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31）

春山君与帝君不和，这个传闻是从什么开始的，大家已经忘记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段时间，这个传闻突然在私底下传开来，不过因为传闻中的这两位都是大人物，所以明面上没人敢造次。私底下传一阵，大家看了看情况，觉得两个人没传闻中说的那样互相针对，春山君一贯就是在岛上隐居，帝君也没什么举动，于是传闻渐渐就不传了。
但是有意思的不是这个传闻空穴来风，而是每每隔上几十年、几百年的，但凡有一点点苗头，这个传闻又会像伤寒一样卷土重来，大家还是会在私底下开始说，帝君恐怕是要容不下春山君了。
比如现在春山君站出来，这话估计没两天又要重出江湖了。
春山君这不是公然和帝君作对么，恐怕是性情再好的春山君也忍无可忍了。
好像他们知道这所有细枝末节一样，但是具体一问，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众仙里还是有人关心大事的，这会儿春山君站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立刻抬头看他，认定他即将要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对帝君最后的劝告了，或者除了春山君，也没有谁能说得上什么，假如有用，那么或许可以避免一些战事，也或许可以避免狰河……
春山君得帝君回话，先恭敬地一行礼，面色轻松，语气随和，他一开口，便化解了刚才场上有些凝固的气氛，“帝君所言不无道理，魔界一向有自己的野心，虽然早年和我们有一些约定，但其实他们自己也未曾遵守，常常制造些事端，实在是一个不定时的危险，万一有一天他们摸清了套路再来攻进，对于仙界来说实在是一个大麻烦……但是向魔界挥戈不是件易事，帝君既有如此想法，反对倒是谈不上，只是认为该从长计议一番，带兵的将军只是其中一个关键点，春山认为，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这一番先认同再反对比起北方武神那一番直接又振奋的发言听起来可算是顺耳了许多，大家只听到春山君处处为仙界着想，一番话说得很委婉，自己着想就算了，还要带上帝君一起，一点也不突出他本人，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帝君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脸色好了一些，便问，“那春山君有何高见？最近我可听说不少魔界的动静，从长计议可以，但是该准备的事情也该准备起来了，至于将领……”帝君往武神将那边看了一眼，说：“四方将军要是有什么人才推荐，当然欢迎……”
四方军相互看了一眼，没出声。
手下能人不是没有，只是这将领是要去魔界的活，那么矛盾就来了。
一方面觉得这差事九死一生，恐怕这个将领的位子以后换人如流水，除非哪天帝君对攻打魔界失去兴趣了才能消停；另一方面，又觉得狰河万一坐上了这个位子，带兵去了魔界，按理说也是九死一生，若是死了，一了百了，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活着回来了，那这个罪印之人在仙界的位子就坐稳了，说不定还能坐到北武的头上去。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也都明白其中厉害关系，其实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因此四方军犹豫了一下，没人说话。
狰河坐在边上，倒是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那些自以为是的仙君到这时候都哑巴了，狰河掀了一下嘴角，他本来就瞧不起那些所谓的武神官，到现在这种瞧不起更甚，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胆小如鼠还是一模一样，当真是凭着一身蛮力当的这个武神官么。
帝君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大家也没什么要推荐的人选。春山君，我看选将一事事不宜迟，后面还要做各种准备，领头得选好了，队伍才能起来。狰河虽说是戴罪之人，但也并非罪无可恕，凡事都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既然无人可用，为什么要浪费有本事的人呢？”
这是终于提到了狰河的事。
众仙之中骚动了一下，可见帝君这么一句戴罪立功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戴罪立功？闻所未闻。倘若有这样的机会，那么还有那么多逃去魔界的，帝君也会给他们机会吗？
春山君很镇定，他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负手站在原地，点了点头，“是，有能力是该用。按照惯例，军中要选将领，一是武神将自己推荐，第二种呢，是要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帝君还记得吧？”
帝君一听便明白了，他哼笑了一声，面色没什么不快，倒是转头看向了狰河，说：“春山君这算是给了你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了，能不能戴罪立功，全看你自己本事了。”
狰河颔首，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不知道他是太有自信还是别的，这会儿脸色也丝毫没变，他站起来时，气势汹汹，好像等了这一刻许久，狰河对着春山君还算是有那么点敬重，他微微低了一下头，可以说是今天最大的礼节了，“请春山君赐教。”
春山君要动手了吗？
众仙的重点倒是有点偏移，明明是选择武神将的比试，但是几百年没见过春山君在这种场合中动手的人还是在边上暗暗激动了一下，更不必说那些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后来者了，顿时一个个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边，大家自觉把席位退开了一些，中间留下了一片空地。
狰河已经走到了场中，他手一翻，只见手中幻化出了一把长枪，枪身通体泛着红色的气场，锋利尖锐，枪头刃翻转时有寒光一闪，便有咄咄逼人之势。他手执长枪，浑身煞气更重，他将长枪往地上一立，顿时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感觉地上都为之一震。
确实不简单。
众仙在边上看着，不由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来，想来也有不少人听说过狰河那些事情，在他公然与北方武神作对之前，其实他在战场上也杀敌无数，这么一看，毕竟还是有一些本事的，就这个杀胚一般的气势，难怪帝君会欣赏，他现在需要的可不就是一个能不管不顾直冲敌营的人么。狰河这个邪煞的样子，倒是连魔界的人都不一定能比得过。
但是春山君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他打量着狰河一会儿，忽然道，“我不能和你比。”
“什么？”狰河皱了一下眉头。
春山君理所应当地拍了拍边上人的肩膀，说，“青瑛，你去和他比。”
“……”
这下不光是狰河，所有人都愣住了。百花仙子在边上瞪大了眼睛，琴门也是一副没想到的样子，这、这就让青瑛出面了吗？
帝君挑了一下眉毛，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春山君这个徒弟到底有什么能耐，他确实也很想知道。
在众仙惊疑不定的目光下，青瑛应了一声，站了起来，站在春山君的边上。他不慌不忙地先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既没看帝君，也没看前面站着的狰河，先转过头看了一眼春山君。
“那我去了。”青瑛说。
春山君点了点头，把腰间的折扇递给他，“还没来及给你做武器，先用我的吧。”
青瑛顿了一下，伸手接了，“好。”
众仙惊疑不定，谁都知道那把扇子春山君一直以来都随身带着，见扇如见人，这么说都不为过。这徒弟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春山君竟然连自己的扇子都给了？
大家还在想着，青瑛从席位上出来，慢慢走到空地上，和狰河面对面站着。
一方杀气四溢，一方就拿了一把扇子，看着青瑛，莫名有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他俩反差也太大了，而且光看这气势吧，青瑛和狰河差的有点太多了。
如果说狰河气势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那么青瑛就是一点气势也没，他就平平淡淡地站在那里，拿着春山君的扇子，想了想，他把扇子往腰上一挂，收起来了。
他是单纯的觉得不要把扇子弄坏了比较好，看在别人眼里就是瞧不起人了。人家长枪是吃素的吗，你一个没出师的人竟然当面把武器收起来了，想要赤手空拳赢别人？做梦吧？
边上一片唏嘘，想来春山君谦和，这徒弟倒是傲气的很，看来春山君还没教好，怎么一上来就先来了这手，认真的吗？怕不是被春山君送来送死的吧？
假如眼神能杀人，青瑛现在估计已经被狰河用眼神给千刀万剐了。
只有帝君笑了一声，他看向春山君，后者已经坐在席间，脸色如常，甚至又倒了一杯酒。
帝君觉得有趣，往这边倾了倾身子，“春山君，你这个徒弟有点意思。不过赤手空拳有点为难了吧，你不提醒提醒？”
“不必。”春山君举杯的手又放下了，说，“扇子也给他了，到时候都看他自己。”
“哦？听起来春山君对青瑛很有信心啊？”
“自己的徒弟，当然是要有点信心的。”
“不过狰河下手比较重，希望青瑛机灵些才好，话说他一直在岛上待着吧？有这么和人交手过吗？”
“希望如此吧。总得出来练练的，帝君说是吧？”
“是这么说没错。”帝君点头，他看着场中两个年轻人的身影，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只见他眯缝了一下眼睛，忽然说：“青瑛看起来听沉着的，这样光是比试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这样吧，双方都要公平些，青瑛若是胜了，一样给他武神的机会，春山君你看如何？”
春山君顿了一眼，看了帝君一眼，帝君也回看他笑了笑，没从春山君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好像是想了一会儿帝君这话，然后春山君点了点头，“行。”
意料之中的推脱没到来，帝君还有点意外，“你不让他考虑一下？”
春山君笑了笑，“青瑛自然听我的。”
他俩在这一边说话，也没想着要隐瞒，边上人都听见了，顿时脸色一变，这事态又不一样了。“不过若是这个青瑛赢了，又怎么算，他不仅没在军里待过，听说一直以来就待在烟岚岛，还会打仗么？”
“哎，你想这么多作甚，还没开始呢，我说不定还是狰河赢，对面那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啊。”
“我倒是希望春山君的徒弟能争气些……”
“我看不一定，这哪是争武神将呢，分别是争着去魔界送死去了。”
这群仙会上，闲言碎语好像就没断过，青瑛还能听的特别清楚，不由觉得很烦，狰河站在对面把长枪从地上提起来，面色不善，他当然也听到了帝君和春山君的对话了，心中越发不服。
春山君不愿和他比试在先，又找了这么个小子来应付他，现在倒好了，连武神的位子也一起惦记了。
狰河忽然笑了一下，“挺好，语气挺大的，不知道又没有这个本事。”
青瑛回过神，看着他。
青瑛的眼神某些时候和春山君很像，但是他更加没什么感情，看着你的时候又好像不在看你，总是就是没把你当回事。
狰河说，“你的师父已经擅自做主把你卖了，你还站在这里等死，这就是你们尊敬的春山君吗，也不过如此罢了。”
“春山说的没错。我自然都挺他的。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我等死呢？”
“你……”
狰河的话没接上，因为青瑛的动作太快了，而且看起来这么文雅的人，竟然是率先出手的那一方，大家都没想到。
不能怪他，当他站在这个场上的时候，战斗就已经开始了，谁先动手都可以。
是狰河太轻敌。
只见青瑛整个就像一支利箭，他五指并拢，手上凝聚起寒冰之气，以手掌为刀，眨眼功夫就已经到狰河面前，他毫不犹豫，下手利落而决绝，只见空气中被他手刃划开一道冰蓝的裂缝，空气都在震动，忽然，随着他这一击，周围十步之内风雪四起，那些白色的雪花当真是遇冷凝结而非幻觉。
这是什么灵力？
坐在边上仙君只觉得寒意由场中扩散开来。
这绝不是一般小辈能做到的。
这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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