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46）

今天其实还有点冷，叶青瑛听完，刚刚准备开口问，一小阵风吹来，他没忍住打了个寒颤。燕临川便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客栈前面有个小摊，算是个烧饼铺子，早上生意不错，老板高兴了还会做点汤糊什么的就着烧饼一起卖。但是到了中午，铺子跟前就一个人也没了。一开始燕临川还有点疑惑，后来才发现这铺子是限时的，中午一到就关门的那种，非常有个性了。
摊子不大，甚至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店面，就挤在寒酸的旮旯里，露天摆了几张简单的小木桌，周围也没什么遮风避雨的东西，寒风一吹就瑟瑟发抖。
叶青瑛跟着他到摊子，燕临川非常熟练的点了两份一样的，等他们入座以后，老板又给他们端来了两碗汤。
“今天比往常还要冷呢，虽然有点阳光，可是完全不管用。”老板说。
所以大部分人买了烧饼就带走了，可惜他准备了一大锅汤，好不容易这才碰上了两个人坐下来喝，多少有点感慨。
“是有点冷。”燕临川顺着应了一句。
叶青瑛低着头，默默啃着比脸还大的烧饼，这味道倒是很久违，出了北疆基本就吃不到了。
燕临川看着叶青瑛往汤里加了一大勺辣椒面，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等他加完了这勺，默默把辣椒的盒子拿远了一点。
叶青瑛估计还没睡醒，用勺子搅拌了一下辣椒面，喝了一口汤，面无表情的。
这种既能喝酒又能吃辣的，大概就是北疆的真性情了。
一顿饭吃的气氛颇有些奇怪。除了阿花依然开开心心地在边上独享一个饼，叶青瑛就埋头苦吃，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昨晚开始就没好好吃一顿饭，看起来是真的有点饿。
燕临川全程只能看到他一个脑袋顶，虽然他们彼此都不提昨晚上的事情，但是从早上开始，就有种若有若无的尴尬，叶青瑛的眼神里有躲闪，但是他不说，燕临川也不戳破。
于是就发展成了两个人坐在这里一声不吭地吃早点……
没一会儿，叶青瑛就把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汤除了搭配烧饼，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老板给客人御寒的，有时候大清早坐这儿太冷了，一碗汤下肚，就好很多，更何况还加了这么多辣椒面，没一会儿，叶青瑛鼻子上就浮了薄薄的一层汗，鼻尖有点微红。
他那张略有些木楞的面皮已经取下来了，就是他本来白白净净的样子，这样子实在很乖，和前两天动不动拔刀砍人的那位完全不像一个人。
燕临川看着他，就有点想笑。心说一个人怎么能狠起来的时候那么吓人，怂的时候又是真的很怂。不然这位让人避之不及的北疆叶裴，怎么还能像个初出茅庐小公子一样，喝汤也喝得这么实在。
说出去，那恐怕是要给北疆丢人的。
就一会儿功夫，燕临川心里的想法已经来回挣扎否定了好几回。最终在叶青瑛喝完这碗汤的时候，有了结论。
他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总结他这大半辈子的生活，大约有种自我放弃的东西在作用，他觉得思路和临终遗言有点接近。
他本来想就这么在北疆待下去，但是有人不同意，他也不愿苟且偷生，于是想，既然这样，那不如就鱼死网破，反正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只是他现在对自己的了无牵挂感到很怀疑。
他想，这一回他是奔着鱼死网破去的，无论拉上谁都像是给自己陪葬的，这种事情当然还是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但是叶青瑛那的话，又令他十分动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很明白这个意思。
但是他几乎都要妥协的时候，一切又被昨晚那个荒诞的展开打乱了……
燕临川想了一整夜，这件事情发展的他自己都莫名其妙，想来感情这个东西大多不可捉摸，也不好轻易揣测，所以才尤为神秘珍贵，他最终什么也没想出来，一整夜就过去了。但是当他早上看到手足无措的叶青瑛的时候，忽然就想通了。
他想让叶青瑛活着，叶青瑛应该是潇洒不羁，无可拘束的，杀手也好琴师也罢，随便什么身份都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没有一天喘气的日子。
于是燕临川开口道，“夏国那帮人活动范围有限，西边去，他们不会找到你的，很安全。况且这边还有我拖着，他们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你。”
叶青瑛顿了一下，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疑惑，“什么意思？”
“我们就此分开的意思。”燕临川非常果断地说，“你跟着我毫无益处，我不打算躲着他们，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只会暴露行踪。”
“那我有说过，我怕暴露了吗？”叶青瑛有点不可置信燕临川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
毕竟燕临川昨晚来找他，他就已经下意识认为，燕临川是已经接受了他的提议，要和他一起走了。
没想到就这么点的时间里，燕临川突然这么说，叶青瑛绝对不承认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结果。
燕临川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说，“我昨晚去是和你告别的。本来也没想和你一起。”
叶青瑛皱了皱眉头，“那你为什么不趁我……”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趁他没有醒来的时候或者昨晚不清醒的时候就一走了之，非要在院子守着一个晚上呢？哪有人是这样的呢？
只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他有心想要帮燕临川做些什么，也许是为了报答当初的恩情，又也许他心中还有些过意不去，再或者还有些不可深究的感情在作祟……
但是他说不出口，燕临川也并不需要。既然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么多问也没什么意义。
燕临川说完，一手撑着头看着远处的方向，北疆的镇子基本都是这样，一眼就能望尽，目光的尽头永远是荒凉和无云的天空，却也并不明澈，因为总还蒙着一层风沙。
余光里，阿花吃饱喝足，正在梳理自己的毛，叶青瑛像是下定决心了，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燕临川就抬起头看向他。
“既然这样，那我走了。你保重。”叶青瑛站得笔直，阵风吹过，吹起衣摆，这衣服他穿有点大了，显得空空荡荡的，让人觉得一阵风也许能把他带跑。
燕临川点点头，“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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