忙到现在了，既然是休沐就该多休息一些，一会儿你们去叫老爷来一起喝汤，今天真是怪冷的，让他赶紧歇息歇。”
丫鬟点了点头，往书房那边去了。
丫鬟一路至书房门口，就被另一个侍卫拦下来了。这侍卫乍一看凶神恶煞的，下巴扬的很高，“有何事？大人在谈事情，你现在不能过去。”
丫鬟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书房门口还站着一个侍卫，两个人看起来都面生，不像是府里的人。书房的门紧紧闭着，窗户一扇也没开，“哦，是夫人让我来的。”
侍卫看了她一眼，语气生硬道：“谁让你来都不行，要是有话就留下，等大人忙完自然帮你传达。”
这话说的当真无理，丫鬟在府里一直都是好言好语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一时懒得再说什么，只把程夫人的话大意说与他听了，然后转头就回来了。
程夫人正盛上汤，程严自从上次去寺里以后，再度跑没了影，家里倒是清净了，她用小勺尝了一口汤，不由得想起她那个弟弟来。
前两日还听他们说将军府一日比一日冷清了，程夫人本来打算着去走动走动，后来听说他们将军也不常在府上，寻思了一通，只好作罢。思来想去，不过也就是担心她这个弟弟府上空落落的，没人照顾。
丫鬟很快回来了，程夫人见她一个人回来，“怎么了？”
丫鬟说：“回禀夫人，老爷在处理要务，奴婢没见着，托了门口那位代为传话了。”
“怎么在家里休息还更忙看些？”程夫人也没多想，随口念叨了两句，“那行吧……咱们先不管他……”
“夫人准备不管谁了？”
正说着，只见程辉负手缓缓来了，丫鬟行了一礼，就下去了，让两人在屋子里说说话。
程夫人边盛汤，边打趣道：“还能有谁，你现在可是大忙人，我们连书房也进不得了。”
“这是哪里的话啦？”程辉有点吃惊，“夫人这可是误会我了，我可是一听说夫人有请，立刻就来了。”
程夫人笑了笑，“还不是你那门口守着些人，我们请自己家的老爷来还得看他们脸色……下次啊你要是有什么秘密事情就先说好，吩咐下去，省的我们打扰你啊。”
程夫人说话的时候软软的，在燕家的时候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嫁到程府以后，程辉也很少让她接触不必要的事情。
所以她虽然已为人妻母，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少女的感觉，你说她是撒娇，其实话里还带着一点不满；你说她不满吧，她又想随口说了一句娇嗔的话，发发小脾气罢了，顶多在你手上挠一下，不疼不痒的，更别提发火了。
于是这一番可以算作是有些干涉的话，程辉听了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态度端端正正地给夫人道歉，“是我疏忽了，今天这事有点急。手下人不懂事，叫夫人为难了。”
程夫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有什么可为难的，只是看你最近太忙了，怕你受累。”
这番体几的话，程辉听了心中一暖，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多谢夫人挂怀，这段时间确实有些事情，不过……也就是这段时间，等过去了，得着清闲了，就能多匀出些时间来陪陪你了  ”
程夫人笑了笑，又给他添了些汤，她低垂着眸子看着程辉喝汤，眼里闪出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她不经意地说道：“对了，最近我想去看看临川。”
程辉喝完了一勺汤，把勺子放下，“嗯？想去就去吧，他难得回来。”
程夫人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他最近忙不忙，别给人家添乱，对了，这么说来你最近有看到他吗？”
“他看到你自然是高兴的。”程辉说，“我在朝上见他几次，也没什么机会寒暄。他最近好像也不必去寺里了，应该不会很忙吧？”
“我听说他经常不在府上，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还想着问问老爷您呢。”
程辉动作顿了一下，剩下半碗汤被他搁在桌子上，他擦了擦嘴，“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我看临川和徐相关系不错，就是不知道咱们方不方便问问人家。”
“你说琴生啊……”程夫人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倒并不否认两个人关系近，她很快说道，“方便倒是方便，只是想必他也忙吧，我想着临川回来都没有清闲的，何况人家堂堂徐相呢。”
程辉点了点头，“倒也是。不过，夫人要是实在担心，不如我抽空陪夫人一起去吧，夫人这么一说，临川回来以后，我这个做姐夫的倒是也没正儿八经地和人家见上一面。”
“老爷要是有时间，这再好不过啦。”程夫人点了点头，笑了笑，“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比较好……”
本来也就是随口一提，哪知道程辉倒是极为上心，他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不如就今天吧。”
燕临川下了朝，回府上稍作休息，过了午时，兰园那边突然来消息，说有个仆人不见了。
这件事是一大早就有人发现了的，那仆人平常负责的就是院子里的打扫，每天早中晚各一次，活不算太累，就是比较繁杂，平常扫地的这个年轻人又是特别踏实的那种，每天一大早就在院子里了，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就是个老实的连偷懒都不会的人。
所以今天，当众人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没有见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时，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大家跑去他的屋里，屋子里的门半掩着，床上还是有人睡过的样子，被褥还没来得及整理，大家在府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人们这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但是燕临川不在，大家一合计，就先和卫副将说了。
卫影昨天陪燕临川在黑夜里蹲了一晚上，迷迷瞪瞪之间，听完他们的话，顿时就清醒了。
他现在也是被跟踪燕临川的那些人搞得有些紧张，一有风吹草动就忍不住要想是不是同一伙儿人在作祟了，所以这会儿格外紧张，又问了一遍，“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仆人一一回答了，卫影不放心，一大清早就带着人把兰园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果然是不见人影，他想了想，兰园的仆人不可能不辞而别，也不至于一大清早就慌慌张张跑出去，不过这事他帮着查查可以，也做不得主，想想还是让人去给燕临川带了个口信，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燕临川大概了解了情况，皱了皱眉头，当即就准备回去看一看，没想到这门还没迈出去，门外小厮就来报了——
“将军，程大人和程夫人来了。”
天底下还真的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燕临川先挥退了兰园的仆人，让他从后门走了，才边出去迎边说：“快请他们进来……再准备一些好茶。”
“是。”
叶青瑛照常抱着他的琴打开屋门，见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顿时愣了一下，卫影正在一边听回来的仆人稍的口信，大概是燕临川暂时来不了，有事耽搁了之类的，卫影点了点头，见叶青瑛出来了，便挥退了一众人等，院子里瞬时又没人了，回归了清静。
卫影冲他招了招手，“没人了，公子可以来练琴了。”
叶青瑛便抱着琴走过去，把琴放在石桌上，“刚刚是怎么了，这么多人？”
“没事，出了一点小问题。”卫影笑了一下，但是看得出来，他笑的有点勉强，大概是想要安抚一下对方，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好。
所以叶青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卫影沉吟了一会儿，“听说叶公子昨晚上回来的有点迟，不知道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不太对劲？”
“对，就是……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影或者响动？”卫影说着，眼神盯着叶青瑛，不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其实有个仆人无故不见了，我们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所以问问公子知不知道什么线索。”
叶青瑛也不躲闪，他偏过头，好像是仔细地想了想，才慢慢说道：“没有，当时也没注意，回来以后就进屋了。”
卫影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了一会儿，确实没看出什么来，于是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语气轻松道，“哎，这也是正常，平常谁会想到有这种事呢。”
叶青瑛道：“那现在怎么办呢？”
卫影耸了耸肩，“查呗，等燕临川回来。”
同时，卫影在兰园等着的燕将军正坐在府里，他对面坐着程辉程大人，旁边坐着程夫人，程夫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以后，三个人就陷入了沉默，还好很快上来了三盏茶，燕临川简单介绍了一下，就端着杯子，坐在那里，品茶。
中途看也没看程辉一眼。
程夫人品了一口茶，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粗糙了，让她不由想起燕临川平时的生活铁定也是这样凑合的，做姐姐的一时有点心疼，“我许久没见你，你好像又瘦了点？怎么，难道是这府上的伙食不好？”
燕临川失笑，“大概是真的太久没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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