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50）

秋山从府门外走进来，正巧遇见春水从屋里出来，便迎上来，问，“神官大人醒了么？怎么样了？”
“醒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你要去看看他么？”春水说。
秋山本来是准备去的，但是想想，又有点犹豫，他远远看了一眼房门，摇了摇头，“算了，这会儿没什么空闲，就早上那一会儿来了好多人，都说是来慰问的，要是没个人在门口守着，他们估计自己就进来了。”
光是听他这么说，就能想像到那是个怎样的场面，春水非常理解，“神官大人看起来也不是很想见他们。”
秋山点了点头，他打量了春水一会儿，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出声叫住她，秋山的声音偏低沉，带着一点严肃的感觉，什么话由他一说就很认真，这时候也是，“怎么了？你有心事？”
兄妹二人本来就有些心意相通，秋山心思很细，春水有什么小动作他一般都能发现。
何况春水现在脸色真的不大好看。
只见这姑娘犹豫了一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转过身来，在她兄长面前比在神官大人面前还要规矩，哭丧着脸道，“秋山……我刚才说漏嘴了，神官大人现在知道狰河说的那些事了。”
秋山眉头一皱，“你怎么……”
“不过神官大人看起来没那么生气。”春水一看秋山脸色变了，赶紧接着补充道，“还有，我想这事肯定也不是狰河说的那样，他会不会是在骗人。”
秋山哼了一声，说，“我自然是站在神官大人这一边的，那个狰河看起来就没什么真话，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让他在仙界胡作非为，迟早……”
春水飞快在他胳膊上甩了一下，下手还挺重，秋山往边上躲了一下，看她，“干嘛不让我说话。”
“你还问我！我看迟早有一天是你要出事！平常教训我的时候像模像样的，自己却口没遮拦的……”春水撇了撇嘴，“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忙呢。”
说完，也没管秋山喊她，春水一路小跑着走了。
她有个可能是关键的话没和秋山说，刚才正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想了想，总觉得这应该是武神官的私事，她还是不要随意谣传比较好，虽然秋山也不会胡乱说话，但是传一个人也是传，春水就会感觉很不自在，有一种背叛了神官大人的感觉。这时候一个人蹲着，春水不由又想起了武神官刚才的样子。
听到爱慕之人时，他整个人都傻住了，看起来就像他从小到大就没听过这个词一样，青瑛甚至张了张嘴，每每要开口时却又不知道怎么询问，在春水看来，好像这个词就从来没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一样迷茫。
神官大人为什么这么问。
是想到什么人了吗？
当时春水脑海中闪过了一百个问题，好在她都忍住了没问。
青瑛后来像是放弃了，最终没再问什么。
只是这个小插曲却让春水很是难忘，一整天都有点恍惚。
秋山第二次遇到她的时候，是这天晚上，庭院里飞舞着几只荧光的火虫，将漆黑的夜色驱散了一些，这回春水直接站在院中发呆。
“你到底怎么了？”秋山左右看了看，最后又看着春水皱了皱眉头，“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对劲？”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春水看了他一眼，自知不对，正要离开，又被秋山叫住了。
“回来，我问你。”秋山板着一张脸问她，“我倒也不想问来问去的，只是刚才让你传的话你传了吗？”
说的是帝君那边召请令已经下了。
春水点了点头，“传了，刚刚出来，不然我站在这里干嘛。”
“大人怎么说？”
“大人就说知道了，会参加……没别的了。”
秋山看起来有点不满，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召请太过着急，还是他们神官大人毫无异议，他抬头往神官大人的屋门前看了一眼，屋里漆黑一片，大约里面的人已经歇息了，秋山叹了一口气，说，“行吧，我去准备一下明天的出行，你今天就别乱逛了，也早点去休息？”
“哦。”春水难得不想和他顶嘴，点了点头，这便回去了。
重伤修养的武神官青瑛自从回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露面，大家颇为好奇，更何况帝君说要设宴赏赐，除了他和狰河之外，还邀请了几位仙君一聚。青瑛到场一看，四方神将都到齐了，琴门仙君坐在边上，领着诸位乐师奏乐，琴音悠扬舒适，让人心里跟着放松下来，青瑛到时，琴门抬眼看了一眼，看他脸色还不错，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想来这位神官恢复的还算可以。其余位子上还坐着几位仙君，青瑛也不大熟悉，到殿之后，也不管旁人的目光，便径直在位子上坐下了。
春山没来。
青瑛的视线一眼便将场上这些人看了个清楚，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他这会儿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特别是经过上次和春水的闲聊之后，虽然见不到春山君稍感失落，但他竟然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好像他还没做好准备，不知道现在拿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人才算合适，以前从来不会有人让他有这样的想法。
实在是……有点不像他。
狰河就坐在他旁边，两人相距半张桌子的距离。
宴会提前开始，帝君还没入座，气氛也比较随和，大家都各聊各的，虽然众人的眼睛时不时往两人这边瞟，不过都还算老实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急着过来搭话。反正散了之后大家还有机会聊聊，也不急在这一时，反倒让帝君不高兴了。
青瑛目不斜视，倒了一杯茶，垂眸看着杯子，好像茶杯中的一片茶叶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场上的其他人都分不到他一眼关注。
若是放在之前，青瑛刚封上武神官又屡屡立功了那会，大家肯定会说，武神官沉默寡言，有大将风范。
现在就不一样了，自打狰河那番说辞在仙界传开来之后，大家再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充满了不屑，只觉得这个人趾高气昂的，还没什么本事。
当然，无论怎么样，大家也晓得把这些话放在心里，看两眼就算了。
狰河可能向来都不看别人的脸色。
这会儿他也无聊的很，茶也喝了、点心也尝了，帝君还没来，闲的很，他侧过头看见边上的青瑛，想了想，往那边靠近了一点，歪着头，唇形微动，低声试探道，“神官大人伤势恢复的还好吧？前两天我想着去探望探望，被您府上那个看起来挺凶的大哥拦在门外，进也进不去……哎，他好像看见我特别有敌意，我是不是挺不招他待见的啊？”
青瑛喝着茶，没搭理他。
狰河倒没觉得面子上什么，他还特别锲而不舍，又看了看青瑛的脸色，继续说，“神官大人，您该不会是听信了什么谣言，现在在生我的气吧？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我最近可是老老实实的，没招惹什么是非。那些传闻可不能随便相信，大人想必也知道吧？”
如果不理他，他恐怕也不会消停。青瑛放在茶盏的时候还在想，狰河到底想干什么呢，想要报仇？还是想要这个位子？还是想要被人的赏识？又或者是别的一些他根本想不到的东西……然而不管是什么，他都还没有达到。
青瑛开口道，“不管你说了什么，或者你现在想干什么，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当初在魔界救你，仁至义尽，不遗憾也不后悔，你计划的事情我也不参与……但是只有一点，别在我眼前晃悠，也别动什么心思，上一次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希望你记好。”
这一番话十分直白，狰河怔愣了一下，饶是他先开的这个头，也没想到被这么回了一句，气都气笑了，只是对面还坐着那么多人，不好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旁人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起来指不定还要说他十分有涵养。
好在帝君也到了。
自打从魔界回来，别过了魔君，现在再看帝君，便能感受到两个人差距，青瑛确实是相信魔界正处在衰弱期了。
更何况因为前方传来的都是捷报，帝君这些日子脸色也没差过，看起来更显得精气神很好。
“本来今日春山君也该到的，不过传话来说这两日不太舒服，便不折腾他来回跑了。我们喝我们的就行，大家也不必拘束，尽兴就好。”帝君在阶上说，“两位将军此次立了大功，杀魔界一个措手不及，着实振奋人心，来，先敬二位将军一杯。”
两人立刻起身，先敬帝君道，“多谢帝君。”
诸位仙君自然也跟着一起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大家吃些东西聊聊天，缓一会儿，青瑛和狰河没什么好聊的，他们这边颇为冷场，帝君那边只有他一个人，倒是巧了，便过来和他俩说了两句。倒是叫旁人在意的不行，竖着耳朵想听听三个人聊些什么。
“青瑛，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帝君走过来，仙童跟在他身后，端着杯子。
“已无大碍了，多谢帝君。”青瑛答道。
“你这次立下了不少功劳，不错不错，听说还收服了藏书殿的神兽？”帝君笑笑道，“藏书殿那地方我都没怎么去过，平常都是交给春山君打理，没想到那只月影还挺喜欢那地方的。”
他什么都知道，青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地点头道，“是。”
“挺好，此行有月影助你一臂之力想必有诸多益处。”帝君笑意就挂在嘴角，像是在笑，但是仔细一看又不太像是在笑，神情颇有几分探究。
青瑛便道，“月影帮了我许多。”
“你的能力确实很强，不可否认。”帝君说着，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又看了狰河一眼，目光在他们二人之中来回打量了几眼，继续说，“不过出征不是比武，一个人再强也是没用，你们本来还能带回来更好的成绩，但是分头行动、把自己至于死路，相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高明了。不过这次……看在你立下许多功劳、又重伤而归，我便不罚你什么了，还望神官大人回去之后多加反思，这次我们损失了大批兵马，好在狰河这次还保住了一部分军队，魔界留给我们喘息的时间也不多了……”
青瑛低着头，“是。”
狰河也行了一礼，他低头时目光从青瑛的侧脸一扫而过，无声的笑了笑。
散场后青瑛没回武神殿，而是腾云直接去了烟岚岛。
他不知道春山君不舒服是不是因为给他疗伤消耗太多，但倘若是这样，烟岚岛上除了他和踏云和没别人了，青瑛总归是有点担心，干脆先去烟岚岛走一趟。
远远就见岛上一片浓重的烟雾，他自从出来以后，就没自己回来过，当他靠近时，浓雾仿佛有所感应，径自往两边散开，给他开了一条路。
青瑛以前只见琴门到岛上来，这还是第一次自己经历一遍，只觉得稀奇非常，一路看着，便落在了岛上。
临岸一片草地，踩在上面发出松软的声音，显得周围十分清幽。
青瑛一跃，约过绿林清池，飞至楼阁之间，眨眼之间便来到岛上的住所处。他的那间屋子也在这里。
庭院里很安静，春山君的屋门紧闭，应该是在屋里休息。倒是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青瑛看过去，踏云露出一个头，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两眼，突然非常惊喜地跳了起来，两三步就冲到青瑛身边蹭他胳膊。
蹄子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嘘。”青瑛给它比划了一下，一边摸它的头，一边让他冷静些，“别把春山吵醒了。”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门忽然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春山君本来也没睡熟，这会儿听见动静，便想出来看看，他还以为是琴门那人从帝君那儿回来路过这里了。
这么一照面，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春山。”
“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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