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52）

春水自然不会真的被狰河两三句话就忽悠到烟岚岛上去，再说烟岚岛是什么地方她也知道，传说就连上仙界的好多仙君都进不去，至今为止，很多人都不知道真正的烟岚岛是什么样子，最多只能在画里见见，春水十分有自知之明。
但是这样一想，她又不禁要往多处想了，这么说来烟岚岛是如此隐秘的地方，神官大人竟然能来去自如，这又得是什么交情？也怪不得春山君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比医师来的还要快……更要命的是，不久之前青瑛问她那个问题的时候，一举一动都还似在眼前，春水以前不觉得，现在这么一想，她也越来越不能背后骂狰河胡言乱语了。因为连她也觉得狰河说的虽然不好听，但是仔细一想，这些话也并非全假无真，只是她作为神官的侍从，不论怎样都不该这样背后怀疑自己的仙君。
狰河目的已然达到，这么说完，他也不再停留，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就走了。
春水一个人愣在原地，思绪乱成一团，一直到秋山回来了也没有好一点。
秋山这次收获颇丰，回来之后看到春水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位兄长已经有点习惯了，没再急着跟着她后面问怎么了，反正春水到时候什么也不跟他说，于是秋山只是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然后就去收拾了。
青瑛是再晚一些的时候回来的。
那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借着月光回来，就见武神殿门前温暖的灯光下，春水还傻站着，不知道在哪里等多久了。
“怎么还在这儿站着？”青瑛两三步走过去，看了她一眼，“春水？”
他这才发现这姑娘竟然站在这儿愣神了，甚至都没发现他走到跟前了，青瑛稍稍弯腰，就着这个高度正好可以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又喊了她一声，“春水？”
“……”春水不知神游到哪里的思绪这时候才清醒过来，只是她一回神就见到神官大人的脸，惊讶地倒吸一口气，结结巴巴道，“神、神官大人！”
青瑛嗯了一声，仔细瞧了他一眼，说，“没事吧？”
“啊……没、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春水赶紧道，一边转身去开门，一边飞快转移话题，“秋山准备了晚膳，等大人回来呢。您今天……不知道您今天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就在这儿等着了。”
青瑛点了点头，“好，叫你久等了。”
春水摇了摇头，她心里有事，这会儿也不太敢看青瑛，低着头走在他身边，“神官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应该做的。”
一边想着好在青瑛没再多问什么，她松了口气，这小秘密就成功的被她埋在心里。秋山不知道，青瑛也没看出来。
希望狰河能记得自己说过的保守秘密。
春水当晚入睡前翻来覆去的想着，她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大意，狰河是什么人还不知道吗？他说会保守秘密就真的会保守吗？
她担心那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会把这些事情当做有趣的谈资到处乱说，早知道还是应该和他撕破脸皮拼个你死我活的，也好过留下他这么个活口，叫人放心不下。就算到时候追究起来也没事，她背着也算不到神官大人的头上。
可是仅凭她一己之力，能困住狰河吗？
春水翻了个身，自己在心里摇了摇头，是肯定打不过的，那狰河不论怎样也是个武神官，要是秋山和她一起动手，说不定还能困住他一会儿。
“但是这不就得先告诉秋山了吗……”春水嘀咕了一句，也还是行不通。
可怜春水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一方面是这个秘密让她十分震惊，另一方面是她害怕狰河再拿去到处乱说，她甚至一度不敢闭眼，担心自己思绪过重万一睡着了能在梦里把这些都说出来。
所以第二天秋山打开屋门，和春水打了个照面，着实被眼前这一张憔悴的脸惊了一下。
秋山按照以往的惯例琢磨了一下，发自兄长的关心，他问道，“所以你这是又闯祸了？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我没有，你能不能不要——”
春水说着，本来的意思是想抬头瞪一下秋山的，但是这么一抬头，视线倒是被站在秋山身后不远处的人吸引过去，顿时傻了。
天底下就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或者说所有的事情都不能简单的用巧合两个字一带而过。
“春山君……”
秋山转过身一看，春山君正站在大门那里，仙鹿就没他那么淡定了，已经溜达进来一小截儿了。
“春山君。”秋山也有点惊讶，上前迎接道。
春山君略一点头，说，“不好意思，门开着我们就进来了。你家神官大人在么？”
“这没什么……神官大人在，您先请进，春水，快去和大人说一声……”
春山君便跟着秋山去前厅坐了，春水这才匆匆忙忙往神官那里跑去。
青瑛已经起了，这会儿正在束发，将将束到一半，春水在屋外通报了一声，他心里一动，手上力道一松，半天的努力都白费了，一头长发又重新披散下来，铜镜里的人长发披肩，两肩端正，英武之中又觉得透出几分柔和的轮廓。
青瑛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
一刻也没耽搁，青瑛很快就到了前殿，等他在春山君面前站定了，飞扬的衣摆这才落在身后，安定下来。他这一路倒是风尘仆仆的，春山君闻声看过来，倒是莫名多看了一时。
“春山，你怎么有空来了？身体好些了吗？”青瑛没注意，他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秋山和春水就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春山君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说道，“你别顾着问我，昨天都忘记帮你看看伤势，虽说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你接下来又没什么时间修养，可得一下疗好才行，不然有得受了。”
“哎，是。忘记了。”青瑛点了点头，也没拒绝，伸出一只胳膊，袖口一卷，搭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那就多谢了。”
“客气。”
春山君勾了勾嘴角，没再多说什么，专心把脉了。
秋山和春水都站在边上看着，两个人都有点担心神官大人的伤势怎么样了。只是其中一个人现在还有点别的心思。
春水的视线自从刚才就暗暗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那天狰河的那些话好像就在耳边翻来覆去的说，她以为自己不提就会没事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你们神官大人有勇有谋，就是有一点，让他没资格拿武神官这个位子，就是他心里装了个不该装的人，你可以去问问春山君知不知那个人是谁，如果他不知道，你就问问他，秋山和春水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知道这个青瑛以前是什么身份吗？春山君好心收留他，他却没脸没皮的药肖想上仙界的仙君，你说这要是被帝君知道了，或者被大家知道了，他还有资格成为武神官吗？这个武神殿还是他的嘛？你们……还愿意为他卖命吗？”
狰河低声的话语字字透露着一股狠厉，春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是看着面前这样的场面，她实在有点难受。想到武神官只有见到春山君的时候才能露出一些和煦的笑意，总算是不用整天板着脸给外面的人看他武神官应该有的威严，但是背后却又是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狰河是想让她做这个背叛者吗？还是让她去质问，去扰乱神官大人的情绪，这样狰河就可以趁此机会揽下接下来的战役，一旦赢了，所有的功劳就是他一个人独享了；或者春山君知道吗？他要是知道了会生气吗？假如这成为了激怒春山君的手段，最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春水站在原地，几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最后所有的结果都是对青瑛不利的。
春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顾不上听他们说了什么，甚至秋山站在边上去倒水她也看不见，她就这么站着，胡思乱想着，额头上竟然也沁出一层薄汗，她只是忽然感觉有点冷，有种被掌控的感觉——狰河了解她，就算她可以死守秘密，但是她无法把这件事当做不在意，因为她太在意神官大人了。所以她的情绪已经和这个秘密融为一体了，就会有爆发的一天。
春水盯着自己的鞋尖想，也有可能就是现在。
她不想惊动什么人，只是后退了一步，她看见青瑛和春山君正在说话，秋山正在为他们添茶，她退到门边，有些恍惚地悄悄退了出去，以为没人发现。
秋山倒茶的手一顿，把茶盏拿到青瑛的面前，余光往门边看了一眼，缓缓皱了一下眉毛，心想不能再放着她不管了，一会儿还是去问问。
倒是没等到他去，青瑛端起茶盏，其实他刚才就注意到了，加上昨天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不注意到都难。
青瑛往门口看了一眼，厅外一个人影都没了，才道，“她最近怎么了？还是我昨天不在发生了什么？”
秋山收回视线，也摇了摇头，道，“没和我说……我昨天也出去了一趟。”
“行了，你还是去看看吧，这儿也没什么事了。”
“是，多谢大人。”
春水倒是没跑远，跑到一半又有点不太安心，生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所以没敢走远，跑到一半，就蹲在庭院里了，花丛把她围在里面，秋山要不是眼神好，差点没发现她。
他远远看了她一会儿，大约从没见过妹妹这么低落的时候，一时也没准备好什么安慰的话，他咳了一嗓，提醒对方他来了。
春水还把头埋在肩膀里，闷声闷气道，“你怎么来了，春山君走了吗？”
“没什么事了，我也出来转转。”秋山说着，并肩蹲在她旁边，想了想说，“你最近状态不对，比上次看起来更差了，又是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
“……没什么事。”
秋山看了一眼她的后脑勺，笑了一下，问，“是和神官大人有关的事？”
“你怎么知……”春水差点说漏了，抬头看向他，坚持否定道，“不是。”
“我太了解你了，春水。”秋山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我猜，狰河那家伙昨天是不是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来了？肯定还找你说话了。说了什么呢……他也只能说咱们大人的坏话吧？”
春水十分震惊，“你都知道这么多了？”
秋山轻笑了一声，“但是我不知道他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如此在意。”
春水欲言又止地看了秋山一眼。
秋山很明白很自觉，对她道，“我绝对保密，你说吧。”
就算要说，春水也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她想了半天，先问了一声，“秋山，咱们的名字是神官大人起的对吧。”
秋山点头，“是，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秋山春水……”春水说着轻轻笑了一声，这一声轻笑里包含了很多情绪，高兴不像高兴，讽刺不像讽刺。
秋山顺着念了两遍，春水就看着他，大概是她的眼神太复杂，秋山心思本来就细腻，再加上现在武神殿里还坐着这位客人，那名字就在嘴边，秋山凝视着她，说，“你是想说……春山君吗？”
春水说：“他说不定要拿这个来威胁神官大人，秋山，现在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万一让别人知道了怎么办？万一春山君知道了，那……神官大人又怎么办？这种事……这种事是对的吗？我们要不要趁现在事情还没……”
秋山很快打断她，“这是神官和春山君之间的事情，我们插不了手，就算狰河有这个把柄在手，可是他总不能都想告诉你一样告诉别人，大家一定会觉得他疯了，毕竟春山君远在烟岚岛，这么多年了和武神官几乎没什么交际，要说到爱慕，倒不如说琴门仙君的嫌疑更大一些，别人是不会轻易相信狰河的那些话……”
话没说完，春水和秋山已经听到身后的动静了，他们心里咯噔一下，僵硬的回过头，只见春山君就在他们不远处站着，青瑛走在他边上，应该是要送他出门。两位仙君的表情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一向冷静的青瑛脸上也显出了慌张的情绪。
春山君开口时，声音有点不稳，“……狰河说的哪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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