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54）

破旧的小屋外面偶尔有人经过，不过这个驿站看起来太破了，很少有人会在此停留。于是只能听见一墙之隔的那面，马蹄声、车轮声、人语声渐行渐远。就显得小屋子里格外安静，阳光从那扇破破烂烂的窗户外面渗透进来，竟然还有那么一点温馨的感觉。
叶青瑛正低着头专注的包扎，听见燕临川这话，他指尖停顿了一下，只见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是想要说什么，但也没说，连头也没抬，继续认认真真包扎去了。
一圈两圈三圈……最后指尖交叉了一下，打了一个挺精巧的结。叶青瑛看了看，挺满意。
燕临川翻过手来看了一眼，突然问了一句，“阿花呢？”
阿花要是知道这时候还能被人想起，一定高兴得要跳了。
叶青瑛把那酒坛挪到一边去，也在石榻上坐下来歇息，回答说：“把它留在住的地方了，可能还窝着睡觉呢。”
燕临川点了点头，这会儿缓过劲来，他只觉得有点疲惫。之前不知道的时候，他觉得一定要把这个幕后的人揪出来才好，现在知道了，打了一架，只觉得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恼怒，只觉得这个人是程辉或者是其他人对他来说好像又都是一样的，甚至于当时听到程辉名字的那种震惊，到现在都消去了大半，唯一还留下的一点点，大约还是因为没弄明白程辉究竟想要干什么。
叶青瑛看了他一眼，一边擦着自己的刀，一边说，“刚刚那群人……就是一直跟踪你的？”
“嗯。”燕临川应了一声。
叶青瑛接着道，“那这算是……解决了？”
燕临川没搭话，他往后坐了一点，屈着腿，靠在墙上，身后的墙很粗糙，往上一靠，竟然还有点冰冰冷冷的凉意，他却不觉得，只觉得有点累了，他缓缓叹了一口气，眯缝了一下眼睛，看得出来有点困。
叶青瑛觉得这个人大概随时会睡过去，当他以为燕临川不会回答的时候，这人就保持着这种半昏迷的状态，轻声道：“不，我看这应该算是才开始吧，我刚才有点后悔，应该一个活口都别留的，但是也没什么用……那边早晚也会知道。”
开始？
叶青瑛有点疑惑，“什么意思？对方很厉害吗？”
燕临川偏过头看他，问，“你听过程辉这个人吗？”
“程辉……”叶青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在记人这方面，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仇家，再次是任务的目标，其他的人若是不相关的，一律如同过眼云烟，一个都不记得。像程辉这样的，虽然是个不小的官了，但是和他一点关系没有，叶青瑛只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现在是大理寺的……”燕临川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也是我姐夫。”
“姐……”叶青瑛愣了一下，猛然听到这么一个非常陌生的称呼，甚至是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时有点惊讶，等他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不过也不能怪他，怪只怪燕临川平常实在是独来独往的，他叶青瑛唯一知道的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徐琴生了，再次是道隐，不过现在想想，好像之前确实有一次，燕临川说他有个侄子来着……
叶青瑛恍然想起来这事，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好久，那时候两个人初次见面，他以为有些记忆早就应该模糊不清了，但是事实上想起来的时候，竟然连那天下的雨有多大，禅房中的烛火摇曳的场景都记得一清二楚。
“想起来了，那不就是那孩子的……”
“对，以前说过我侄子。”燕临川点了点头，他往后靠了一点，仰了仰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他现在的样子很放松，说话的时候就像在聊今天的天气如何，简单又随和，叶青瑛从来没见过，不由看着他，发了一会儿呆。
两人歇着也是歇着，气氛又刚好，这话题既然开始，又难得有人听着，燕临川干脆就慢悠悠说下去了。
“程辉和我姐姐算是青梅竹马吧，门当户对又从小玩在一起，后来成亲了，也是意料之中，只不过时间不太巧，那时候我刚刚从军，没赶上他们成亲，现在想想还挺遗憾的，毕竟程夫人……哦，我姐，很好。”
叶青瑛没体会过这种世家子弟的年少生活，听着也挺新鲜的，“那你小时候呢，不和他们一起玩吗？”
燕临川笑笑，“我那个时候没时间玩，练武去了，完了以后整天找事，不够他们烦的。”
叶青瑛想了一下，说：“那和你现在差的有点多，我想象不出来。”
“我自己也想象不出来。说起来程辉当时饱读诗书，看我颇不顺眼，我……什么来着，我忘了……总之不是好话。”燕临川闭着眼，叹了口气，“后来我也没回来几次，偶尔走动，侄儿倒是没事干窜到我这儿来，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程辉这两年混得不错，不管公事私事，我自认为是没什么交集，也不知道是怎么拦着这位程大人的路了。”
“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他学这些东西倒是快得很，用起来也是顺手的很。”
叶青瑛在边上应了一声，说，“那你姐姐……”
“她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吧，最好是什么都别知道。”燕临川说，“程辉最好不要聪明过头，想一些有的没的，这世上物极必反，他一个读书人不能不明白这些基本道理吧？”
他话是这么说，但是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现在联络不上徐琴生，不能联络徐琴生，他也不知道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
他想了半天，思索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算了，我先歇一会儿，这个地方也待不长了，等我醒了，我们就走吧。”
叶青瑛哦了一声，想了想，出声道，“我们……我和你一起吗？”
燕临川睁开眼偏过头看他，“不然呢？”
叶青瑛愣了一下，四目相对之下，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燕临川视线有如实质，从他脸上滑过，忽然轻笑了一下，“今天那样的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还不如一起走，否则不知道你又干嘛去了，真的吓人。”
叶青瑛结结巴巴道，“担、担心我的意思啊？”
“嗯。”燕临川点了点头，看起来困的不行了，承认地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真的累了，过会儿叫醒我吧。”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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